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- ★★书本网论坛★★.  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  《茗山有翠》相思引 文案: 顾茗翠重伤后被一个金发男人救了,为了报仇,他拜了男人为师。 谁知男人不仅长的异域,汉话说不太标准,更不认识字。 无奈之下,只能先教对方学习汉字。 师徒文,年下。甜文无虐。 内容标签: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:主角:顾茗翠,映山 ┃ 配角: ┃ 其它: 第1章 一   顾茗翠醒的时候,耳朵里还在“嗡嗡”的鸣响,仿佛还置身于那波涛汹涌的河流之中。他费尽力气才睁开眼,看到了粗木搭建的屋顶,结构简单,缝隙里还缀着几束青叶枝。   隔了许久,耳朵中的响声渐渐散去,其他的声音才清晰起来。有鸟叫声,狗吠声,鸡鸣声,还有一道悦耳的唱歌的声音。他极力想去辨别对方在唱什么,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听不懂。   眼皮沉重的再要阖上,他想伸动手指,动不了。想坐起来,也动不了。微小的动作牵引了全身的伤口,痛楚似从四面八方袭来,让他忍不住发出轻轻一声呻/吟。外面的人很快便察觉到了,快步走了进来。   顾茗翠在沉睡之前,看清了那人的面容。   眉目精致,肤色雪白,唇色如樱,头发长及腰,颜色却是灿灿的金色。耳垂上佩戴着一副水滴状的耳环,正随着他的移动,轻轻摇晃。   顾茗翠第二次醒的时候,眼睛还未睁开,耳朵已先听到那道歌声。依旧是听不懂词,却能感受到欢快的情绪。那道声音很近,顺着耳廓蔓延,最后停在了脑海中。顾茗翠努力睁开眼,一线光亮映入眼帘,依旧是那个屋顶,只是那几束青叶枝已经换成了几束黄色的小花。   歌声骤停,金发男人凑过来,脸上带着喜色,清脆的说了几句话,但是顾茗翠听不懂。那人突然拍了拍自己的头,改说了官话,“你好点了吗?”他吐字有些含糊,官话说的不甚标准,但顾茗翠好歹是听明白了。他想回答,但是嘴唇像是黏住了一般动不了,徒劳了半晌,累的自己又晕睡了过去。   第三次醒来的时候没有听到歌声,他还有些失望。侧耳静听,只听到外面淅淅沥沥的,像是在下雨。这次手臂稍微能动了些,他努力的举高,直到眼睛能看到手背上面的伤痕。   手背上绿绿黄黄的,似乎是被涂了什么草药,因为被水浸泡过久,伤口的肉都是外翻着的,看着甚是骇人。   力气被用尽,手臂无力的垂了下去,打到床板上,发出一声脆响。很快那个金发男人又跑了进来,急切的问:“是不是饿了?”他也不等顾茗翠回答,跑到旁边端了一碗药汁过来,捏住他的下巴给他灌了下去。   那药汁苦的像是用一整斤黄连熬的,顾茗翠喝完后觉得自己脸色估计都绿了。金发男人用赞许的眼神看着他,接着不知道拿了块什么东西塞到了他嘴里。   甜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,很快把苦涩冲淡了,顾茗翠有一瞬间眼泪都要涌出来了。金发男人接着又给他换药,动作不轻不重,嘴里欢快的哼着歌,仿佛在跟小动物洗澡一般悠闲。   顾茗翠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,这才发现他五官竟不完全似中原人,似乎有些异域的风情。顾茗翠没见过胡人,但听走商队的廖四叔说过,胡人长相都精巧,眼窝深而鼻子挺,眼睛大,睫毛密而长,眼前的人都有这些特点。   他说不出话来,伤口被摆弄的又痛,一时间压下了好奇,只剩下忍耐。   在第八次清醒的时候,他终于能说出话了,金发男人端来的食物也不再只有苦涩的药汁,还有一碗散发着米香味的白粥,虽然只加了盐,顾茗翠却觉得味道好过以前吃的所有山珍海味。   男人喂他吃完粥,操着生涩的官话问:“你几岁了?”   “十二岁。”三个字说出口,声音嘶哑至极,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般。金发男人挑了挑好看的眉毛,打着手势怀疑的跟他确认,“十二?”   顾茗翠点点头,不知道为什么面皮有点烧。   金发男人站起来,比了比自己肩膀的位置,“十二,应该到这里。”他指了指顾茗翠,又比着自己腋下的位置,“你,到这里。”他坐回凳子上,笑眯眯的看着顾茗翠,一副你骗不了我的样子。   顾茗翠斟酌了一下,极不情愿的吐出四个字:“发育迟缓。”   对方果然不太听得懂,他思考了一会,决定不纠结这个问题,又问:“你的名字?”   “顾茗翠。”他嘴角都是干裂的,开口极为艰难,所以回答都简短。   金发男人露出笑意,“喔,小翠。”他咂摸了一会,又评价,“很好记。”   顾茗翠脸色发白,强撑着继续说:“我表字子野,叫我子野。”   金发男人却已走了出去,唤了一条狗进来,那狗体形巨大,发毛深灰,油光发亮。被金发男人一叫,竟乖乖巧巧的蹲坐着。男人指指狗,跟他介绍,“这小黑,你叫小翠,都好记。”   顾茗翠气的简直要晕厥过去,生怕“小翠”这个名字跟自己牢牢系着,只能苦苦咬牙支撑,又复述一遍:“叫我子野。”   “鸡鸭?”男人咬不准音,索性不管他,又介绍自己,“我叫映山,赵映山。”他自己的名字倒是说的极为准确清晰。他又揉了揉狗头,对它温柔的说:“小黑,这是小翠,以后做好朋友。”   小黑兴奋的对着顾茗翠叫了几声。   顾茗翠心力交瘁,晕过去前,竟在想:那么好看的眼睛竟然黑灰不分,这傻狗应该叫小灰的。   第十二次醒来的时候,顾茗翠终于能靠自己的力量坐了起来。这间木屋他早已打量个透,简单的一个屋子,都是用圆粗木头建造的,有缝隙的地方就用木板随意的钉起来,看起来杂乱无迹。屋子除了他睡的一张床外,还有几个大书柜,上面放满了书本,排叠的整整齐齐,一点也不显得凌乱。   房子建的很矮,成年人进来的话基本上伸手就能摸到屋顶,那上面的装饰已经换成了一簇淡红色的小花。屋子的南面还有一个窗户,透过窗户能看到一片青绿。   顾茗翠身上被水泡出的浮肿终于消散了,眼睛也能全部睁开来。他手臂上和身上的伤口也慢慢在结痂愈合,相信不用多久就能下床走动。   映山进来的时候又端着一碗药汁,顾茗翠闻着那个味都觉得肝颤,在映山又叫他为“小翠”时,那股颤动更明显了。已经反驳了几次自己不愿意接受这个称呼,但男人似乎理解不了,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含糊的说:“很好听的呀。”   顾茗翠终于放弃了,他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,谁叫人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呢。   接过碗把苦涩的药汁一口气灌下去,味还没从胃里回上来前,男人已经好心的塞了一块酸甜的东西在他嘴里。顾茗翠已经知道这是陈皮,心下感激,嘴里便道:“恩人,谢谢您救我。”   映山甜甜的笑了,从窗而入的阳光刚好照在他金色长发上,灿灿的像是融合在了一起。他头发只是两边一小部分挽在中间结了一条小辫,其他的松松的散着,配合身形长相,显得极为飘逸出尘。   寺庙里的神仙也没有这般好看的。   顾茗翠看着他的模样,忍不住的想。   他年纪甚轻,伤口恢复的快,过了几日便能下床走动,也不再总是沉睡。白日间他终于走出了木屋,这才发现这木屋下面还有一层,只用几根巨大圆木支撑着,周边围了一圈栏杆,里面放养着七八只鸡。   望向远处,除了一片青绿和天际的蓝天白云,竟看不到其他景物。小黑看到他出来,兴奋的沿着简陋的木质楼梯跑上来,挨在他身边,亲昵的用头去蹭他。   腿上的伤口还没好,被小黑蹭的一阵疼痛。顾茗翠却没有赶走它,而是摸了摸它厚重的毛发。小黑蹭够了,欢快的在他身前身后打转,不时吼叫两声。它的声音引来了映山,金发男人肩上竟然扛着一把锄头,身上的衣物也跟中原的大不相同,两条胳膊竟是赤着的,露出白皙的双臂,修长的手指上沾满了泥土。他的裤子虽是长裤,却薄而透,一眼看去,便能看到两条修长笔直的腿。   顾茗翠心里念着“非礼勿视”而别开了头。   映山不懂他这些小心思,跟他挥手打了招呼,又道:“你要多睡,才好的快。”   顾茗翠道了谢,对着映山灼热的目光,只能慢慢踱步回了木屋里。他每天睡的太久,这时候已经睡不着,无聊间去书架上拿了一本书来看。   幸好都是汉字。   第一本拿的都是野史杂谈,薄薄的一册很快就被翻完。他又挪过去拿了第二本。   只翻开第一页,他就震惊的睁大了眼。   上面画着拳谱招数,旁边还有文字讲解,这竟是一本武功秘籍。   热血从脚底冲向了头顶,燃的整个人都似乎要沸腾起来。他定定的看着手上的册子,激动之余,手指微微颤抖。竭力不愿回想的画面似乎重新出现在了眼前,冰寒的利刃,刺耳的尖叫,还有触目惊心流动的血液,一幕一幕在脑海中回放。   父亲的不屈,母亲的哀求,最后是划进自己身体里的刀锋。他被砍了二十一刀,他清清楚楚的记得。   全身的伤口都在痛,痛楚冲进了四肢百骸,似乎在咆哮着什么。顾茗翠咬紧了牙关,闭了闭眼,终于决定了一件事。   既然没杀死我,那就等着我来报仇吧。 第2章 二   中午映山端了药跟饭上来时,顾茗翠第一个动作就是朝他跪下了,又强撑着磕了几个响头,吓的映山瞪圆了眼睛。顾茗翠抬头看着他,眼神坚定,“请收我为徒。”   映山歪着头,愣愣的叫他,“小翠?”隔了一会才问:“意思是什么?”   两人坐下来,连说带比划,映山才弄明白了他的意思。顾茗翠担心他不收自己,还在盘算着要用什么方式打动这个人,就听到了映山清脆的声音:“好呀。”   顾茗翠激动的把饭和药囫囵的吞下肚去,连味也没尝出来。尔后急匆匆的拿着那本拳谱就要映山教,映山捧着书看了好一会儿,指着图说:“这个,看得懂。”又指着旁边的字,皱眉摇头,“这个,不懂。”   顾茗翠气的简直要呕血,良好的教养让他忍了下来。他勉强笑了笑,指着那一大柜子书,“摆了这么多书在这里,你竟然不认识字?”   “唔,我爹爹的。”映山很快又笑起来,露出一口大白牙,“你教我呀。”他掰着手指算,“我教你功夫,你教我字。”   顾茗翠只能妥协。   一个月后他身上的伤完全好了,才能正式练武。在这期间,他教了映山一百五十个字,每天五个。映山不仅学了字,连说汉话也流利很多。他看着顾茗翠递上来的拳谱,摇摇头,“这个不够好。”他想了想,又露出笑容来,“可以先学着,等我多认字,再找最厉害的功夫教你。”   要学武,身体得先打好基础,映山开始让他扎马步,打木桩,挑水锄地甚至打扫鸡舍都交给他去做了,又早晚送上一碗牛奶给他喝,并笑眯眯的道:“喝这个,睡的香,长的高。”   顾茗翠听到最后三个字,默不作声的把牛奶一饮而尽,尔后好奇的问:“哪里来的牛奶?”   新鲜牛奶大多只有北方才有售卖,他看过这四周,一个旁人也没有,也不知道是处在哪个深山老林里。   映山带他去看自己养的奶牛,并教他怎样挤奶。顾茗翠学着挤了小半桶奶,因为力道拿捏不准,差点被好脾气的奶牛给踢了,头发上和衣服上也沾了不少奶渍,惹的映山取笑他,“小翠是奶娃娃。”   顾茗翠到底年轻,被“小翠”和“奶娃娃”双重打击的脸色发青又发红,此后再也不肯来挤牛奶了。拎着木桶,映山又带他拨开重重树枝荆棘,弯弯曲曲的朝一个地方走去。一路上他指着许多草药给顾茗翠,嘴里念叨着:“这个救你命的,那个救你命的,还有这个、这个……”汉话的草药名称他讲不出来,最后干脆叽里咕噜的说起胡语来。他说胡语的时候语气甚是欢快又流畅,听着便像是在唱歌儿一样。   顾茗翠忍不住问:“师父,您高寿?”   映山偏过头来,眼里又带着迷茫。   顾茗翠心里默念着不是自己不讲礼仪而是这个师父听不懂,然后换了一种浅显的问法:“您多少岁了?”   映山这回听明白了,兴高采烈的比出两个手指头,嘴里说的却是:“你猜?”   顾茗翠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,“二十岁。”   “喔,小翠好厉害。”映山跑过来摸摸他的头。两人再走了一阵,映山突然停了下来,指了指底下。   这里是一个悬崖边,底下是一片湖泊。   顾茗翠发现自己竟然知道这个地方。   他跟着爹娘来到这安宁城时,曾坐在马车上看到了这里,当时他还指着这座山,好奇的问:“爹爹,那是什么地方?好高啊。”   这座山坐落在一片湖泊之中,高愈百丈,上面葱葱郁郁一片青翠,连四壁都是长满了杂草树木。   当时爹爹的回答是:“那里啊?当地人说是叫茶山,没有路可以上去,传说有神仙住在上面。”   顾茗翠看了看身边长相不俗的金发男人,心里感叹:果真是有神仙住在这里的。   这片水域距离对岸有三里之遥,因为地势高远,倒能看见安宁城内的楼房街道,也能看到湖泊上数十艘渔船。   想不到那夜自己奋力一跃,竟顺着河道飘来了这里。   映山指着底下,道:“那次我钓鱼,看到了你。”   顾茗翠问:“这里如何有路上来?”身处其中才能深刻体会这座山的高度和陡峭,边上都是直来直上的,就算凿出石阶,常人也难以攀登。   映山对着他笑,“练好功夫,就可以。”   两人回去的时候迷了路。   映山脸色纠结的左看看右看看,带着顾茗翠转了好几个方向,还是找不准回去的路,最后他气馁的坐在了地上,满眼都是歉意。顾茗翠其实已经累的厉害,放在木桶坐在他边上,语气中含着安慰,“师父,没事。”   “应该带小黑的,这里有阵法。”映山努力的跟他解释了一下,又抬头看着天色,“天要黑了。”   顾茗翠笑了笑,“小黑看到我们没有回去,会来找的,等等就好。”   幸好木桶里还有小半桶牛奶,尽管腥膻,两人还是各喝了几大口解渴。天色一暗,各路小虫都飞了出来,其中以蚊子居多。顾茗翠被咬的身上都发痒,手忙脚乱的拍了几处蚊子,却发现映山跟没事人一样静坐着,呆呆的看着自己。   顾茗翠觉得丢人,连脸蛋都有些烧。映山突然明白了什么,凑了过来,伸出舌尖在他脸上舔了几下,又在他两条手臂上舔了几下,顾茗翠被他舔的身体僵硬,只觉得被碰过的地方湿湿凉凉的极为舒适。   映山对他笑,“好了,这样不会咬的。”   顾茗翠呆滞的转了转头,看到各类虫子果然不再接近自己。他本就聪慧,突然明白了自己中的毒为什么在醒来后都消散了。他忍不住问:“我的毒,也是这样解的?”   映山摇头,指了指自己的舌尖,“这样不够。”他伸出左手的尾指,“这样才可以。”   衬着微亮的月色,顾茗翠看到他尾指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,知道他竟是以自己的血来为自己解毒,心下感动,看着他的目光中竟含了些泪花,声音也哽咽起来,“师父,为什么对我这么好?”   明明只是个陌生人。   映山对着他说了一句胡语,顾茗翠听不懂,但是已经不重要了。   何其有幸,才能碰到这个人。   等了两个时辰,小黑还是没有来。顾茗翠在腹诽那蠢狗肯定在哪睡的舒坦呢,要发现两人不见,估计要到第二天了。在这期间映山唱了好几支歌,有的只是哼哼,大部分是用胡语唱的,还有一首是汉话,顾茗翠听懂后简直想嘲笑这个救命恩人。   小青蛙,呱呱呱,早上起床把虫子抓。   小青蛙,呱呱呱,跳到荷叶里不见啦。   小青蛙,呱呱呱,蹦蹦跳跳回家吧。   顾茗翠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歌,欢快的旋律,毫无章法白话一般的词,令他听着都觉得新鲜。   似乎发现了顾茗翠对这首歌的兴趣,映山唱的更欢乐了,最后还眨了眨眼改了词,“小翠啊,小奶娃,提着一个……”   “师父,停!”顾茗翠用了自己这辈子最大的音量截断了他后面蹦出口的唱词,映山满脸无辜的看着他,不明所以。   顾茗翠勉强露出个笑容来,开始找借口,“师父,我困了,想睡觉。”   “哦。”映山明白过来,拍了拍自己的腿,“没有枕头,睡这里。”   顾茗翠盯着那两条笔直的腿看了一会,坚定的摇摇头,胡乱折了一把树枝垫在地上,赶紧趴了上去,“我这样睡就好。”   映山有样学样,也去折了一把树枝来给自己铺了张床。   小黑找到两人的时候,已经到了第二天早上。蠢狗先是看到了木桶里残余的牛奶,伸出舌头兴奋的舔了个干净,然后再用沾满奶香味的舌头去舔主人。在快舔到顾茗翠时,他先一步睁开了眼,避开了那条腥气逼人流着哈喇子的舌头。   映山爬起来,随意的用袖子擦了擦脸色的水迹,兴奋的跟蠢狗玩了一会,才在小黑的带领下往家的方向走去。   顾茗翠发现映山在路途中只顾看花看草,压根儿就不记路,难怪会迷路。回去后他决定靠自己来弄明白这个阵法,不然以后要离开都不方便。   顾茗翠的习武天分不错,只半个月,就把册子上的那套拳法学了个通透。映山就不一样了,他每天要做的事太多,种花种菜种树喂鸡喂鱼放牛,再加上还在尝试着把自己的衣服改小了给顾茗翠穿,所以余留的能学习的时间就少,每天学习五个汉字已经是极限了。   他不认识汉字,汉话也说不清楚,顾茗翠自然就不知道内功心法该如何修炼,哪一本才是高深武学。最后他索性先一边教映山字,一边自己捡着剑术刀法自学。如此过了大半年,映山终于认全了大部分汉字,才在堆积如山的书本中,找出那本丹阳心法教他练。 第3章 三   这本心法起始极为艰涩,顾茗翠能看懂,但是很多意思理解不了。映山看不太懂,能理解但是不能完全表达出来,他最后想出一个办法,就是在木屋的墙壁上画出一幅人体图,然后把经脉都标示出来,再一一跟他讲解。   托这幅图的功效,顾茗翠在第二年春天来临之时,终于把功法练到了第二层。   当天映山也极为兴奋,从水池里捞了一条已经养肥的鱼上来红烧了,又做了几个小菜,还在桃树下挖了一坛酒出来。   顾茗翠是不喝酒的,他年龄还不到十五岁。尽管那股酒味醇香扑鼻,但是他还是不敢违背祖训。映山颇有些遗憾的看着他,他自己把酒喝了半坛,直喝的脸色绯红,有几分醉意,才停下来。   顾茗翠吃饱饭,把桌子碗筷都收拾干净后,映山还是坐在桌边,左手撑着头,眼睛里波光粼粼的,充满了水气。他盯着顾茗翠看了半天,突然道:“小翠,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?”   顾茗翠呆了一下,下意识的想拒绝,男人已经站起身来,走到桃花树下,开始舞动起来。   他身形曼妙,此时穿的衣裳又都是长裳广袖的,挥舞起来简直像一片落入人间的云彩。顾茗翠从来未看过这样的舞蹈,又新奇,又觉得对方手脚跳动处,无一不完美。   映山跳了片刻,又和起歌来。依旧唱的是胡语,顾茗翠虽听不懂,却能听出那有别于以往的欢快,变得缱绻温柔起来,像是在思念着远方的情人。  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树下的人,耳朵里听到那人的歌声,纵是小小年纪,一股不知名的情绪也在心底生了根。   映山跳尽兴了,情绪却低落了起来,他坐回凳子上,歪着头说:“要是我爹爹跳起来,会更好看的。”   顾茗翠很好奇他爹是什么人,但是也不好相问,便只静静听着。   隔了许久,映山果然又道:“那首歌也是我爹爹写的,他因为想我妈妈,唱的时候总比我唱的好的多。”他拉着顾茗翠,拉拉杂杂的开始讲他爹爹的事,他汉话中夹着胡语,说的事情也是颠三倒四的。顾茗翠连蒙带猜,大概弄明白了他爹的事情。   他爹是纯正的胡人,却从小喜爱中原文化,诗词歌赋无一不精,武功更是独步天下。后来碰到他娘,两人私定终身生下映山,最后因为家族阻力,又不得不分开了。   顾茗翠很好奇他爹是不是死了,还没问出口,映山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。顾茗翠怕他着凉,只得把他抱起来往木屋上面走。   他年纪尚小,这大半年虽然长高了许多,但是要抱起一个成年男子还是有些吃力。上楼梯的时候就觉得手中的重量无比沉重,简直要承受不住。幸好那蠢狗还有些眼力,在旁边托了些力道,才能把映山安全的放在床上。   这里就一间木屋,平日都是顾茗翠睡床,映山和狗睡走廊。这夜顾茗翠睡在走廊上,才觉得极为不舒适。躺的地方硬,被子也薄,上面还净沾了一些狗毛,幸好味道不难闻,因为小黑最喜欢洗澡。   一人一狗相安无事的睡到半夜,顾茗翠突感口渴,清醒过来去楼下找了水喝了,上了楼时突然听到一阵极低的□□声。   那声音婉转低沉,一声声的,在夜半寂静时听来,有股说不出的撩人味道。顾茗翠咽了咽唾沫,忍住了想一探究竟的好奇心,悄悄的走回睡觉的地方,挨着蠢狗阖上眼皮努力入睡。   从这以后他就跟映山换了睡觉的地方。自己好歹是徒弟,尽管映山没有师父样,终归也不能老让他吃亏。映山思索了一阵,道:“马上就要夏天了,蚊子都咬你哦。”   顾茗翠面无表情,“我不怕。”   映山不置可否的答应了,尔后不知道从哪挖来几棵草用盆装了,摆在走廊边上,说是驱蚊草。   这一个月内顾茗翠时不时能在半夜听到那撩人的声音,最开始还能强装镇定,在一个晚上做梦梦到半/裸的金发男人时,他终于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。第二天一大早他偷偷的把弄脏的内裤洗了,然后在吃早饭的时候突然说:“师父,我想再盖一间屋子。”   金发男人好奇,“为什么?”   顾茗翠脸不红心不跳的找借口,“哦,有蚊子。”   “诶?驱蚊草没用吗?”映山有些怀疑,不过很快又把疑惑抛在脑后,笑嘻嘻的,“好啊。但是我不会,你会?”   “嗯……大概会。”   尽管强烈想要快速的造出一栋木屋出来,真正动手时,才发现还是很困难的。这里就只有两间屋子,一座是那间下面鸡舍上面睡房的木屋,还有一间是厨房。虽然看着结构简单,自己真要做起来,却有些无从下手。   这山上没有锯子,只有一把烂斧头,锈的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。最后映山拿了一把砍柴刀给他,道:“砍树吗?很简单的。”   两人走的稍远了些,这次没忘记带小黑。此时正好四月,山中茶树都开了花,一朵一朵红艳艳的极为漂亮。映山兴致很高,他突然问:“茗是茶的意思吗?”   顾茗翠有些意外,他天天叫自己“小翠”居然也没忘记自己的全名。他点了点头。   映山摘了一片茶树叶,放在鼻子下闻了闻,对着他笑,“翠就是绿啦?我听爹爹说这里旁人叫茶山。”他把那片叶子递给顾茗翠,笑眯眯的,“给你,茗翠。”   顾茗翠哭笑不得的接过叶子,轻轻的收进自己的口袋里,正色道:“师父,我们是来砍树的。”   金发男人朝他吐了吐舌头。   到了树木密集的地方,映山分辨了一下树木的品种,然后开始砍树。他动作很快,也不见如何使力,一棵树已经齐根倒了下来。顾茗翠有些惊讶,脸上也显出兴奋的神色,道:“师父,我来试试。”   映山把刀递给他,“运内力,收外劲。”   顾茗翠听从他指导,开始还颇为困难,不顺手,半个时辰才把一棵树砍倒,后面渐渐融会贯通,仅一个时辰,就把要用的树木都砍齐了。映山对他露出赞许的笑,操着生涩的口音夸了几句。   两人又把树上多余的枝桠剃了,然后把圆木搬回了住处。顾茗翠选中的平地离原来的木屋有些距离,映山拧了下眉抱怨,“那么远。”   顾茗翠没法,又把距离缩短了一半,映山才满意的点头。   房子总共建造的时间超过了一个月,期间遇到了很多困难,比如第一次修建好的第二天早上来看已经塌了,比如不会削木钉,也不会制造榫卯等等,最后还是顾茗翠在书架上找到一本建造木屋的书,学习了一番才做好。   完工后顾茗翠终于松了口气。这段时间虽然少听到映山半夜的□□,但是出现在自己梦里的次数却一次也没减少。他现在身量长高,音色也开始在变,不可言喻的部位也在长大。   他知道,他现在已经在向一个男人的道路成长着。   但是他不希望,在路上会有一个意外让他的路变成弯道。他从小受儒家思想教育长大,有些观念几乎是根深蒂固的存在于心中,难以磨灭。   金发男人不知道他这些思想,看到建好的木屋,只是想着晚上要加点什么菜来庆祝一下。看他打算挖桃树下的酒时,顾茗翠轻咳了一下,劝阻道:“师父,您酒量浅,还是别喝了吧。”   映山动作不停,白皙的脸上露出顽皮的笑容来,“我就喝一点点。”   然后晚上他把上次剩下的半坛酒全部喝完了。   顾茗翠叹了口气,收拾好碗筷后,抱着那个沉醉的人送到木屋的床上。这次他力气大了些,倒不用小黑来帮忙。打了一盆水来为男人擦了脸和手脚,金发男人脸颊上染着红晕,樱唇稍稍开启,顺着洁白的牙齿,能从里面窥探到一点红艳的舌尖。   喉咙突然觉得干渴,顾茗翠别开了眼,手上的动作突然难以继续下去。他定了定心神,以强大的自制力逼迫自己走出这间木屋。   小黑围着他左右打转,一副兴奋难耐的样子。顾茗翠后来明白这蠢狗也想跟自己睡新屋子,不禁失笑,“你也不怕半夜屋子塌了把你压着。”   小黑的回应是“汪汪”的叫了几声。   他把盆里的水倒了,又练了会功夫,才洗了澡进了新木屋。屋子里有一张床,并不如何舒适,上面仅铺着一张床单,放着一张薄被。小黑早已窝在了另一头睡去,顾茗翠躺在床上,却是睡不着。   辗转反侧间他从口袋里摸出一片树叶来,正是映山那天递给他的那片。他不知为何一直贴身收着,即使树叶变黄枯萎,也没有丢弃。   摩挲着上面的脉络,眼前似乎看到了那个男人轻轻一闻的模样。那样好看,一点也不像凡尘里的人。   想的深了,他又觉得自己这样可耻,背德感在心尖翻滚碾压,引起一片颤粟的疼痛。   细微的,有些焦灼。 第4章 四   映山对此一无所觉,第二天拉着顾茗翠高高兴兴的去另一边山林里采茶。这里方圆总共十里左右,四面都是绝壁,像是一座孤悬于世的小岛。   “两百多年前,这里跟外面都是连着的,后来地震了,就裂开了。”映山跟顾茗翠解释,又指着远处一片群山,“喏,就是跟那里连着的。”   顾茗翠“哦”了一声,表示受教了。映山兴冲冲的又道:“也有人传说是天上有个女神仙喜欢上了凡人,还生了个小孩,后来女神仙的哥哥知道了,就把女神仙压在这座山下。她的小孩长大后,用一把斧子劈开了这座山,救出了他妈妈。”金发男人眼冒泪花,眼角发红,“小翠,很感动是不是?”   顾茗翠淡淡的,“那是华山,不是这里。”   映山无措的擦了擦眼睛,干笑两声,“喔,那应该是我记错啦……”   顾茗翠老老实实的采了一上午茶叶,映山开始还跟着一起做,后来就跟小黑不知道跑哪里疯去了。到了中午时他才跑回来,手里捧着一束五颜六色的花。他兴高采烈的举着花问:“小翠,花好看吗?”   顾茗翠看了一眼就低下头,敷衍似的“嗯”了一声,心里却在想:没有你好看。   映山突然拿出一朵粉色的花插在顾茗翠头上,他红润的脸上冒着薄汗,眼睛亮晶晶的,“小翠,这样好看。”   顾茗翠也不生气,面无表情的抬起头,“是吗?那师父也插几朵花吧。”   “好啊,你帮我。”映山毫无犹豫的背着他蹲下来,把手中的花都递给他。顾茗翠本意是为难他,哪想到他居然欣喜的同意了。接过花,看着金灿灿的头发,却有些无从下手。   映山催他,“你快点。”   顾茗翠折了一小枝花插入头发里,手指不小心碰到了金色的发丝,有点痒,慢慢的那股痒漫进了心里。男人的发质很好,摸着像绸缎一般光滑。顾茗翠本想随意糊弄一下就好的,突然就认真了起来。   挑了几朵颜色差别不大又有层次感的花,依次别在那结成的小辫中,弄完后,连自己也觉得满意。   映山看不到自己后面,他只觉得这样好玩。他歪过头来问:“好看吗?”   顾茗翠难得的露出一个笑容来,“好看。”   回去的路上顾茗翠故意走在后面,他阴暗的想多看看男人的后背,看看那金色发丝间自己亲手别上去的花朵,随着头发的摆动,自己内心那莫名的满足感也随着跳跃。   就是旁边那只戴着映山亲手做的花环的蠢狗有些碍眼。   回到木屋后,顾茗翠先把头上的花拿下来,放进枕头下的书本中夹好,才若无其事的走出来。映山开始忙着晒茶,炒茶,足足弄了好几天才做好。他泡好第一杯新茶,放在顾茗翠面前,笑眯眯的道:“来,喝喝你自己,看看好不好喝。”   顾茗翠不明所以。   映山笑道:“这是绿茶,刚好是你啊。你的名字,茗是茶,翠是绿,不是正好是绿茶么?”   顾茗翠有些哭笑不得。尝了一口茶,味道确实不赖,“师父,很好喝。”   “是吧?我爹爹说我做的茶叶是最好的。”映山开始絮絮叨叨的说他爹爹的事,全都是努力组织起来的夸赞的词,比如他爹爹长的帅啦,武功高啦,性格好啦,对他温柔啦之类的。   顾茗翠默不作声的听着,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。   名为嫉妒的情绪在心里滋生,令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。但是这种感觉排解不了,只能默默忍受。   映山兴致勃勃的说了半天,突然问:“小翠,你爹爹是什么样的人?”   顾茗翠想了一下,才回答:“商人,他重利,但是不轻别离。去哪里都会带上我娘和我,甚至我妹妹都是在旅途中出生的。”   “诶?你还有妹妹?”   “嗯,死了。”顾茗翠表现的极为冷静,抬眼看到映山眼底的心疼,到底又撕出条裂痕来,展现出痛苦,“她才六岁,喝了下了毒的鸡汤后当场就死了。”   映山过来摸摸他的头,觉得不够后又把他搂在怀里,轻轻拍着他的后背,嘴里念道:“小翠,别怕……”   顾茗翠怔了一下,突然笑了,双手环住男人的腰身,平静道:“嗯,我不怕。”   这之后映山教他功夫时更上心了,自己也预留了比之前多的时间来学习汉字,希望能更精准的把武学要诣告诉顾茗翠。顾茗翠的丹阳心法已练到了第四层,映山开始教他学丹阳剑法。   但是天公不作美,天气突然连日来都是暴雨,他们住的地方地势稍微较低一些,便积了许多雨水排不出去,映山种的几块菜地都被淹了,顾茗翠新修的木屋也进了水,难以落脚。   他只得把被褥搬回原来的屋子,走廊被几只鸡和小黑占了,映山便让他跟自己睡在一起。   厨房也不能幸免,况且柴火也都湿了,根本没办法生火做饭。幸好他们之前采了一大袋桃子尚可裹腹,又有上年冬天还剩余的一袋木炭在,便能烹茶煮粥。   顾茗翠淌水去捡了一篮菜叶回来喂了鸡,回头看到映山忧心忡忡的目光,好看的眉毛都拧了起来,他道:“这雨再下下去,小黑估计要忍不住开始吃鸡了。”   小黑这段时间跟着他们喝粥,偶尔能吃上一个鸡蛋,吃的眼珠子都绿了,每天趴在走廊上就盯着那群鸡看,看的那群鸡战战兢兢的,连蛋都不怎么生了。   顾茗翠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,道:“师父,这里离悬崖边不远,我打算挖一条排水沟,把雨水排出去。”   映山听的半明不白的,但他觉得自己这徒弟比自己懂的多,就毫不犹豫的点头了。等他真正看到顾茗翠的动作时,马上就心疼了,“这么大的雨,总会停的,你这样挖,要很久。”他比划了一下,“而且,一直淋雨,不舒服。”   “没事,师父,你进去吧,别让雨把衣服打湿了。”   “哦。”映山应了一声,脚步却没动。   顾茗翠运气内力,挖泥土的时候轻松的跟挖豆腐一样,但是因为雨太大,工程量也大,终究坚持不了太久,过得一个时辰就要歇息一阵。期间映山找来竹条给他编了个简易的斗笠,中间塞足了竹叶,虽不能遮挡身体,但好歹头上不会淋湿了。顾茗翠道了谢,又夸赞了他的手艺,映山被夸的脸泛红晕,喜道:“是爹爹教我的。”   顾茗翠对他爹生出好奇心来,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,似乎什么事都会做。他忙了几日,才把排水沟挖好,等积水排出去,露出映山种的菜地时,上面已是一片狼藉,连旁边水池养的鱼都跑光了,但是两人好赖是吃上了一顿像样的饭。   暴雨直下了半个多月才渐渐消停了,映山看着空空如也的菜地一片哀愁,叹道:“辛辛苦苦种的,全没了,本来都在结果了呢。”   顾茗翠劝慰道:“师父,人没事就好。这次雨下的大,湖里的水位涨了不少,安宁城淹了大半,估计死了不少人。”他们站在悬崖边上就能看到安宁城内的情况,原本的楼房街道大半都被水给吞没了。   两人望了一阵,面上都有些戚戚然。不过自己的事情也很多,菜地毁了要重新播种,新的木屋里和鸡舍都是泥要清扫,远一点的地方种的一块水稻也半死不活的。两人忙了一阵,倒把武功进境丢下了。   等全部弄完,又过了十多天,映山要重新教顾茗翠剑法,却发现他病倒了。   顾茗翠这次病的厉害,全身高热冒虚汗,一会冷一会热。映山熬了草药给他喝,自责道:“都是师父不好,让你太累了。”   “师父,我没事。”顾茗翠烧的有些迷糊,连呼吸都是烫的,嘴里却还知道安慰人。迷蒙间看到金色男人似乎在流泪,心下不舍,想去给他擦拭,手举到一半又没了力气,跌落在床板上,继而被人握住。   那只手又大又软,凉凉的,顾茗翠恨不得全身都贴过去。幸存的理智让他止住了这个想法,只是被握住的手不由自主的用了些力道,反握了回去。   醒来后两只手还是相贴的,温度融成了一致。顾茗翠坐起来,用另一只手拿下额头上的毛巾。他看着趴睡在床边的男人,白皙的皮肤和樱色的唇,长长的睫毛如同小刷子一般浓密,呼吸平和,金色头发因为过长,发尾都垂在了地上。   顾茗翠心情极度紧张,又止不住的生出一股欢喜。他用另一只手凌空抚摸这人的五官,从眉到唇,细致又缠绵,眼里浓烈的情感藏也藏不住,此刻也无需隐藏。   最后终是无声的叹了口气,他有些迫切的希望自己长大。只要再大一点,他就有把握把这个人牢牢困在自己身边,再不放手。 第5章 五   夏去秋来,到冬季来临前,他们终于把过冬的粮食准备好了。顾茗翠还挖了一个地窖,用来储存食物,映山看了惊叹不已,赞道:“小翠,你真厉害,跟我爹爹一样什么都知道。”   顾茗翠听了满心不是滋味,因为这挖地窖的储存食物的方法,他就是在一本书上看到的,作者署名为艾米尔,正是映山的父亲。   书上很详细的写了很多关于农业的事情,储存食物是一种,还有其他的如何种植水稻,果树的嫁接,鲜花的培育等等等等。顾茗翠也不明白那个叫艾米尔的为什么写的那么详细却又不教儿子,甚至连汉字都没教他。   可能是来不及教就死了吧。   顾茗翠不无阴暗的想。   冬季太冷,虽然少下雪,细雨却一直没怎么停。两人一狗窝在木屋里整天烤火,哦,木炭的制作方法也是那本书里写了的。顾茗翠的丹阳心法已经练到了第六层,越往上进境就越慢,映山安慰他不用着急。   此刻映山正在帮顾茗翠缝衣服,他把自己往年的棉衣稍微改小了给顾茗翠穿。他针线活做的不太好,一针一针缝的七歪八扭的,衣服只缝到一小半,自己的手指倒被扎了好几个针眼。顾茗翠看了心疼,便道:“师父,不用改了,就这样穿吧,我把袖子稍微折起来就好。”   映山拧着眉,“下摆太长了,没法走路。”   顾茗翠没再接话,暗暗嫌弃自己为什么长的这么慢。衣服终于缝完之后,两人大部分的时间都空闲下来,因为下雨也不能外出练剑,顾茗翠便多教映山学些诗词。   映山汉字都不太熟悉,诗词于他更是不明所以,但是他听着觉得韵味足,平仄音念起来也顺口,不知不觉竟极为喜爱。顾茗翠讲到三国,映山便兴奋起来,道:“三国我知道,有曹操,爹爹说他打仗好厉害。”   “是的,他也是有名的文学家,他的诗词中,《短歌行》、《观沧海》、《龟虽寿》都是流传千古人人称道的作品。”顾茗翠把词念给他听,又详细的讲解的其中的意思。映山似懂非懂的不时点头,脸上渐有痴迷之色。   天色已晚,顾茗翠收拾好书本,“师父,你休息吧,咱们明天再学。”   映山有些不舍,拉着他的袖子,“要不你跟我睡吧,咱们再多讲讲。”   顾茗翠抿了下唇,眸色幽暗,“明天吧,明天我给你三国的故事。”   “好吧。”   顾茗翠下了楼,看到映山还依依不舍的站在那里望着自己,心里生出一股极大的满足感。   要战胜艾米尔在映山心里的位置,似乎也不是不可能。   至此顾茗翠放了极大的耐心来教映山,不懂的地方他就想尽各种办法来为他讲解,甚至把每首诗词背后自己能知道的故事都告诉他,引出他的兴趣。映山也确实是个乖乖学生,对顾茗翠所教授的一切,全盘接收。两人有时候谈着连饭都忘了吃,直到小黑饿的受不了乱叫一通才会想起来。   这个冬天过的平静又有趣,映山写完当天份的字,突然笑道:“小翠,你也是我师父,每天教我念书。”   顾茗翠道:“相互学习。”他脑中的典故快要跟映山说完了,心里也有些空,便趁着空闲大量阅读书籍,想多学些然后讲给映山听。他拿了一本诗词翻开一页对映山道:“师父,这页你再抄写一遍。”   那页是孟浩然的《春晓》,旁边绘着一幅春景画,映山抄写完诗,看那画有趣,又来临摹。等顾茗翠看完手上的书,才看到映山临的画。   嘴角克制不住的抽搐了一下,顾茗翠指着纸上那乱七八糟的条纹,问道:“师父,这是什么?”   “嗯?这是叶子,这是鸟儿,还有花和草。”映山抬起头来,露齿一笑。他的下巴沾了一道墨痕,顾茗翠用手指帮他揩净了,毫不留情的道:“画的一点也不像。”   映山也不生气,他对比了书上的画和自己的画,立即承认顾茗翠说的是对的。“确实不像,好难画呀。”   顾茗翠拿过笔来,在新的纸上唰唰唰不用一会,一幅漂亮的风景画就呈现了出来。映山又惊又喜,连连赞道:“小翠你好厉害啊,画的比书上还好看。真的好厉害哦。”   顾茗翠忍不住浅笑了一下,看着映山亮晶晶的眼睛,“想学吗?”   映山重重的点头,“想!”   “师父,你先让我画一幅你,我就教你。”定定的看着金发男人,顾茗翠冷静的开口。   映山有些不明白,“画我?”   “嗯。”   映山不解,指着书上的画,“我没有这个好看,为什么要画我?”   顾茗翠道:“你好看。比所有的都好看。”压抑住如鼓的心跳,他看着男人白皙的面容,突然有种无力感。   自己现在不管如何认真表白,对方只会拿自己当小孩子而已。   映山果然不明白他这些小心思,不过听到自己被赞好看,自然是欣喜的,所以他点头答应下来,“好啊。”   艾米尔在屋子里留了上等的画纸和各色颜料,连大小号的画笔都是齐全的。顾茗翠找出一套汉服让映山穿上,又让他站着靠在门框处,摆弄了一下他的头发,满意的点头,“师父,我尽快画完,在这之前,最好不要乱动。”   映山笑眯眯的答应徒弟,“好的。”   过程确实有些久,中间两人休息了几次,映山凑过去看画纸,一边辨认一边念叨:“这是门,这是外面的林子,这是雨,这是我……哦,脸还没画上,不如把小黑也画上好了。”   顾茗翠木着脸,“我不会画狗。”才不要连画里都让那只蠢狗跟师父站在一起。   映山稍稍觉得遗憾,然后又安慰他,“小翠,不会画也没事。”想了一下,他又加了一句,“等我学会了,我来画小黑。”   顾茗翠脸色黑了一下,在心里默默盘算哪天是吃狗肉的黄道吉日。   等画全部画好后映山围着看了几天,脸上都是兴奋的红晕,他捏了几次自己的脸颊,有些难以置信的问:“小翠,我真的有这么好看吗?你画的也太好看了。”   画上金发男人倚门而立,一身华服,五官精致,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,望过来的眼神中暖意融融,仿佛盛着整个春天。   顾茗翠看了一会,却觉得还不够。不管是如何精巧的画工,都及不上真人万分之一的灵气。映山对这幅画宝贝的不得了,找了个地方挂了起来,日日观看。   他缠着顾茗翠教他作画,但只学了两日,便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,说要下山出门。   顾茗翠心里一紧,看着那纸上弯弯曲曲的文字,一个也看不懂,他只得问:“师父,你要去哪里?”   “本来我每年都要去一趟我爹爹妈妈那里的,去年你在,我就没去,今年一定要去的了。”映山微微皱起了眉头,“我有个妹妹春天的时候要嫁人啦。”   顾茗翠拽紧了手指,脸上却保持着镇定,“你爹没死?”   映山呆了一下,“没啊,谁说他死了?”   顾茗翠气结,确实没人说过,是他自己凭空猜测。他腹诽道:既然没死,干嘛写那么多东西跟交待了后事一般?   冷静了一会,他问了最重要的问题:“要去多久?”   “呃……三个月的样子。”映山算了一下,很快又否定,“可能要四个月……或者五个月……”   顾茗翠磨了磨牙,“究竟要多久?”   映山颤颤巍巍的伸出三个手指头。顾茗翠逼着自己冷静下来,一双眼错也不错的盯着金发男人,“我能不能一起去?”   这次金发男人很快就摇了摇头,并小心翼翼的解释:“外人去有危险,你这次先不要去。等我去问过了,下次再带你好不好?”他又唤了小黑来,笑眯眯的道:“你看,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小黑可以陪你的,你去哪里也不用担心迷路。”   才不要这蠢狗陪。   对着小黑蹭过来的脑袋,顾茗翠即使心里再烦闷,还是没把怒气宣泄出口。他胡乱的捋了几把狗头,微一思索,开始改变策略。“我武功还没学好,你这样丢下我不管,我就学不了了。”   “不会呀。你基本都是看着剑谱自学的呀。”映山一副你那么聪明一定没问题的样子。   顾茗翠只得妥协,“那说好就三个月,三个月你要回来。”   “嗯嗯,放心吧。”映山走到墙壁边,拿出毛笔指了一下,道:“你每天画一横,画到九十横的时候,我就回来啦。”   顾茗翠神情恹恹的:“没有如约回来的话呢?”   “没有就没有呀,那就晚几天呀。”映山有些不解。   “不行,没有按照约定的话,就要惩罚。”顾茗翠压制着心中跳动的火焰,面上显得极为平静。   金发男人想了半天想不出来,只得道:“那就随你想对我做什么就做什么,我不反抗。”   顾茗翠看目的达成,勾了勾唇角,眼神幽暗,“好的,师父。” 第6章 六   映山第二天就走了。他只收拾了一个小包袱,除了一套衣物,就是一些银钱。顾茗翠和小黑送他到悬崖边,关切的问:“等下如何渡水过去?”   映山掏出一个竹哨子,三短两长的吹了五声后,不多时便有一艘舟子划来,泊在下面。映山跟他道了别,施展轻功,顺利的几个起落跃到底下一小块平石上,然后上了渔舟,飘然远去。   顾茗翠直到看他上了岸,才默默的回去了。小黑围在他身边撒欢,不时跑出去追野兔子。只少了一个人,就觉得整个山上都静了下来。顾茗翠搬回二楼的小木屋睡觉,晚上盖着映山的被子,闻着上面残留的味道,心里稍有慰藉。   此时已临近开春,他除了练好武功,又把菜地翻了一遍,还修整了鸡舍和鱼池。到了晚上便阅读大量书籍,直到夜半累极了才躺到床上睡去。到了春天后,他把菜依次种上,又多开辟了几块土地,挖了许多映山红种上。   快到三月之期时,菜地已经是绿油油的一片,那片花地也开了许多粉色的花朵。顾茗翠想到映山回来看到必然欣喜,心下也不禁高兴起来。   离约定的时间越近,他却愈发焦灼起来。坐也坐不住,不是拼命练剑就是拼命做其他的事,只要一停下,就会胡思乱想,担心映山不能按时归来。   等到墙上划下第九十条横道,一大早他就穿了件稍微好点的衣服,带上干粮领着小黑走到悬崖边去迎师。他坐在草地上,眼睛瞬也不瞬的望着湖面,盯着一艘艘渔舟,猜测哪一艘才会载回自己的师父。   从早到晚,从日升到日落,他都没有等回那一艘渔船。   小黑已经玩闹了一天,此时都累了趴在他身边,看着顾茗翠肃穆的脸色,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背。顾茗翠毫无所觉的只是看着湖面,等到夜色黑透,再也看不清了也没收回眼神。   一人一狗这夜都没有离开悬崖边。   顾茗翠静坐了一晚,直到看到新一轮圆日从远处冒出头,才恍惚的眨了一下眼。小黑醒了过来,呜咽了两声,又过来舔他的手背。   “饿了吗?”顾茗翠呐呐的问了一句,站起身来,失魂落魄的带着狗往回走。此后数日,他每天早来晚回,武功也不管了,剑法也不管了,菜地也不管了,每日只会呆坐着在那看渔船。   过了半个月,还是没有看到映山的人影。他突然觉得愤怒起来,站在悬崖边上看了看,就往下面爬。小黑吓的朝他叫了一阵,顾茗翠却跟魔怔了一般,什么都听不进耳里,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。   出去,找到他。   这悬崖并不好爬,都是山石没有多少泥土,草木长在上面也扎不了多深的根,基本上一扯就连根拔了起来,不能依托。顾茗翠撑着一口气,脚趾顶在凸起来的山石上,爬下去一半,再没地方落脚才停了下来。   他轻功还没有学,不能跟映山一样轻快的攀上攀下,此时四肢费力的贴合在山壁上,随时都有坠下的危险。   那股怒气凭空散去,多出了几分畏惧。他想到自己还没报仇,还没让金发男人喜欢上自己,无论如何也不能这样死。他鼓足了力气,加倍小心的往上爬,等爬到山顶时,全身已经虚脱,汗液已经把衣服染透了。   小黑看到他上来,似乎也松了口气,又跑过来舔他的脸。顾茗翠这次没躲开,揉了揉狗头,轻轻骂了一句:“蠢狗。”   墙壁上的横道每天都在增加,从一百到两百,映山都还没回来。顾茗翠现在却已能自由上下悬崖。他在第一次真正下去不小心摔了手臂,后面练习轻功的时间便延长了,第二次下去已经毫发无损。   在夏末的时候,半夜他下了悬崖,脱了衣裳绑在头顶,然后抱着一截浮木游了三里水路,到了对岸。   夜色中回望那座山,还是高大的惊人,他想到自己在马车里望那一眼时,绝对想不到自己竟会在那住那么久。   穿好衣服他走进城里,找了间客栈住下。在第二日他找到了李三叔的府邸。   看着门口那两座石狮子,顾茗翠心里难受的要命,想要冲进去复仇的心时刻燃烧着他,但是理智却对他说不行。   要杀他很简单,李长亭虽然心黑,却是一点武功都不会。   但是自己父母受了那么多苦楚,对于仇人,难道就只一刀毙命这么简单吗?   不行,绝对不行!一定要让他千百倍的还回来!   江湖中有许多排名榜,比如武林盟主宋毅就在高手榜中常年占据第一。其中有一份刀客榜,上面列的都是用刀的侠客的武功排行,青龙帮帮主钱无绪在里面排行第六。   他本是青城派的弟子,三十岁的时候自立门户,在渭水河边建帮立寨,做起了漕运的生意。外人都说他热忱好客,出手大方,侠义心肠。   江湖上杀手榜是最神秘的榜单,排名第四的,旁人只知道叫阿留,并不知晓相貌、年纪、派别。只要他接的单子,从未失手过。他下手狠虐,杀人之后留下的尸体必然是划满刀痕,无一块好肉。   所以他即使武功算不上太高,但是排名还是很靠前。朝廷和武林联合悬赏了三千两银子要他的人头。   这样南辕北辙的两个人,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们其实是一个人。   而此刻,这个人拿着一封信,谨慎的在火上烤了烤,显出了字迹后,看完后立即烧掉。然后交代了帮众要闭关练武半个月,走到内室,换了衣服易了容,趁着夜色从密道中走了出去。   安宁城这是他第二次来,他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是为了杀一个叫顾思远的人。那人不会武功,很好下手,但是他还是跟了半个月,摸清了对方各种生活习性,行程路线后才动的手。那次他杀顾思远,不仅是接了单子的原因,还因为对方掌握了一条海运线路。   如今敢走海运的人并不多,利润虽高,风险也大。海上不仅有能掀翻船的风浪,不清楚航向的话,也是走不到目的地的。顾思远是其中的行家,他的船走了五趟,每趟都是满载而归,人货无损。   钱无绪早就眼红这条线路,同样是水路,海运就能赚的盆满钵满,漕运就只能养家糊口,谁能服气?   所以他在杀顾思远之前,逼迫他跟自己合作,但是顾思远骨头硬的很,如何敲打他都不松口,甚至提拿着他儿子在他面前一刀一刀的砍,他也不点头。   钱无绪有些遗憾,他总觉得这件事没达成,是因为另外一个臭婆娘先把他女儿毒死了,不然的话,全家人都拿捏在手里,不怕他不服从。   后来他记得本来以为已经砍死的那小孩翻身跳进了旁边的河道里,不过肯定活不成,他伤的那样重又中了毒,所以他们就没管。顾思远漂亮的老婆被臭婆娘给活剐了,而顾思远挖了自己的眼珠子骂了一通自己有眼无珠才累的妻儿惨死,随后毒发身亡。   叹了口气,钱无绪继续观察自己这次的目标。   目标年纪甚轻,看起来不到十八岁,身高却已跟成年人无异。肤色很黑,手指粗糙,看着像是做惯农活的人,但是言谈举止,却有一股贵公子的气质。   偏偏也姓顾。   要不是对自己的刀法有信心,他都怀疑现在这人会不会是当年翻下河去那小少爷?   钱无绪笑了笑,打断自己的妄想。那种伤和□□,除非大罗神仙下凡,否则谁能医治?   他跟了顾茗翠十日,看着他购买了一栋豪宅,置办了家具衣饰,又买了五个仆人。看着他租赁铺面做生意,来往结交权贵,呼朋唤友摆宴席。   最后找到一个他独自上山拜菩萨的好时机,跟了上去。   上山途中顾茗翠挑了一条小道走,林子很密,阳光都照不进来。他怀里藏了一把短剑,脸上似是毫无所觉的四处看风景,其实心脏提的很紧。   将要报仇的喜悦和第一次要动手的兴奋冲击着他,只能努力克制才能不让面上露出丝毫破绽来。很快,他听到了靠近的脚步声。   那是钱无绪特意发出来的,他喜欢杀人前玩弄对手,让对方无助又绝望,对手死的越惨,他就越快活。   但是他这次发现自己好像有点错了。   顾茗翠看到他,并没有吃惊,嘴角还勾了起来,道:“你终于来了。”   钱无绪觉得不对劲,想跑,但是已经没有了逃跑的机会。他只来得及拔出自己的刀,下一瞬就看到刀连着手臂都掉在了地上。   是被人齐肩砍断的。   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人能在一瞬间砍断自己的手。他武功虽然不是顶尖,但在江湖中也是排的上名号的,就算武林盟主在面前,他也有自信自己能接上百来招才落败。   顾茗翠握着的剑尖上还滴着血,他几乎是用了最大的爆发力来砍那一剑,能这么轻易的得手,他也很意外。趁着钱无绪发愣的功夫,他又出了两招,但这次被钱无绪给避过了。   钱无绪捂住伤口,堪堪站定身子,沉声问:“你究竟是谁?” 第7章 七   顾茗翠捡起地上掉落的刀,把那条残臂踢到一边。手中的刀是玄铁所制,泛着寒光。顾茗翠道:“这应当不是你原本的那把青龙刀罢?”   钱无绪脸色一变,当今世上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,眼前这个人怎么知道的?   顾茗翠道:“也对,你现在既是杀手阿留,又怎么会用原本的刀呢。”他舞了几下,神色淡淡的,“还了一刀,还有二十刀,你可得好好受着。”   钱无绪“啊”了一声,恍悟过来,“你是顾家那小子。”他杀人有个习惯,每个人所留的刀痕数量都不一致,而他每一个都记得。他看着眼前丰神俊朗的人,实在不敢想象这人居然能活下来,他忍不住问道:“你是怎么活下来的?受那么重的伤,没有人能救你才是。”他一边问,一边去后腰摸暗器,打算来个出其不意。   顾茗翠笑了一下,“神仙救了我。”他想到金发男人,心中一阵甜蜜,但是也没有忽略对方偷偷动作的手。   李府的管家周伯向来是整个李府中起的最早的,他年纪已经七十有二,年纪大觉少,天不亮就会醒。   这日他醒来后,先穿好衣服,照例去了一趟茅厕放水,然后慢慢踱步走到大门处,把门房里本应值夜却在偷睡懒觉的王二叫醒。灌了一杯茶水,又慢悠悠的去打开门。   天色微亮,他刚把门全部打开,王二就在背后叫了起来。周伯恼火的训斥,“大清早的叫什么?还有没有规矩?”   “不……不是……周伯您……您看那里……”王二吓的脸色都扭曲了起来,手指哆哆嗦嗦的打颤。周伯暗骂他禁不住事,转身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,等看清楚时,吓的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,声音比王二抖的还厉害,“死……死……死人……快……快去叫老爷……快……报官……”   顾茗翠走到集市上时,路边商贩行人都在谈今天早上李府大门中间被人挂死尸的事,有人振振有词的道:“肯定是李老爷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被人报复了,不然偏偏为什么挂到他家去?”   “我看也是,据说那人挂上去的时候还没死透呢,一直往下滴血水,都流了一地了。”   “听说那人还是个杀手榜上有名的杀手?”   “什么杀手啊,好像是个什么青龙帮的帮主。”   顾茗翠走到肉摊前,平静的道:“老板,买肉。”   肉贩子刚听了一嘴八卦,还有些意犹未尽,“好嘞,要哪块?我给你切。”顾茗翠指着猪腿骨,“要这个。”很久没回山上去了,也不知道那蠢狗饿死没有。   不过它会抓兔子,应当是饿不死的。   付了银钱,顾茗翠又在集市上买了其他的物品,然后在当天半夜,回到了山上。   他已有大半个月没有回来,内心其实做好了映山还没有回来的心里准备,但是真正看到他真的没有回时,又忍不住的失望。   山上跟原来也没多大变化,连鸡都没少一只,反而还多了一群小鸡。顾茗翠估摸着是自己不在,没人把鸡蛋捡走,所以被老母鸡给孵出来了。小黑听到响动,先叫了几声,后来闻到了熟悉的味道,飞快的从走廊上跑下来,围着顾茗翠又是蹭又是舔。顾茗翠把骨头肉拿出来喂了它,看着它吃的欢实的模样,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来,“以后我经常下山,你岂不是跟我一样寂寞?不如我买条母狗来给你作伴好了,还能生一窝狗崽子。”想到如果真生了一窝狗崽子,山上那群野物必然遭殃,不禁失笑。   小黑听不懂他的话,吃饱喝足后只是跟着他,一刻也不肯离开,所以这夜一人一狗又难得的睡在了一张床上。   第二天一大早顾茗翠就醒了,煮了早餐吃了后,便来到菜地。菜地里长了许多杂草,大部分菜叶都被鸡给啃食了,种的那一片映山红的花也已经谢了,顾茗翠有些遗憾金发男人没有看到。   他先除了草,又在原来养鱼的水池的淤泥里种上荷花种子,然后又把买来的其他花的种子辟了一块土地种下。弄完后他带着小黑转遍了整个山,最后在一块比较平整,地势又高的土地上建了一座坟。   父母妹妹的尸首都不知道在何方,他这次也只能把以前老管家留着的父母的衣物带了上来,埋在里面,做衣冠冢。   他刻了一块石碑立在那,又点了香纸蜡烛,磕了八个响头。顾茗翠在坟前跪了许久,太阳西斜,落入余晖洒在新翻的泥土上,令他怔了怔。   “爹,娘,妹妹,我已经杀了一个仇人了,还有两个。放心吧,不管天涯海角,我总会让他们血债血偿,生不如死。”   从怀里掏出一尾小鱼形状的金饰出来,他抚摸良久,喃喃道:“这是爹您拼死保存下来的东西,我也绝对不会让它落入外人之手的。”这枚金鱼是他们顾家的信物,不仅能在各大钱庄凭此物取他家存的银钱,连找海运的向导也是以此为凭证的。那夜自他妹妹中毒身亡后,顾思远就有所察觉,匆忙间把这个东西塞到了顾茗翠怀里,还告诫他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能把这东西交给旁人。   顾茗翠之所以装死然后找机会跳进河里,也是因为这个原因。   他醒来后开始都以为已经遗落在水中了,后来才看到映山帮他好好的放在枕头下。   握紧了手中的东西,他朝坟墓又拜了三拜,才心思沉重的离去。   回去后他到桃树下挖了一坛酒出来,又炒了几个菜。特意把桌子搬到屋外,衬着月色自饮。   今日是他的十五岁生辰,刚好到了可以饮酒的年纪。如果师父在的话,想必会跟他一起喝完这坛酒。   可惜此时此刻,除了一群睡着的鸡之外,便只剩下一条狗可以相伴。顾茗翠夹了一块肉喂小黑,叹息着摸摸它的头,抬起头望着明月,继续思念那个不知道去哪里了的金发男人。   此后他隔几日就下山一趟,他在李府对面买了一幢宅子,请了以前的老管家来打理,又开了几间商铺,做起了买卖。   顾思远以前置的产业早已被李长亭给霸占了,但是在钱庄里留下的银钱却还不少。顾茗翠从小学着经商,他头脑灵活,又知变通,不出半年,已将手上的银钱翻了一翻。   这日老管家端了茶上来,对着正在查看账本的顾茗翠道:“少爷,对面的事我找人打探清楚了,李长亭那个畜生之所以急着卖一家铺子,是因为他娘病了,急着要一棵千年人参保命。”   顾茗翠抬了抬眼,“千年人参?他何以穷至此,连买根人参都要卖铺子?”   “李长亭这人空有其表,并不是做生意的料,我之前就跟老爷说过的。但是老爷念他是结拜兄弟,把最好的最容易的产业交给他打理,之前也没出什么事。后来老爷夫人被他害死了,老爷的亲信也被他换了,生意就一天不如一天了。”老管家叹了口气,又道:“说到这个,之前廖老爷是告了他谋财害命的,但是苦于没证据,老爷夫人小姐的尸首也没有下落,李长亭又会上下花钱打点,后来就不了了之了。”   “廖四叔?”顾茗翠停住了手上的动作,“吴伯伯,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?”   老管家摇摇头,“不晓得的,他那一走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了。”   “嗯,他以前都在西域经商,不常回中原来。吴伯伯,你派人帮我打听着吧。”   “好的。”   “关于李长亭,他的铺子你找其他人出面收了,那棵人参,你也派人多出价钱赶在他前头买了。”顾茗翠想了一下,又道:“整个安宁城药铺里的人参,不管大小都买了。”   “好的,我马上派人去办。”   “嗯。”顾茗翠揉了揉额头,轻轻弯了弯嘴角,“我总要让他尝受到亲人一个一个离开的滋味。”   再一次上山的时候,顾茗翠果然买了一条小母狗带上去。小黑兴奋的团团转,又吼又叫的把小母狗吓的瑟瑟发抖。顾茗翠失笑道:“你们也不是一个品种,不知道以后生窝狗崽子会是什么样子。”   小母狗的毛色是白色的,腹部上带点灰色,顾茗翠给它取名叫小黄。回到木屋,他拿毛笔在墙上添了十道横线。墙壁上几乎要画满了线,粗略一数,竟有三百多条了。   气候冷下来,顾茗翠准备再下山一趟备齐过冬的物资。他才刚到家,老管家就迎了上来,“少爷,人参和铺子的事都办妥了,也透露了风声给对面,昨天他就打发管家上门来送礼,我没收,叫人赶了出去。”   “嗯。”顾茗翠拿出纸笔来写好要买的东西,叫了另一个人去采办,才道:“李长亭那人做事不折手段,又爱结交些鸡鸣狗盗之辈,他肯定会想些其他法子的。你晚上叫护卫都警醒些,有人来偷盗的话,抓了就直接打一顿送衙门,不用与他们啰嗦。”   “是。”老管家又问道:“安宁城他们买不到,会不会上外面买去?”   顾茗翠笑了笑,“吴伯伯,放心吧。我保准他们一步也踏不出安宁城。”他已经把李长亭每一步路都抓的死死的,这次任他怎么挣扎,都避不开他应有的下场。 第8章 八   顾茗翠在宅子里住了三天,期间卢仲元把他要的东西都置办齐全了,护卫晚上也抓了三个小偷,毒打一顿就送进了衙门。老管家帮他把东西打点好,忍不住劝道:“少爷,这天寒地冻的,你何苦再跑到那个山上去呢?就要过年了,在家里一起过吧。”   “我要等我师父回来。”顾茗翠又道:“府里有什么事,吴伯伯您看顾着,也可以用飞鸽给我传信。至于李长亭那,你也仔细点,别吃了亏。他老母亲若是去了,你就替我送份悼词去,以我的名义。呵,好歹之前叫过几年奶奶的,也别差了礼数。”   老管家犹豫道:“以您的名义?这不就让他知道您是谁了吗?”   “咱们宅子挂的‘顾府’,又次次针对他,他哪里还想不到的?”   “少爷,他心思歹毒,我怕他对您不利。”   顾茗翠拍拍他的肩膀,安慰道:“怕什么,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,他翻不出个花样的。”顾府内他请了许多护卫,都是武功高强之人,安全方面倒不用担心。   收拾好一船的东西,顾茗翠在晚上用舟子运到山下,分了三趟才把东西送上去。卢仲元看了佩服不已,不禁赞道:“少爷,好功夫。”   他年纪比顾茗翠还大了两岁,家里本是农户,数月前母亲病死,奈何没有钱替母亲办丧,只得在街边卖身葬母,刚好被顾茗翠看到买了来。   顾茗翠道:“你若想学,回去先请牛师傅教你些拳脚武功,等我有空闲了,再教你些轻功剑法。”   卢仲元喜道:“多谢少爷。”   “嗯,你小心些回去,莫让人发现了。”   “我理会的。”   到了山上顾茗翠又分了两趟才把东西搬进木屋,小黑和小黄趴在走廊上你侬我侬的互舔毛发,看到顾茗翠也只哼叫了两声就没再理会了,气的他直磨牙,并决定第二天不给这两条忘恩负义的蠢狗吃肉骨头。   他把带来的厚棉被铺在二楼的木床上,又垫上一张貂皮,躺上去时觉得寒气都被驱散了。原来的被子上映山的气味早已淡了,他还是拿着盖着,仿佛那个人就在自己怀里。   年末无事,他心血来潮,开始打算做个狗屋给那对狗男女住,省的天天在自己面前舔来舔去的碍眼。这次他买了锯子上来,轻易就把圆木锯成木板,然后用铁钉固定住,最后里面再铺上一层稻草。   小黑和小黄对这狗屋显然很满意,对着顾茗翠摇了好几天尾巴。顾茗翠又闲下来,每日只是读书写字,练功习武。等过了年,距映山离开已经过了一年之期,顾茗翠一边思念一边担忧他是不是出了什么危险,每日坐卧难安。   到了初十的时候他收到了飞鸽传书,第一封说李长亭的母亲已经病逝,正在操办丧事。第二封说派去西域的人找到了廖四叔,但是没有找到金发男人。   顾茗翠看完后忍不住叹了口气,走到走廊上看着鸡看着狗看着土地,想到那个金发男人不知道现在在哪里,是否平安,心里泛起丝丝痛楚来。   早知道,不论如何,也要缠着他跟着他一起去的。   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,便马上收拾了一下东西,很快下了山,回了顾府。他把想法跟老管家一说,老管家立即摇头:“您带商队去西域?绝对不行,少爷,您还年幼,没有经验不说,就说说要组建商队需要多少财力,我们暂时就办不到。上次为了收人参花了一大笔银钱,现在手上虽然还有余钱,但是也需要用作铺面周转,暂时筹不出钱来组商队。”   顾茗翠皱了下眉,“人参还没卖完吗?”   “这东西都是金贵的,难得才会碰到买主,哪能一下子就卖完了?”老管家一脸担忧,“何况咱们的人都没有去西域的经验,贸然前行,肯定不妥。”   “廖四叔就在那,这不是问题。”顾茗翠想了想,道:“吴伯伯,我此去也不是主力要做买卖,我想找我师父去,他之前说好三月就回,现在已过了一年,还没有半点踪迹,我很担心他。”   “少爷,我知道您着急。但是西域诸国那么多,您师父也没说是哪里人,您这样去找,无异于大海捞针啊。”   “就算是捞针,我也要去捞一捞。”   老管家闻言叹了口气,“也罢,我就去替您做准备罢。只是您自己千万注意自身安全,我先修书一封给廖老爷,让他好好照料您。”   “嗯。”   顾茗翠也没有闲下来,找了地图整日的详细研究,把要走的路都做了记号。当年顾思远在世时有三个结拜兄弟,他是老大,主管海运,老二壮年就死了,排行第三的便是李长亭,主要负责固定的商铺酒楼,廖四叔是专往西域走商队。三兄弟几乎一两年才能聚一次,过去感情甚笃,然后不知何时起李长亭便起了异心,想夺顾思远的家产,最后联合外人害死了他。   仅过了两日,老管家就传来了好消息,安宁城内另一户商队正好要带货去西域,可以带上他们。老管家喜道:“这样既保障了安全,也不怕迷路。”   顾茗翠问:“我去西域主要是找人,到时候离队的话可方便?”   老管家道:“这个倒不妨事,咱们路上多交些银钱住宿费便可,我也与他们讲好了,到了西域自有廖老爷来接,不烦他们操心。他们也都是认得廖老爷的,对他也很是信服。明日商家就做东请酒,咱们也赶去认个熟脸儿。”他又道:“至于货品我都准备妥当,都是铺里现成的一些丝绸茶叶瓷器,备了三匹马并一辆马车,人我也找齐了。”   顾茗翠连忙道:“吴伯伯,辛苦了。”   “哎,少爷不必说这些话,您到时候能平安回来我就知足了。现在路上不一定太平,若遇上截道的,您只管把东西给他们就是,别伤了性命。”   “嗯。”   第二日两人便去商家送了礼吃了酒席。那家主人看顾茗翠年轻,也没有轻慢,拉着他喝了一通,又聊了许久才肯放他走。   顾茗翠量浅,在路上就觉得头晕,老管家扶着他慢慢往回走。待走到顾府门口时,顾茗翠突然停住了脚步,怔怔的看着坐在石阶上正跟卢仲元聊天的一个人。   卢仲元先看到了他们两人,欢喜的站了起来,“少爷您回来了,有客人找您。”   顾茗翠的眼神一直黏在那片金色上,他恍惚又怕是自己醉的厉害错看了,踉踉跄跄的走近几步,直到那人转过头来,看清了五官面容,一颗心落了地,转瞬又剧烈的跳动起来。   映山看到他,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,“小翠,你真的住这呀?”   顾茗翠死盯着他,目光像是要把人灼穿。金发男人毫无所觉,笑盈盈的跑过来,“我昨天回山上就没发现你,所以下山来找。但是我问人家小翠在哪里人家都不告诉我,后来问顾茗翠人家才说。唔,果然我一直叫你小翠不合适吗?”   金发男人脸颊上看起来消瘦了些,眼睛却依旧明亮,头发也灿烂耀眼。原本需要仰视的高度,现在已经能平视了。顾茗翠思绪都是乱的,盯着眼前的人两片嘴唇翻合,吐出来的声音却一句也传不进耳里。   映山看着他的模样,担忧的摸了摸他的脸颊,“你怎么了?”   温热的触感唤醒了顾茗翠的意识,他张开手臂,在旁人的错愕的眼神中把男人紧紧的抱在怀里。他力道用的很大,映山微微挣扎了一下,感觉到耳边急促的呼吸,便不动了。“小翠,怎么了?”   “师父……”哽咽的声音情不自禁的从喉咙里流出,顾茗翠又紧了紧双臂,“我好想你。”   “我也好想你啊。”映山愉快的笑起来,“我还想小黑,想我的鸡,我的奶牛,还有我的菜。”   顾茗翠终于缓了过来,听到他把自己跟鸡狗牛放在一处,忍不住的郁闷。放开手臂却又抓住金发男人的手,仿佛怕他又跑走了。“进去吧。”   映山对内宅的一切都感到好奇,摸摸这个看看那个,不时询问几句。顾茗翠叫了厨娘做饭,自己的手却一直没有放开金发男人,他去哪自己便去哪,寸步不离。映山也对牵着手这件事没有任何反应,只是喜滋滋的看着一切。   老管家和其他护卫倒是有些尴尬,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。映山看了好一会儿,突然吸了吸鼻子,问:“小翠,你喝酒啦?”   顾茗翠脸色红润,眼睛盯着他,“嗯。”   “我也想喝,好久都没喝过啦。”终于看够了,两人坐到饭桌前,映山道:“好累,也好饿,我为了找你,一天都没吃饭。”   “马上就可以吃了,吃完我带你去睡觉。”映山看起来确实很疲惫,眼睛下面都有淡淡的青色,显然是睡眠不足。顾茗翠很想问他为什么那么晚才回来,忍着情绪打算等他精神好一些再问。   菜很快就送上来,顾茗翠终于放开了他的手,看他吃的不亦乐乎的样子,微微一笑。一边又让人准备热水送到洗浴房去。 第9章 九   看到映山先垫了肚子,顾茗翠心念着他刚刚说要喝酒的事,亲自去取了一壶酒来倒上,道:“师父,你也尝尝我们这的梅子酒。”   映山眼睛一亮,被酒味勾的简直移不开眼。他吞了吞口水,却意外的摇摇头,“不能喝。”   顾茗翠疑惑,“为什么不能喝?”   映山似是费了极大的劲才让自己把目光从酒杯上移开,他苦恼的皱眉,“爹爹说了,除非在山上,否则不能碰酒。”   顾茗翠问:“是因为喝了酒后会不舒服?”   映山吞了一口肉,摇摇头,“不晓得,没有不舒服。”   顾茗翠想到之前映山两次喝了酒的状态,很快就睡着,并没有不舒适的样子。他又回想起半夜那低低缠绵的□□声,心口一热,便诱哄道:“师父,在这里跟在山上一样的,有我在这里,出什么问题的话我会保护你的。”   映山眼睛又亮了起来,依依不舍的看着酒杯,心里确实馋的不行。想了想,道:“那我就喝一小口好了。”他拿过酒杯,一口就将杯子里的酒喝尽了,馥郁的酒味在唇齿间散开,令他回味无穷。   他还想再喝,顾茗翠怕他真的喝出什么事来,把酒都叫人收走了,柔声道:“今天就喝到这,哪日我们上山去喝个够,好不好?”   “好吧。”映山吃饱饭后又去洗了澡,穿上顾茗翠替他准备的衣服。顾茗翠拉着他回到自己卧房,推着人睡到自己床上。映山之前跟他睡习惯了,也不多想,况且也困,便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了。   顾茗翠因为喝了酒也想睡,放好床帐后脱了外衣躺进被窝里,忍不住伸手把金发男人环进怀里,对着他的发顶吻了吻。   睡了不知道多久,他迷迷糊糊的被一阵低吟声吵醒了。顾茗翠睁开眼,眼前一片黑暗,那低吟声却更显清晰。他摸了摸怀中的人,轻轻唤道:“师父。”   映山并没有反应,只是喉咙里发出一声声缱绻的□□,听在耳里令人忍不住面红耳赤。顾茗翠摸着他的额头,温度有些热,手指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探,不小心碰触到湿热的唇线,他呆了一呆,正要移开手指,却被轻轻的舔了一下。   脑子里“轰”的一声像是有什么炸了,顾茗翠感受到那湿热的小舌头缠住自己的指尖,把整个指尖舔湿了又含吮了一下,似乎又觉得没什么味道,便吐了出来。   下身早已变得肿胀不堪,顾茗翠睁大眼,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。他听着金发男人含糊的说了几句胡语,又扭动了一阵,然后终于平静下来,沉沉睡去。   这夜顾茗翠没有再睡着,下身一直硬着,他也不敢碰一下。天微亮他就起了床,先去洗浴房冲了个冷水澡。   吃早饭的时候映山好奇的看着他浮肿的眼皮,“你没睡好吗?”他歪着头,咬着包子,“是不是我踢被子啦?”   “没有,酒喝多了。”顾茗翠脸不红心不跳的扯谎,“你快吃,吃完我们上山去。”   “唔好,这包子真好吃,可不可以拿一些去给小黑吃?对啦,我还看到一条狗,是你带上去的吧?是不是叫小白?”   “叫小黄。”   映山盯着他笑,“它的毛都是白色的,为什么要叫小黄啊?”   “小黑的毛也不是黑色的,是灰色的。”   “啊,那是你没教我写字前,我不知道那个应该叫灰色。”映山想起好多事要问,“你什么时候学会的爬山了?我以为你下不来的。”   “自学的。”   “果然小翠好厉害,这个都能自己学会。我当时可是我爹爹教了我两年才会的呢。”映山一脸崇拜的看着他,尔后又开始发问:“你为什么要住在这里来呢?”   “为了赚钱。”顾茗翠说到这个,又想起一件事来,“我后天要出远门。”虽然师父回来了,但是已经约好的事此刻再做反悔,却是会大大坏了自己、坏了顾家商行的信誉。正好他也打算借此机会去见见廖四叔,跟着他多学习一些经商之道。   映山对此倒没多大反应,也没说要跟着去。他似乎最喜欢的就是待在山上侍弄他那些菜和家畜,别的都不大关心。   两人吃过早饭,顾茗翠又打点了些物件,便去了湖边。映山一头金发,五官又有些异域,走在街道上极为打眼。他自己似乎也不习惯,戴了帽子遮掩了一下,脸上神情有些紧张。   顾茗翠便加快了步伐,等上了船,果然见映山松了一口气。顾茗翠让卢仲元把船划向山的另一边,那面几乎没有旁人。两人运起轻功上了山,映山的脸上才露出明显的笑容来。   顾茗翠把他身上的东西都拿下来提着,道:“师父,你跟着我走,别迷了路。”   映山听到“迷路”很是紧张了一下,伸出手扯着他的衣摆,有些不高兴,“小黑居然不来接我们。”   “我们换了条路,它未必能及时察觉。”即使狗的嗅觉再灵敏,到底这座山的面积也很大。顾茗翠空出一只手来握住金发男人的,面无表情的带着他往前走。   映山一会儿又高兴起来,嘴里哼着歌,左看右看的。他突然蹲下来指着一棵草,道:“若是我爹爹的国家里也长这种药,我就不会拖那么久才回来了。”   顾茗翠这时想起来要问他原因,“师父,是出了什么事么?”   映山一边走一边跟他解释,“去的时候好好的,我妹妹也高高兴兴的嫁了人,后来下了好大的雨。”他比划了一下,“比我们山上那次还大的雨,好多地方被淹了,也死了好多人。”他脸上显出哀戚之色,“水退了之后,好多人生病了,我和爹爹都能治,但是不够药,我就去我妈妈那里拿了。我妈妈开始不愿意,我和爹爹求了好久,她才给的,但是要我留在那陪她半年。”   映山道:“我们拿了药回去救了人,我再到妈妈那待了半年,所以就到现在才回来。”他盯着顾茗翠的脸看,希望自己讲清楚了原因,能让顾茗翠不生气。   顾茗翠木着脸看他,“嗯,是这样?”   映山忙不迭的猛点头,又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来,“我也不想的,妈妈那里好可怕,她后面嫁的男人老是瞪我,几个弟弟也拿蜈蚣老鼠吓我,我一点也不喜欢。”   顾茗翠本来也不怪他,这一年等待的心情大部分都是担心他的安全,现在看他平安回来,哪里还会责怪。但是他脸上一点原谅的样子也没显现出来,反而道:“师父,违约就是违约,你要记得答应过我的事。”   映山垂下头,“好吧。”不过瞬间又扬起笑容来,“不过小翠这么好,是不会做让我不高兴的事情的。对吧?”   顾茗翠对他扬起一个笑容,“你猜?”   映山吐了吐舌头,他也想不出顾茗翠做什么事会让他不高兴,索性不再去想,欢欢喜喜的回家。   小黑看到两人,欢快的摇起了大尾巴,小黄有些羞涩的躲在它后面偷偷的观察两人。映山拿出肉包子喂它们,顾茗翠先把其他东西整理好,食物都放进厨房。刚整理好,映山来拉他的手,笑眯眯的道:“我带了礼物给你哦。”   顾茗翠任他牵着自己走,上了二楼的木屋,映山从带回来的包袱里掏出一样东西来,放到他手上,“你看看喜欢不喜欢。”   顾茗翠定睛一看,手上是一个小巧的香囊,样式跟中原的相近,花色却有些奇异。他辨认了半天,才犹豫的问:“这是……一个‘翠’字?”   “哇,看的出来是吧?我妈妈还取笑我说肯定认不出来的。”映山兴奋的道。   顾茗翠翻来覆去的看了看,问:“师父,这是你亲手绣的?”   金发男人狠狠的点点头。   顾茗翠露出一个笑容来,“我很喜欢。”香囊的绣工真的非常拙劣,甚至能看出拆补的痕迹,但是尽管如此,心里却着实喜欢的很。映山道:“里面我放了驱蚊的药草,以后就不怕蚊子咬你了。”   “嗯,那你帮我系上。”顾茗翠撩开外衣,示意让他系在腰上。映山笨拙的帮他系好,又打开包袱,跟他展示自己带回来的其他东西。   有一把嵌满珠子的短刀,一个海螺,一串花贝壳做的手链,他介绍道:“这都是我爹爹送的东西。”他又抖开一套衣服,往身上比了比,“这是我妈妈给我缝的衣服。”那套衣服花色繁复,五颜六色的极为鲜艳,正中间绣了一条碧绿的蛇。“我不喜欢,上面有蛇,太可怕了。”   顾茗翠看清后眼皮一跳,他艰难的咽了咽口水,盯着那套衣服,突然道:“师父,我看过有人穿这种衣服。”   映山不明所以的看着他。   顾茗翠眼神变的冰冷,“毒死我妹妹的人,当时穿的就是这样的衣裳。”   映山吓的退了一步,茫然道:“怎么会?”他呆呆的,“我妈妈族里的人,才穿这种衣服的……” 第10章 十   顾茗翠把衣服拿过来仔细看了一遍,确认道:“就是这样的,我不会看错的。说起来,那女人也姓赵,师父,你的姓氏是随你娘姓的对么?”   映山点点头,“我妈妈家里都姓赵的。”   “嗯,那就是了。”他抓紧了手里的衣服,咬牙道:“我是一定要报仇的。”   “能毒死一个几岁的孩子,确实是大大的坏人。小翠,我支持你。”   顾茗翠提着的心落了地,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,“谢谢师父。”   三个仇人中,那个女人是最难找最难对付的,他开始还担心天下之大如何去找寻,现在竟有了转机,心下不禁欢喜。因为隔一日他就要出发,这天他便忙来忙去一直在做事。先是劈了许多柴火码好,又把水缸挑满了,清扫好鸡舍,再把土地翻了一遍。   映山看着旁边的花圃,摸着开的正艳的花,高兴的问:“这是什么花啊?之前在林子里看到过,小翠,是你移植过来的吗?”   “嗯,这叫映山红。”   “啊,跟我的名字一样的。”他欢喜的左看看右看看,“爹爹帮我取的名字,是不是从这花上取的呢?嗯,下次看到他我得问问。”   顾茗翠忙到第二天才把一切事情做妥当,他还担心有什么遗漏,检查了许久。映山指着码的像小山一样的柴火,好奇的问:“小翠,你为什么一下做那么多啊?”   “我可能要几个月才回来,自然先把能做的做好。”   “诶?你要去哪里?”映山垮下脸来,“不是跟之前一样跟我住在这吗?”   顾茗翠无奈,“师父,我前天跟你说过了,我明天要跟商队出发去西域,去赚钱。”   映山一副完全不记得这件事的样子,他的情绪显而易见的低落下来,连吃晚饭的时候都没什么精神。洗了澡后映山躺在床上,习惯的留一半位置给顾茗翠。他等了好久也不见顾茗翠脱衣上床,忍不住去抓他的手,“不睡觉吗?”   “我今晚要走,不然明天赶不上。”顾茗翠反握住他的手,在床边坐下,看着金发男人眼中的不舍,心里也难受起来。   “什么时候回来呀?”   “三五个月,很快的。”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里迅速堆积起来的水色,顾茗翠再也忍不住,整个身体覆了上去。额头相抵,金发男人有些错愕,下一瞬又忍不住哭出声来。   顾茗翠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哄着,心疼他哭,又为他为自己哭而感到欣喜。映山抽噎了一阵,小声问道:“小翠,不走好不好?”   顾茗翠擦掉他脸颊上的泪珠,忍不住吻吻他的脸蛋,“我先前答应的,不能失约,否则就成了小人了。”他想了一下,又问:“师父,要不要跟我一起去?”   映山瑟缩着摇摇头,“外面不好,总有人盯着,不舒服。”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大了还要被徒弟抱在怀里哄很丢人,轻轻的挣扎了一下,顾茗翠却不放开他,反而靠的更近了。   两人目光相对,映山被顾茗翠眼里的炙热给吓了一跳,心脏突突的跳的厉害,喉咙也莫名干渴起来。他刚咽了咽唾沫,嘴唇便被顾茗翠给吻上了。   四片唇瓣贴合,两人都抖动了一下。气味和温度融洽的胶合着,顾茗翠突然加深了动作。心头的猛兽似乎再也压抑不住,汹涌的奔腾而出。他用舌尖润湿了那两片唇瓣,探进他的口腔里,轻轻舔吻。   映山像是承受不住一般,轻轻颤抖起来。他伸手推了推顾茗翠,没推动,眼神惊慌起来。   顾茗翠反复在那香甜的唇上研磨了一阵才放开他,呼吸也有些急促。他低沉的问:“师父,你知道我的心思吗?”他不等金发男人回答,自顾自的说:“我喜欢你,无关师徒之情,是爱慕的喜欢。是一日不见思之如狂的喜欢。”   映山听懂后脸色变的绯红,他想说点什么,一时之间却又说不出话来。   顾茗翠定定的看着他,“回来后给我答案好吗?”   映山对着他灼热的眼神,终于忍不住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顾茗翠笑了笑,又在他唇上吻了一下,才不舍的放开他,帮他盖好被子,“师父,我走了,等我回来。”   夜风凉爽,心里的热度却是怎么吹也吹不散。顾茗翠快步的走在林间小道上,根本就不敢回头,害怕稍微一松动,就控制不住自己往回跑。   卢仲元早已划了船在山下等候,接了顾茗翠上了岸,然后匆匆回了顾府。顾茗翠睡到五更天的时候起床,收拾东西,然后出门跟了商队一起出发。   一路上辛苦和收获并存。商队领头人都是走惯了这条线路的,经验老道,每日从哪里走到哪里都是有计划的,他们一路走一路交换些货品,走了一个多月,才到了西北边陲之地。在那里顾茗翠跟他们分开了,他独自带了自己的人马去了西夜国找廖四叔。   找到后两人很是激动了一把,廖四叔是一个典型的北方汉子,长的五大三粗的,留着络腮胡,穿的也是当地的服饰。他看着顾茗翠简直不敢相认,问了几遍才确定真的是自己的侄子。他拉着顾茗翠进屋,倒了酒给他,感叹道:“真不敢相信你还活着,虽然我之前收了书信,但是没见到真人前,还是不敢信。”   两人互诉别来之情,聊了一下午还不尽兴。吃过晚饭后廖四叔又拉着他与自己同睡,整个晚上都在谈天。提到自家结拜大哥顾思远时激动的流下眼泪,说到李长亭时又愤怒的破口大骂。他道:“吴管家那时候给我发了书信,我赶回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,我把李长亭那狗娘养的告上了府衙,但是他花花肠子一肚子,咬着说没证据,最后不了了之。也不知道我那大哥大嫂侄女的遗体被他祸害到哪里去了。”   他愤怒一阵,突然又笑了起来,“子野,可叹老天爷还是有眼睛的,让你活了下来,还学了一身好本事。”   顾茗翠被他说的也心酸不已,咬牙道:“四叔,放心吧,我绝对不会让那狗贼好过的。”   “对,别轻易饶了他。背信弃义的贼子不配好好活,也不配舒服的死。”廖四叔又详细的问了他怎么得救,怎么学的武,怎么重振家业等等问题,顾茗翠都没有隐瞒的一一答了。   廖四叔听完后道:“以后我回了中土,定然要去拜谢你的那位师父。”   此后数月他拉着顾茗翠几乎走遍了西域诸国,又教了他其中很多经商之道。顾茗翠本来打算几个月就回去的,但是被廖四叔带着,足足待了快一年才回去。来的时候的丝绸布匹茶叶瓷器,到回去的时候已经换成了香料宝石等异域之物。   回到安宁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春天,老管家老远就迎了上来,激动的拉着他的手,感叹道:“少爷,您长高了,也结实了。”   顾茗翠已快十七岁了,远比同龄人成熟。他让人把货卸下,迫不及待的想去山上看金发男人。却还是耐着性子先洗了个澡,又打理了一下穿着,等到天黑才出了门。   这一年来他几乎没有时间练功,轻功却也没落下多少。快速的上了山,沿着熟悉的道路前行,心里竟生出一股近乡情怯的感觉来。   月色溶溶,木屋终于出现在眼前。顾茗翠调整了一下呼吸,迈步前进。刚走了没几步,一团毛绒绒的物事蹭了过来,顾茗翠吓了一跳,定睛一看,竟是一条白灰相间的小狗。   狗吠声同时响了起来,顾茗翠来不及招呼,就看到木屋的门被打开,金发男人走了出来,站在走廊上往下看,“是谁?”   顾茗翠心头一热,再也忍不住,“师父,是我。”   金发男人怔了一下,顾茗翠飞扑上楼,一把搂住那消瘦的身形。熟悉的味道沁入鼻腔,顾茗翠狠吸一口,喃喃道:“我回来了。”   映山愣着没动,许久才推了推他,声音带着沙哑,语气有些难以置信,“小翠?”   “嗯,是我。”顾茗翠抱着他走进木屋,放到床上。光线终于亮的能互相看见对方的脸,顾茗翠一眼不错的盯着金发男人,看到他白皙的肤色,一如往常的艳丽五官,心头满满的胀的厉害。   映山摸了摸他的脸,有些恍惚,“小翠?不是在做梦吧?”   “不是。抱歉,太多事情耽搁了,今天才回来。”   映山露出一个笑容来,“你说很快的,但是一点也不快。”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,“三百五十二天哦,我都记得的。”他突然把头埋到顾茗翠怀里,闷声问:“你等我的时候,是不是也这么难受?”   “比你还难受。”顾茗翠吻了吻他的发顶,“因为我等了四百一十一天。” 第11章 十一   夜已深,两人脱了外衣躺在床上,四目相对,忍不住的便吻在一起。开始是轻柔的试探,渐渐变成热情的索取。等分开时,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的。   顾茗翠勾起嘴角,“师父,我能把这个当做是你给我的回答吗?”   映山到底有些羞涩,躲进他怀里,闷闷的“嗯”了一声。顾茗翠欣喜至极,捧着他的脸又亲了上去。   闹了一阵,两人都有些情动,相互帮忙着发泄了出来。顾茗翠下楼打来水帮映山擦拭干净,又躺回床上抱住金发男人。他仔细端详了一会,问道:“怎么瘦了?”   映山疑惑,“没有呀,我每天都有好好吃饭。”他反过来摸顾茗翠,又比了比,“是你高了,胖了。”   顾茗翠咬了一下他的脸颊,“是壮了,不能说胖。”抓了映山的手往自己腹部上摸,“你摸摸看,没有肥肉。”   “壮?”映山没有学过这个字,他手掌摸到硬硬的结实的肌肉,触感太好,令他觉得稀奇,手指不禁上下游移起来。顾茗翠被他摸的闷哼了一声,刚刚发泄的欲望似乎又有抬头的趋势。他不得不抓住那只点火的手,暗含警告的说:“师父,再这样下去,就不是刚刚那种程度能解决的了哦。”   映山眼睛亮晶晶的,“那样很舒服,我好喜欢。其他的也会舒服吗?”   顾茗翠咬了咬牙,恨不得立即把他办了。但是太急切,而且润滑的东西也没准备,他舍不得金发男人痛苦。他努力克制自己,有些无奈的捂住那双纯净的眼睛,“嗯,会很舒服的。但是今天不行,等两天好不好。”   映山还有些遗憾,“好吧。”   两人窝在被窝里开始慢慢说话,映山问他旅途中有没有碰到好玩的事,顾茗翠想了一下,才道:“也没有特别的事情,每天就是赶路,不过有一次我们碰到了山贼。”   映山来了兴致,“山贼?跟海贼一样吗?”   “差不多吧。”顾茗翠小时候听父亲说过海贼的事,知道是专门在海上抢掠的恶人。   “那你们打起来了吗?”   “没有。我们领头人认识他们寨主,交了一点银钱就让我们过去了。”   映山不解,“为什么要给钱?以你的功夫,没几个人是你的对手才对。况且他们既是贼,就肯定不是好东西,我爹爹说,恶人都要一刀杀了才干净,不然会一直害人的。”   “嗯,这次不是我领队,我不好做主。”顾茗翠安抚他,“如果下次被我碰上了,我一定解决他们。”   映山赞许的点头,“这样才对。”他揉了揉眼睛,有些想睡了。顾茗翠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来,摊开手给他看,“师父,喜欢吗?”   映山定睛一看,他手心里放着一对翠绿的耳环,也是磨成了水滴状。他惊叹道:“好漂亮。”   顾茗翠微笑道:“我在车迟国的集市上买的,看到的时候就觉得跟你很搭配。戴上好不好?”   映山坐起身来把之前的耳环取下,又戴上这副新的。两点翠绿被白皙的肤色和金色的头发衬着,显得极为惹眼。映山问:“好看吗?”   “嗯,特别好看。”   映山展颜一笑,重新躺回他怀里。顾茗翠道:“跟金色的头发很搭配,我很喜欢。”   映山愣了一下,“你喜欢我的头发?”   “非常喜欢。我记得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,就先看到的头发。金色的,跟阳光的颜色一样,那时候我以为我看到了神仙。”顾茗翠抚摸着他的头发,说出口的话字字出自真心。   映山皱起眉头,“可是我却不喜欢。”   顾茗翠低声问:“为什么不喜欢?嗯?告诉我缘由吧。”   映山看着他,似乎觉得足够安全了,才慢慢说道:“小时候我跟妈妈长大的,那里的小孩子都叫我怪物。他们不喜欢我的头发,拿石头砸我。”   顾茗翠把他抱紧了些,劝解道:“那是他们小,不懂事。”   “到了外面,好多人老是盯着我看,很不舒服。”映山的声音慢慢平静下来,“到了爹爹那边也是,头发一样颜色了,可是我长的又跟他们不相像,没有人跟我玩。后来爹爹看我伤心,就把我带到这里来了。这里好,没有人,只有动物和植物,它们不会嫌弃我的长相和头发。后来我看到了你,都犹豫了好一会儿要不要救,你醒来的时候,我也怕你嫌弃我。”   “师父,没有人会嫌弃你。”顾茗翠吻了吻他的嘴唇,柔声道:“那只是我们本能的对稀少的东西予以关注,这种关注,并非全部是恶意,大部分只是好奇。”   映山睁大眼,“我不明白。”   “比如,我是黑头发,如果去到你爹爹的国家里,他们也都会感到奇怪,原来世界上还有人的头发是黑的啊。”顾茗翠问:“你说会不会?”   映山想了想那个画面,“嗯”了一声表示同意。   “如果我们每天都看到,就会接受不再好奇了,所以你别怕,也别因为这个而感到难受。”   映山突然觉得不再难受了,他回想起旁人看自己的目光,确实不带什么恶意,虽然很多人会指指点点,那也是因为他们没有见过的缘故吧。   心神一松懈,困意就来袭。他揉了揉眼睛,低喃道:“小翠,我们睡觉吧。”   “好的。”顾茗翠吹灭了蜡烛,抱着怀里的人,很快便陷入了沉睡。   小黑和小黄生了一窝狗崽,顾茗翠早上刚下楼梯就差点踩到一只。他蹲下身抱着那只通体雪白的狗崽子走到厨房,看到映山正在做早餐。他扬了扬手中的狗,问道:“它们生了多少条狗啊?我看着感觉满地都是。”   映山比出手指头,“六个,全部活了。你怀里抱的这个叫小北。”顾茗翠闻言失笑,“名字叫东西南北?还有两个叫什么?”   “小天和小地。”映山先把狗食端出屋外,很快一群小奶狗争先恐后的跑了过来吃食,连顾茗翠怀里的小北也挣扎的要往下跳,顾茗翠连忙蹲下身把它放在地上。   映山苦恼的皱眉,“山上的食物很快就不够它们吃了,小黑天天去抓兔子,估计不用多久,兔子也快没了。”他指了指鸡舍,“你看看,连鸡都快吃没了。”   顾茗翠挑了下眉,“它们偷吃的?”   “小黑故意把鸡咬的半死不活的,我没办法救活,只能把它们煮了。”   顾茗翠走到小黑旁边,捏着它颈子上的皮肉,“这蠢狗当了父亲,心思倒是活络起来。师父,要不我带几条下山放在府里养吧,长大后还能看家护院。”   映山忙不迭的点头,这段时间这窝狗崽都分了他大部分的心神,着实没有精力。两人吃过早饭,映山又带他去看自己种的菜和花还有草药,走着走着两人到了顾茗翠父母妹妹的坟前。   顾茗翠看到那坟堆被打理的极好,几乎不见杂草,心头一热,道:“师父,都是你做的?”   “嗯嗯,去年清明的时候,我还来扫墓了。”   顾茗翠对着坟墓拜了几拜,又牵着映山往别处走去。两人一天几乎就这样慢慢消耗了。以前他们也是天天这样待在一起,但是那时候没有产生这样的感情,便与如今的滋味不同。   这种滋味是甜腻的,是即使看到青草摇曳蝴蝶展翅也觉得幸福的。顾茗翠一边觉得满足,一边觉得自己卑鄙。自己读尽圣贤书却枉顾人伦,欺哄什么都不懂的映山跟自己在一起。   他又庆幸对方什么都不懂,才能诚实接受自己的感情,不然依两人师徒的身份,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在一起的。   到底心里还是有些不确信,映山太单纯,顾茗翠怕他恐怕连爱情是什么都不明白。怕他接触的人少,以为愿意跟一个人相处就是喜欢。他抓紧了映山的手,忍不住叫道:“师父……”   映山不明所以的停下脚步。   顾茗翠紧紧的看着他,艰难的发问:“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?”   “知道啊。”映山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回来,“是你告诉我的啊,一日不见思之如狂。”   顾茗翠心里顿时亮了起来,怀着希冀问:“所以你对我……是有这种感觉的?”   映山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,“肯定啦。”他脸色绯红,即使羞涩,眼神也没有别开,“你离开后,我天天想你。”   顾茗翠抿了抿嘴唇,“你也天天想你爹爹,想我跟想你爹爹,是一样的吗?”   “不一样的。想爹爹的时候,心情是快乐的。”映山看着他,眼里有醉人的情意,“想你的时候,有时候是快乐的,有时候很痛苦。”他摸着心脏的位置,“这里会有些酸酸的。”   顾茗翠再无怀疑的抱住他,心里的不确定也已随风消散。他从未那么激动,难耐,和甜蜜。   “师父,我这一辈子,不论何种境地,永不放开你。”   金发男人抱着他的腰身,也许下自己的诺言,“小翠,我也不会放开你的。” 第12章 十二   顾茗翠感动之余,试着商量,“师父,要不我们先改个称呼?”   “改成什么?”   顾茗翠趁机劝说:“叫我的字,子野,这样会显得我们更亲密一点。”   映山皱起眉,“可是那个名字好难叫,小翠就很好叫的。”   顾茗翠发挥自己的魅力,嗓音刻意变得低沉,先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,才道:“我喜欢听你叫我子野。”   “唔,好吧。子……野……”映山开始叫的不顺嘴,回去的路上还一直是练习着,到了第二日,终于能准确的叫出这两个字来。顾茗翠终于摆脱了“小翠”的称号,大大的松了口气。两人第二日又一起做了许多事,比如给狗崽子洗澡,清扫鸡舍,给菜地除草,忙了一整天才停下来。   到了晚上,顾茗翠问:“师父,今天晚上能不能跟我一起下山?”他看到映山不安的神色,马上道:“我们下了船直接回宅子里去,不会有什么人看到的。顺便把狗崽子也送回去,好不好?”   映山还是犹犹豫豫的,顾茗翠不忍勉强他,正想作罢,映山期期艾艾的道:“如果……还有上次那种酒喝……也不是不可以……”   顾茗翠喜道:“有的,保证有的。”   映山露出笑容来,“那就这么愉快的说好了。我去带衣服。”顾茗翠跟着他一起把东西收拾好,又抓了四只狗崽子,一起走到悬崖边。映山突然掏出他的竹哨,道:“我先跟他说一声。”   顾茗翠不明所以,映山已经吹起了竹哨,长长短短的吹了好一会儿,像是在传达什么信息。他吹完后,隔了一会儿,河岸对面传来一声清啸。   映山把哨子收起来,同他解释:“我跟他说要去你家玩,他同意了。”   “嗯?谁?”   “是我爹爹妈妈的朋友,我叫他郑伯伯。我每次要下山,都是他接我的,山上的东西缺了,也是他给我送来的。”映山继续用着不太标准的汉话夸赞,“他人很好,小时候会给我买糖吃,可惜他不愿意到山上来。”   顾茗翠脸色有些难看,在夜色的笼罩下,映山也发现不了。他阴阳怪气的问:“他愿意来山上的话就怎样?”   “就可以一起玩啊,他会很多东西,还给我讲故事。三国就是他给我讲的哦。”金发男人一脸兴奋的样子。   “我也跟你讲过三国。”   “我记得的啊。”   顾茗翠觉得自己气的都快要冒烟了,听喜欢的人夸别人真的很不爽。他突然问:“你叫他伯伯,他年纪比你爹还大?”   “嗯,比我爹爹大好多。呃,今年应该……”他歪头想了一下,“应该七十岁了吧,我不太记得,前年爹爹提过他快古什么年了,你之前教过我,古什么年就是七十岁。”   “古稀之年。”顾茗翠安下心来。   “对对,就是这个。”映山赶紧点头,又道:“爹爹说他年纪大了,应该好好休息,他们要找另外一个人来照顾我。”   顾茗翠道:“我会照顾你的。”   映山笑了,“我当时也是这么跟我爹爹说的,但是他生气了,说你不一定靠的住,还骂我不应该教你武功,说教会你了,你肯定就跑啦。”   “我不会的。”   “嗯,我也觉得你不会。小……子野,下次我带你去见我爹爹妈妈好不好?我想让他们看看你有多好。”   顾茗翠亲了他一下,“师父,我一定跟你去。”   映山满脸欣喜的看着他,突然也凑过去亲了他一下。两只手在黑夜里越握越紧,丝毫也不愿意分开。   卢仲元划了船过来,学了一声鸟叫,不多时就看到顾茗翠和映山下来了,每人怀里还抱着两只狗崽子。卢仲元记性好,一看到映山便认了出来,“映山少爷。”   映山笑眯眯的跟他打了招呼。一行人走回顾府,路上也没碰到什么人。老管家早已在大门口等候,看到人连忙迎了上来。   顾茗翠先把映山带到自己房间,又叫厨娘准备酒和下酒菜送来,他陪着喝了一杯,道:“师父,你先喝着,不要喝太多,困了就躺床上睡,不要睡在凳子上,容易着凉。”   映山问:“你要出去吗?”   “嗯,我跟吴伯伯说点事情。”   走出房间后顾茗翠叫住卢仲元,道:“明日你跟府里的人都说一下,见到我师父不要老盯着看,他会怕,就跟普通人对待就可以了。”   卢仲元连连点头。   顾茗翠走了几步,又想到些什么,回头说:“可以多夸夸他,比如夸头发颜色好看。”   卢仲元笑道:“映山公子本来就好看,我第一次看到他就夸他来着。”   “嗯,难怪他不怕你。”顾茗翠赞许的拍拍他的肩膀,转身往书房去了。   老管家拿着账本等在那,看他进来,连忙捧到他面前,道:“少爷,这是这一年铺子的总账,您过目一下。”   顾茗翠接过来粗粗的翻了一遍,一边问道:“对面怎么样了?”   老管家面有难色,“前段时间青龙帮来闹事,每天强占着李家的铺子不给做生意,说要为他们帮主讨个说法。”   “嗯,这本来就是我们的计划。”把钱无绪挂在李家大门上,不仅是要给李长亭一个警示,而且也想引起青龙帮的仇恨。青龙帮找不到凶手,自然会找李家麻烦。   “但是李长亭那狗贼确实是个有手腕的,他把自己女儿嫁给了现任帮主,又陪送了大笔嫁妆。这样一来,不仅仇没了,还多了一层亲,所以李家的生意,有了青龙帮的帮衬,现在又做的风生水起了。”   顾茗翠怔了一下,隔了好一会才问:“他女儿?采薇?”   “……是的,就是先前跟少爷有婚约的李家大小姐。”老管家愤愤不平的道:“这姓李的狗贼真是什么下作手段都使得出来,少爷跟采薇小姐的婚事虽然不可成,但是也不应该把女儿嫁给一个比自己还老的男人做续弦啊。而且听说那石占龙吃喝嫖赌样样精通,江湖名声都坏透了。”   顾茗翠皱了下眉,他倒不关心李彩薇,当年就算两家还要好时,他也只是把她当妹妹看待。他把账本看完,道:“看来现在青龙帮也不能放过了。吴伯伯,你叫咱们进货送货走水路的船只都谨慎一些,别被人下了绊子。如果真碰上什么,也是人命要紧,货物其次。”   “好的。”   “我明天去刘家一趟,你替我备一份贵重的礼物。”刘家就是上次出行西域商队的主家,他既回来了,自然要上门拜谢。   老管家连连应下。   “带回的货物销量如何?”   “因为城内这些东西都稀缺,不出月余,就能卖完。”老管家突然叹道:“但是这些东西到底不如以前老爷带回来的,老爷有一次出海回来,拳头大的珍珠整整带回来十二颗,晚上还会发光哩,被当时的六王爷看中,买了给太后贺寿,听说现在还留在后宫呢。”   顾茗翠道:“那个我看过,爹说外面叫那东西叫夜光石,其实不是珍珠。”   “还有那些个琉璃手镯,五颜六色的,一送到城里来就被抢售一空,没买到的夫人小姐们还叹气呢。”   “嗯。”顾茗翠道:“等几年这边稳定下来后,我也出海看看。”   老管家抹了几下眼泪,又跟他聊了会生意上的事,才告辞离去。   顾茗翠回到卧房的时候,映山已经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。顾茗翠摇了摇酒壶,都是空的,知道映山贪杯喝多了,不禁失笑。   把他抱到床上,除下鞋袜,盖好被子。顾茗翠又把酒器碟碗送回厨房,回来的时候顺便端了盆热水来为映山擦脸。   金发男人脸色绯红,嘴唇微微张着,吐出些热气。顾茗翠忍不住俯身吻了一下,映山睁开水汪汪的眼睛,瞧了一阵,又阖上了,继续沉睡。   过了不久他嘴里又冒出丝丝低吟,撩人的很。身体散发出高热,像是极为不耐。   顾茗翠这才确信映山喝了酒便会这样,也不知是什么原因。难怪艾米尔只准映山在山上喝酒,大概是因为山上没人,就算他喝了酒后神志不清,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罢。   把人抱进怀里,一遍一遍的抚摸着他的背哄他入睡。映山却似乎更不舒服了,喉咙里的□□像是压制不住般的连续吐出来,身体也不安分的扭动着。   顾茗翠到底年少,何况又爱极了怀中的人,情动下忍不住深深的吻住那张诱人的唇,仔仔细细的在口腔里舔吮,吸出香甜的津液。   映山被吻的呼吸不畅,懵懂的睁开眼喘了几口气,迷茫的问:“小翠?”   顾茗翠咬了一下他的脖子,“叫我子野。”   “唔,子野……”脖子被弄的发痒,下身又被一只大手握住,慢慢的上下撸动。映山忍不住又发出几声吟叫,喉咙干渴,身体更为紧密的贴上去,“子野,子野,好舒服,亲亲我。”   映山的舌尖难耐的探了出来,顾茗翠迎了上去,勾住那条软滑的舌头,吸入自己口中,玩弄一阵,又送回对方口腔中,持续攻城略地。   手上速度始终不疾不徐,映山被弄的哭出声来,模糊的请求,“子野,快点,要舒服……”   顾茗翠笑了一下,这才加快速度,把他送入顶峰。 第13章 十三   映山很快又沉沉睡去,顾茗翠苦笑一阵,起身帮他清洁好,自己去冲了个凉水澡。   第二日他起的比平日晚了些,映山已经不在床上,外面传来一阵狗叫声,还有几声欢声笑语。顾茗翠起床穿好衣裳,打开卧室门,便看到院子里映山和两个侍女在逗狗。阿玉看到他,连忙去打了水来给他洗脸。顾茗翠问:“我师父用过早饭了吗?”   阿玉道:“用过了。少爷,映山公子可真好看,眼珠子比猫咪的还大呢。”   顾茗翠擦干净脸,“嗯,你们陪着他玩玩,别出府去了,他要什么你们就准备什么。”   “好的。”   顾茗翠走到映山身边,陪着他逗了一会狗崽子,才道:“师父,我今天要出门,晚上才能回来,你待在这里别怕。”   “我不怕啊。”映山笑眯眯的,“阿玉和阿凤人都很好的,厨娘也很好,中午还说给我炸肉丸子吃呢。”   “那就好。”顾府总共人口加上护卫也才十几人,除了卢仲元是卖身的,其他的都是雇佣而来,性格都好相处,所以顾茗翠也不担心映山在这里会受委屈。   他吃过早饭后便带了卢仲元去了刘府。刘府当家人叫刘之周,现年四十二岁,家里世代经商,除了商铺外还开了不少酒楼客栈,国内小半地方都有他们家的分店。   这日刘家不仅请了顾茗翠,还有安宁城内其他大商户。李长亭性格狡诈多变,刘家不屑与其结交,倒不在刘家的宴客名单之中。   众人一一见过礼,顾茗翠又再一次跟刘之周道了谢,刘之周连忙道:“顾公子年少有为,又吃的了苦,我家管事没有不夸赞你为人的。你再这样谢下去,倒生分了。况且我与你父也有些私交,你若不嫌弃,便叫我一声叔叔,我以后把你当亲侄子看待。”   顾茗翠连忙拜道:“刘世叔,受小侄一拜。”   刘之周连忙起身扶住他。旁人看了稀奇,有人问:“顾公子的父亲?安宁城内姓顾的商人倒少见,能跟刘老爷有交情的,就更少了。”   刘之周笑道:“顾大哥虽是安宁城人,但不是常住这里的,你们不知道也不奇怪。”   顾茗翠道:“我父亲名讳思远,常年在外跑,不常着家。”   众人恍然,有人道:“原来是顾老爷,我也见过的。”   顾思远虽然少在安宁城内,但是声名远播,在座的人不是见过就是听说过。知道顾茗翠是他的儿子,倒又高看了几分。众人也是听过顾思远被结义兄弟谋害的传闻的,有心想打探几句,到底不好问,脸上便现出纠结来。   刘之周布了酒席请众人入座,特意携了顾茗翠坐在自己旁边,又问侍从:“怎么林捕头还没到?”   侍从应道:“回老爷,已经在路上了。”   刘之周跟顾茗翠解释道:“府衙的林捕头也是我的好友,今日也叫了他来吃酒。”   顾茗翠点点头。   刘之周又道:“青龙帮前帮主钱无绪的案子就是他负责的。”   顾茗翠不动声色的饮了一口茶,问道:“都一年多了,还没抓到凶手?”   刘之周笑道:“我也好奇呢,所以打算等下趁机问问。”他话音刚落,一道浑厚又中气十足的声音传了过来,“刘老爷,又想趁机撬我什么话呢?”   来人一身缁衣,身长七尺,浓眉大眼,肤色黝黑,年岁四十左右,正是安宁城府衙的捕头林教文。众人连忙起身问了好,林教文挥挥手直接在刘之周身边坐下来,先喝了一杯酒,才道:“嗯?之周,你想问什么?”   刘之周笑道:“不过是想问问那钱无绪的案子,可找到了凶手?”   林教文又喝了一杯酒,道:“刚好今日有了新结果,你若想听,把你府上最好的酒拿来,我告之于你。否则,免谈。”   刘之周失笑,“你竟不是来吃我的酒,而是讹我的酒来了。”众人听到此言笑了一阵,林教文也眯着眼睛笑了。   刘之周假意叹气,“也罢,就把我那珍藏了三十年的女儿红拿来。你满意了罢?”   “这还凑合使得。”   刘之周吩咐了侍从去取酒。林教文眼珠子一转,看到顾茗翠,皱了下眉头,“这位小友眼生的很,不知道是哪家公子?”   顾茗翠连忙站了起来,拱手行礼,“在下顾茗翠,是本地商户。”   “唔,原来你就是顾茗翠。”林教文挟了一筷子菜吃了,“你父亲就是那顾思远?”   “正是。”   侍从刚好捧了一坛酒来,林教文接过拍开封口,一股酒香味散了出来。他深吸一口,叹道:“这才是酒味呢,之周兄先前小气的紧,净拿些便宜物事来敷衍咱们。”   刘之周无奈,“这东西只剩一坛,你可慢点喝,别跟先前牛喝水一样,糟践东西。”   “我偏要大口喝,给个大碗来,这小酒杯跟个鸟嘴一样,一点都不过瘾。”   侍从果然捧了个大碗来放到他面前,林教文把酒倒满,猛喝了一大口,连连赞叹。他突然倒了一杯给顾茗翠,道:“小兄弟,相识即是有缘,咱们走一个。”   顾茗翠连忙道,“林捕头,我敬您。”   众人说乐一阵,刘之周又撺掇着叫林教文讲钱无绪的案情。林教文似是喝多了,舌头都有些大,“我说了你们可不许外传,传出去有麻烦了,我可不管你们。”   “放心林捕头,保证不跟外人说。”   “放心吧,我们出门就忘了,谁也不提。”   林教文这才道:“这案子这么难找凶手,也是因为那尸首不全,作案凶器也找不到。”   刘之周道:“我听说,是少了一条臂膀是吧?”   “对的。这一年多我们多方查访,终于找到一条线索。有个樵夫说一年前去林子里砍柴的时候,发现一个地方有些血迹,还围了许多苍蝇呢。他当时以为是野物受了伤流的血,就没放在心上。”林教文喝了一大口酒,继续讲述,“我们找到那个地方,集结了安宁城内所有的捕快,在那里挖了上百个洞,才挖出了三样东西。”   众人惊呼起来,有人疑问:“三样?除了缺失的手臂和凶器外,还有什么?”   林教文突然盯着顾茗翠,道:“小兄弟,看你聪明,你来猜猜?”   顾茗翠一点异样也没有,整个人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,毫无波澜。“抱歉,我猜不出。”   林教文笑了一下,移开视线,“是一张人/皮/面/具。”   这下连刘之周都忍不住奇怪了,“啊?人/皮/面/具?那不是易容用的么?”   “那□□上也大有文章。因为青龙帮加入了武林盟,钱无绪是江湖中人,所以这件案子是我们府衙跟武林盟联手承办的。我们把那人/皮/面/具拿给武林盟的人看,其中有人认出了那张脸是杀手榜上排名第四的阿留。”   “啊?”众人又是一阵惊呼声。林教文喝了酒,看着顾茗翠,似笑非笑的道:“小兄弟,你似乎不吃惊?”   “不,我很惊讶。”顾茗翠平静的道,“我听的太入迷了。只是我疑惑,听闻杀手榜上的人旁人都不认得,武林盟中竟然会有人识的那张人/皮/面/具是阿留?”   林教文道:“江湖上能人辈出,认出来的那位又是武林盟中的前辈至尊,见多识广,倒也不稀奇。那条手臂虽然腐烂大半,但是经过仵作检验,确实是钱无绪被砍下的那条臂膀无疑,旁边的刀跟他身上的伤口也吻合。但是还是有奇怪的一点。”   刘之周道:“还有什么奇怪的?”   林教文道:“钱无绪身上的伤口总共有二十一处,其中二十处是那柄埋在土里的刀所致,但是砍断他臂膀的凶器,经推测,却是一把剑,而且是短剑。”   有人道:“林捕头,按您的说法,那青龙帮前帮主钱无绪,竟还有另外一个身份,就是那杀手阿留?”   林教文瞥了那人一眼,冷笑道:“我可没这么说。这话若是青龙帮听到了,还不来找我麻烦?因为尸首挂在李家府门口的事,青龙帮带了一大队人堵了李家半个多月,李家还是赔了个女儿才摆平的呢。我林教文一生未娶,无儿无女,若是他们找来,我上哪找个女儿赔去?”   众人嬉笑一阵,吃菜喝酒,又讲了些旁的逸事,气氛好不融洽。   宴席近一个半时辰才散,顾茗翠起身告辞,刘之周再三挽留,送他到大门口才顿步。顾茗翠正要上马车,林教文突道:“之周兄也不必特意送我,我看顾公子的马车宽敞,就载我一程罢。”   刘之周正为难,顾茗翠已道:“我的荣幸。林捕头请。”   马车内坐上两个成年男子显得有些逼仄,林教文先前还一副醉醺醺的样子,坐上来后眼睛便亮了起来。他盯着顾茗翠,问道:“顾公子像是练过武的?”   顾茗翠没有否认,“是的,练过几年。”   “是练的剑法?”   “剑法也学过些……”顾茗翠突然笑了,问道:“听林捕头的意思,是怀疑我杀的青龙帮帮主钱无绪?”   林教文不吭声。   顾茗翠道:“我与他无冤无仇,何故要杀他?林捕头未免太异想天开了。顾某一介商人,行的是和气生财之事,学点拳脚功夫也是为了自保,杀人等事情,顾某是不会也不敢做的。”   林教文沉声道:“不会做就好。我看你年纪甚轻,忍不住想提点几句,莫要走错路,回不了头,那一辈子也就完了。”   顾茗翠拱手,“多谢林捕头提点。”   林教文勉强笑了一下,两人沉默良久,他突然道:“你父亲的事,我也知道一二。但是世上的事,都讲究个证据,没有证据,我们即便是捕快捕头,也是无可奈何。廖兄先前怪我们跟李长亭坑壑一气,不再与我交好,我也无从解释,只盼得日后老天有眼,能让此案沉冤昭雪。”   “老天有眼么?”顾茗翠笑了一下,他撩了帘子看到那座茶山,轻声道:“大约也是有眼的。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改一下敏感词 第14章 十四   进了顾府,顾茗翠快走几步,看到院子里那一抹金色时,心情不由得平静下来。他唤一声“师父。”映山转过身来看到是他,笑眯眯的走了过来。   顾茗翠看他头发被束起,带了一个翠绿的发冠,衣裳也换成一套浅蓝色的长衫,显得既飘逸又好看。顾茗翠微笑问:“谁给你打扮的?”   映山道:“阿凤帮我梳的头发,阿玉帮我买的衣服,好看吗?”   “好看。”顾茗翠仔细瞧了一阵,对着身后的卢仲元道:“下个月起府上的人都涨一倍的工钱,仲元,你跟账房说一下。”   众人脸上都显出喜色来,阿凤阿玉齐声道:“多谢少爷,多谢映山公子。”   映山一脸莫名,“为什么谢我呀?”   阿凤阿玉抿嘴笑了笑,识趣的去别处了。顾茗翠拉了映山的手进了书房,拿了一小袋东西摊到他面前,“我在路上买了些糕点给你吃,你尝尝。”   映山拿了一块塞进嘴里,一边道:“中午我跟厨娘学了怎么样炸肉丸子哦,下次做给你吃。”   “好啊。还吃了什么好吃的?”   “还有好多好多。”映山兴奋的跟他说了好久,顾茗翠看着他的脸,总觉得中午心里生的那点涟漪此刻彻底的平静了下来。只看着就觉得欢喜,想要拥有,占有欲源源不断的涌出,汹涌的连他自己都感到害怕。   映山疑惑的看着他,愣愣的举了块糕点往他嘴边送,“你老盯着我,你也想吃吗?”   “嗯,想吃。”顾茗翠探过头去,错开那块糕点,精准的吻上了那张诱人的嘴唇。   映山常年住在山上,性子单纯,人世间的人情世故几乎都不懂,一切反应都是循着本能。高兴便笑,不喜欢就皱眉,伤心就哭,从来都不会隐藏。   他被顾茗翠亲的舒服,便也是毫不忸怩的反吻了回去,两条舌头亲密的纠缠在一起,分开后还牵出银丝来。两人脸色都有些发红,眼睛却都亮晶晶的,映山小声道:“我小时候也见过爹爹妈妈这样。”   “嗯,只有相爱的人才会做这么亲密的事情。”   “是这样的吗?可是爹爹后来也跟他后面的老婆这样亲吻,是不是爹爹也爱她?一个人能爱很多人吗?”   顾茗翠答不出来,他年纪毕竟年轻,“我不知道。男人可以娶很多个女人,大概是这样吧。”他想到自己的爹娘,又道:“但是我爹一生中只娶了我娘一个,也只爱她一个。他去哪里只要没危险,都会带着我娘亲的。他的结拜兄弟中,廖四叔没有成亲,李长亭却有五房妻妾。人是不能一概而论的。”   映山似懂非懂的点点头,想了一会儿,叹道:“所以后面我爹爹妈妈不在一起,是不相爱了对吧。他们各自又有了新的家人,虽然他们还爱我,但是又不能完全爱我了。”   顾茗翠把他抱在怀里,温柔哄道:“师父,没有关系。我保证,我会全心的爱你,只爱你。”   “我也是。”金发男人眯起眼睛,主动去亲顾茗翠的嘴唇。他二十多年没尝过情/欲的滋味,现在尝试到后便有些迷醉,恨不得整天都黏在一起。吻了过后又觉得不够,主动的拉着顾茗翠的手往衣服里面伸,小声的撒娇,“那里也要。”   欲望纾解后映山变成了坐在顾茗翠腿上的姿势,头靠在他的胸膛上不住的喘气。等平静下来,才觉得有些羞涩,他碰到顾茗翠还硬着的部分,问:“要不要我帮你?”   顾茗翠眼神深邃:“可以吗?”   “为什么不可以?”映山吐了下舌头,解下他的裤头,把硬着的柱体掏出来,生疏的上下撸动,“唔,好大。”   顾茗翠眼神更暗了,喉咙里抑制不住的发出一声闷哼,接着狠狠吻住那张嘴唇,辗转□□。   两人从书房出来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。顾府内用饭倒没有多大讲究,主桌一般是顾茗翠和老管家还有几位护院师父一起,次桌是卢仲元和侍女厨娘一起,他们大多是等顾茗翠他们先吃完再用饭。   这日因提了涨工钱一事,护卫都先道了谢,顾茗翠道:“众位师傅也先别谢,后面我有一件艰难的事要交给大家。”   为首的牛师傅道:“顾少爷,有什么事您只管吩咐。”   顾茗翠道:“那我就直说了。大家也知道我跟对面李家不太对付,现在李家攀上了青龙帮这棵大树,而我们运货也是要经过渭水的,我担心他们会对我们货船弄鬼,所以想请两个水下功夫了得的师傅,跟着船一起走。”   护卫们对望了一眼,其中有个叫郑金的道:“顾少爷,算我一个,我从小在河边长大,相当于在水里泡大的,渭水我去过,水也不急,没问题。”   另外一个叫许冲的也道:“我也去,以前我在漕帮做过,知道他们有哪些伎俩。”   “好,那就多谢两位师傅了,回来后去账房拿赏银。”   郑金许冲两位连忙道:“分内之事,顾少爷客气了。”   顾茗翠又道:“若是真遇上什么事,你们也不用与他们强行抗争,先保了船上工人的命要紧。要是抓住一两个弄鬼的人,直接报官府送到衙门去,莫伤了人性命。”   “我们理会的。”   吃过饭后顾茗翠又跟老管家在书房商议货运的事,老管家听了许久,才道:“少爷,您这是要诱青龙帮对咱们的货船下手?”   顾茗翠道:“嗯,我们现在做的生意都跟李长亭一样,石占龙为了帮老丈人,也会从中作梗的。只要被我找到证据,青龙帮不死也要折损过半。”他又道:“况且官府的人已经找到了那□□,只要把钱无绪和杀手阿留是同一个人的消息散布出去,那些想要找阿留报仇的人,恐怕就只能把账算在青龙帮头上了。”   老管家疑惑道:“既是如此,少爷您当时为什么不把面具也一起丢在李家门口?”   顾茗翠道:“我当时只想着自己亲手报仇,把尸首挂在李长亭家也是为了震慑他。今日我看到官府中还是有能人的,而且他还怀疑钱无绪是被我杀的。”他想了一下,勾了勾唇角,“应该不是怀疑,而是确定吧。”   老管家脸色一变,“这……这该如何是好?”   “吴伯伯,放心吧,他没有证据。就跟我爹娘的事情一样,廖四叔把李长亭告上府衙,但是连尸首都找不到,又哪里有证据能坐实他的罪名?”   老管家松了一口气,“是的,廖老爷当初派人连湖里都去查探了,但是老爷夫人小姐的遗体都没有找到。人既找不到,就没有办法判定是被人谋害了,就算您现在去官府指认李长亭,他也可以说您是诬陷他。”   顾茗翠点点头,“所以我要找些其他方法,让他再没有转圜的余地。但是也不能暴露我自己,不然被官府查出的话,我可以一走了之,府里其他的人就要受牵连了。”   老管家沉默一阵,又叹了口气,道:“难道老爷夫人小姐的遗体就真的找不到了吗?”   顾茗翠闭了闭眼,“我那样逼钱无绪他还是说不知道,看来他是真的不知道。他说是李长亭处理的,希望以后能找到。”   顾茗翠回了卧房的院落时,映山正好帮四条狗崽子都洗了澡。他用干的布巾帮它们擦干毛上的水迹,叹道:“可怜的东南西北,才这么点大就离开爹妈了,吃的都少了。”   顾茗翠笑道:“你在这陪着它们,过几天便好了。”   映山笑了笑,又问:“你的事情都处理好了么?”   “嗯,差不多了。我带了一本书来,咱们洗完澡后躺床上去,我念给你听。”   映山好奇起来,“是什么书?”   “《八仙东游记传》,讲天上神仙的。”   “这个我知道,郑伯伯原来同我讲过一点,不过我那时候还小,汉话又学的不太好,不怎么听得懂。”   顾茗翠牵起他的手,“那我这次一定给你讲明白。”两人先后冲了澡躺在床上,顾茗翠把映山揽在怀里,一个字一个字的给他念书上的内容。他念完一段,便会停下来问映山是否听懂了,如果没有听明白,自己再给他解释一遍。   只念了两页,映山便开始打哈欠,眼睛也无神的半睁着。顾茗翠问:“是困了么?”   “嗯,想睡觉。”映山抓住他的衣服,声音软软的,一点精神也没有的样子。   “那咱们明天再念。”顾茗翠把书本收好,又吹灭了蜡烛。   映山很快沉睡了过去,呼吸均匀。顾茗翠一时之间睡不着,脑子中在想着那日诱钱无绪现身的时候,林中确实没有旁人。他给钱无绪下单杀自己的时候,也是秘密的送了信件去的,相信钱无绪这种人,应当看完就烧了才对。   把所有事情都过了一遍,确定不曾留下踪迹时,他才放下心来。心神一松懈后,很快便睡了过去。  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,迷迷糊糊的只觉得有点凉,他抓了被子胡乱盖好,又习惯性的去摸身边的人,但是摸了一个空。   顾茗翠惊的神智清醒过来,确定映山没有睡在自己身边后,急的坐起来就要起身,门突然轻轻被推开,一个人影快速的跑了过来抱住他。   “你怎么醒了?”是映山的声音。   顾茗翠松了口气,困意又席卷了他的神智,只闷声问道:“师父,你去哪里了?”   “唔,尿急,去茅房了,好冷啊。”   顾茗翠抱紧了他,很快又沉沉睡去。 第15章 十五   映山到底是成年男子,在府里待上十数天,每天几乎都跟侍女厨娘作伴,久了也厌烦,便闹着要出去玩。顾茗翠担心的问:“师父,你不怕外出?”   映山一副我早有准备的样子,拉着阿凤阿玉进了卧房,捣鼓了一阵,出来时头上戴了一个书生帽,把前面头发遮的严实。后面虽然露出了一点,但是不细看也没有那么容易察觉。浅金色的眉毛也被描成了黑色,乍一看,跟寻常汉人差别也不大。   映山笑问:“这样行吗?”   顾茗翠点点头。他本意也不想把映山困在府邸之中。第一次出门,为了慎重,他还是选择了坐马车。   一路经过市集,好不热闹。两人在最繁华的地方下了车,顾茗翠牵着映山的手,边走边跟他介绍:“这是集月坊,是安宁城内最繁华的街道。我在这里开设了几家铺面,有绸缎庄,胭脂铺,还有药房等。”他先带了映山去茶楼,“给你尝尝我们店里的茶。”   茶楼有两层,楼下是普通座位的,卖的也是平价的茶水,还有人隔一天便在这里说书,也有唱小曲的。楼上带雅间,环境幽静,价位自然也高出数倍来。   顾茗翠想带映山上楼,映山站着却不动。顾茗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那里正有一个姑娘在“咿咿呀呀”的唱着小曲子呢。   映山听了一阵,叹道:“真好听。”他其实听不太懂词,只觉得那声音婉转如莺,里面包含着陌陌深情,让人的情绪忍不住随着那调子起伏。   顾茗翠拉着他捡了张桌子坐下,又叫小二上了茶水和几样点心。映山呆呆的听完那一曲,跟着众人一起送了掌声,才回过神来。他先喝了一口茶,急急的问:“子野,她刚刚唱的是什么词?”   顾茗翠笑了一下,“现在知道理我啦?”   映山红着脸扯了一下他的袖子,又道:“我觉得比我唱的青蛙歌小鸟歌等等好听多了。你告诉我,我已经把曲调记住了,下次见我爹爹,我也唱给他听去。”   顾茗翠笑容僵硬在唇边,要不是人多,恨不得把这人抓起来吻个透彻才罢休。映山似乎察觉到他的不悦,讨好的加了一句:“也唱给你听。”   “哦,原来我是附带的。”但也不愿意再吃这种没意义的醋,拉了人上了楼上雅间坐下,才叫人拿了纸笔来,把刚刚那首词默了出来。   映山拿着墨迹未干的纸,仔细看了看,“一……梅?红……香残玉……秋?”   顾茗翠看不过去,坐到他身边一字一字念给他听,又解释好意思,讲了半日,映山终于把词记熟了,又把意思弄明白。他喃喃念道:“此情无计可消除,才下眉头,却上心头……嗯,你离开后我想你时,可就是这种心情了。”   顾茗翠一怔,盯着映山看。映山被他看的不自在,稍稍挣扎了一下,“你……你别这样看我了……”   顾茗翠抱住他,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,柔声道:“师父,你想我是什么心情?再告诉我一遍好不好?”   映山扭捏着不肯再说,顾茗翠也不勉强他,但是抱着的手臂一直没松开。两人在茶馆里消磨半日,等卢仲元来催,才离开了。接着又去了绸缎庄和胭脂铺,顾茗翠一边查了账目,一边照看着映山,担心他无聊。   映山对绸缎衣裳没什么兴趣,对胭脂水粉等物却觉得稀奇。胭脂铺的掌事是女性,年纪虽逾三十,长相却如同二八少女。顾茗翠叫她香姐,她身上的味道也确实很香。   一个不大的店面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条。因为会来事,跟附近的夫人小姐乃至丫鬟关系都不错,生意也如火如荼。顾茗翠看完账本,阿香都还没空闲下来跟他说几句话。顾茗翠便带着映山自行观看。   映山拿着一盒精致的胭脂,打开闻了闻,“是茉莉香味。”   顾茗翠对他能准确的说出“茉莉”这两个字比较好奇。映山解释道:“我妈妈最喜欢这个味道了。”   顾茗翠笑:“那拿几盒回去送给妈妈。”   映山几乎每盒都摸了摸,觉得新奇又好玩。顾茗翠一直陪着他,两个长的俊帅的男人的组合在这店里显得极为招眼,有人问香姐这是谁,香姐笑道:“是我东家顾少爷和他师父,都还没说亲呢。”   几个姑娘羞红了脸,捂着帕子偷偷看他们,竟是不舍离去。   到了饭点,顾茗翠见阿香实在不得空闲,便先带映山去了附近的天居酒楼。天居酒楼是安宁城内最大的酒楼,正是刘之周家的店。顾茗翠带他去了楼上临窗的位置,要了几道招牌菜。映山四处看了看,兴奋的指着远处,“子野,你看,咱们的山在这里也看得到哦。”   茶山的位置在安宁城南边,海拔高,确实大半个安宁城都能看到那座山。   因为他说的太大声,不少人都看了过来。顾茗翠拉着映山坐好,帮他理了理帽子,声音低了点,“师父,不能让人家知道那是我们的山哦。”   映山连忙捂住嘴。   菜很快就上了上来,小二还端了一壶酒,笑眯眯的道:“顾少爷,这杏花酒是我们家少爷请您的。”   “刘少爷也来了?他在哪里?我去道个谢。”顾茗翠刚站起来,刘敏学已走了过来,跟他做了个揖,“子野兄。”   顾茗翠连忙扶住他,又顺势道了谢。刘敏学是刘之周的长子,今年一十五岁,还在学堂里上学。顾茗翠问:“今日怎么没去学堂呢?”   刘敏学道:“先生感了风寒请了假,我们无事,便约了同窗来这吃酒对诗。子野兄,你要不要一起来?”   顾茗翠摇摇头,“抱歉,我今日陪同师父一起来的,等下还有事。”   刘敏学跟映山见了礼,抬头看了看他,“子野兄的师父真年轻,看着竟跟我们年岁相近。”   映山不懂客套,也不知道要说什么,便只微微笑了一笑。刘敏学跟顾茗翠又聊了几句,有人从包厢里探出头,“敏学,你还来不来了?莫不是对不出诗找个借口溜了罢?”   刘敏学看到那人,笑骂:“放屁,李严育你等着。”   顾茗翠看着那人怔了怔,那人也似乎看到了他,愣了一下,很快缩头进去了。顾茗翠问:“那是李长亭的儿子?”   刘敏学急着回去对诗,也不多想,点了点头,然后拱手告辞。   顾茗翠坐下时还有些怔忡,映山喝了一杯酒,“你认识那个人?”他指的是李严育。   顾茗翠点点头,目光冷凝。“他是李长亭的儿子,李长亭是我的仇人。”   映山好像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,也似乎没有丝毫在意。他转移开话题,“等下吃完饭我们去哪里?唔这道鱼真好吃,晚点回去问问厨娘会不会做。”   顾茗翠很快收敛好情绪,“等下我还要找阿香拿点东西,你也挑几盒胭脂水粉,下次回家的时候送给你娘亲。”   映山皱起眉,“昨天郑伯伯传信给我,说我妈妈叫我去她那过端午,我一点都不想去。”他看着顾茗翠,叹气,“那边的弟弟要有你这么乖巧就好了。”   顾茗翠失笑,“师父,你武功这么好,不用怕那些蛇和老鼠。这段时间我有空闲,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?”   “真的吗?”   “嗯。”顾茗翠不想瞒他,“我的仇人中有一个应该是你娘亲家族的人,那里我是必须得去一趟的。所以就算你不愿意要我陪,我也是要跟着去的。”   “那我晚上给郑伯伯回信。”   两人吃饱饭之后下了楼,这次映山喝了两小杯酒,倒没有醉。回到胭脂铺的时候阿香也空闲了下来,拉着顾茗翠到了里间,把早已准备好的东西给他,并低声道:“这一盒是无香味的,水溶性的,直接抹就好。这一盒是玫瑰香味的,用的时候先加一点热水化开。还有这一小瓶是药,如果肿了的话及时抹上,第二天就能消肿。但是如果流血了我就没法子了,只能你自己去药铺配药。”   顾茗翠认真的听了,又道了谢。阿香终究忍不住,指了指外面,悄声问:“这是要用到外面那孩子身上?”   “嗯。”顾茗翠毫不犹豫的承认了,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。   阿香“啧啧”了几声,倒没有再说啥。   出来后映山也选了好几盒胭脂水粉,又问顾茗翠,“你买什么了?”   “晚上告诉你。”顾茗翠面无表情的回答。   阿香把东西入了账,包好后递给映山,笑眯眯的道:“下次要什么直接来哦。”   映山开心的点头,“好啊。”   最后去的地方是药房,账房的古先生早已在那等候,顾茗翠担心映山,映山连忙道:“你忙你的去吧,我看看草药。如果我看到有需要的拿一点走,可不可以?”   顾茗翠自然是不会拒绝的,“随便拿,如果有不懂的可以问问伙计,这里没有的话你把名称告诉他们,让他们下次置办来。”   映山脸色一喜,“好的。”   顾茗翠跟古先生把近两个月的账都对完,时间过了快两个时辰。古先生又把各店要进货的单子给他过目,顾茗翠仔细看过后签了字,又问道:“我看这进的药材中,补药最多,是何缘故?”   古先生道:“前年少爷您不是拿了一张药膳方子来么?我看着有点门道,就把其中几样专门做粥的试着配了几副,开始销量还不好,别人都不敢买,都说这药怎么能跟米一起煮,陆续都只能卖出一点。后面也不知是有效果还是怎样,回购的人多了,口碑好了,销量也就上去了。”   顾茗翠想到那张方子原来是艾米尔写的,他看着觉得有趣,就带下来交给了古先生,没成想竟然会有这个局面。他翻了翻药房近期的销售单,确实是药膳粥占了其中一半。   古先生又道:“那方子里还有很多配着菜煮的,只是这些东西药房又没有厨子,还得酒楼才行。”   顾茗翠眼睛一亮,“那古先生看,咱们专门开一家做药膳菜谱的酒楼,能不能行?”   古先生一拍大腿,“少爷,我看这法子可行。”   两人都有些兴奋,古先生又把方子拿出来,两人细细的商量了一阵,连酒楼要选的位置、大小,订的价格几乎都谈妥了。约定好第二天先试菜,两人才算是定下心来。 第16章 十六   顾茗翠走到外间,映山正乖乖的站在抓药处,看伙计称药。那伙计也是个热心的,一边做事一边跟他讲解,还教他如何认药秤。映山听的极为细心,一副好学的乖宝宝的样子。   顾茗翠不太受的了他跟别人亲近,脸上虽然没表露,声音却有些僵硬,“师父,我们回去了。”   映山连忙将自己包好的药材捧上跟着顾茗翠往外走,还不忘跟那伙计打招呼,“阿星,我明天再来。”   “好嘞,映山公子。”   坐上马车后,顾茗翠使劲调整自己情绪,生怕自己丑陋的嫉妒嘴脸惹对方厌烦。他开始转移话题,“你拿了这么多药材,都是做什么的?”   映山似乎有些紧张,“厨娘说她丈夫腿痛,没钱看大夫,我想试着帮他配点药看看。”   “嗯?是吗?”顾茗翠也不往心里去,何况他信服映山的医术。映山连连点头,他咽了咽口水,皱起眉头,“我饿了。”   “回去就有饭吃了,稍微忍耐一下。”顾茗翠摸摸他的头安抚。此时天色已黑,他干脆把映山的帽子取掉,让头发散下来,又拿出手巾把他眉毛上的黑痕一点一点擦掉,最后亲了他嘴唇一下,“还是最爱你原本的样子。”   映山搂住他的脖子,主动索吻,“那多亲一会儿。”他似是爱极了这种唇舌之间的交缠,每次要到不能呼吸了才肯停下。马车到达府邸的时候,两人依依不舍的分开,嘴唇都是一片红润。   映山想要配药,顾茗翠便专门给他准备一间空闲的屋子做药房,还买了一组药柜给他用,甚至制药用的其他物事也准备齐全。映山高兴的抱着他亲了好几口,就欢欢喜喜的研究草药去了。   顾茗翠也忙着开药膳酒楼,选的地址是稍微清静一点的街道,旁边顺便新开了一家药房。一切置办妥当,开业时请了许多人来庆祝。映山被他安置在一个小包厢里,和阿玉阿凤坐在一起。阿凤看着墙上的菜单下的价格,咂舌道:“价格好贵啊。”   映山对钱财一无所觉,看了一会也看不出个门道。他兴致勃勃的介绍:“我先前尝过党参鸡汤,虽然有药味,但还是很好喝。”   阿玉吐舌道:“我们也是托了映山公子的福分,才能来这里吃顿饭。”   映山跟顾府里的人待惯了,终究不太适应外面,他摇头道:“家里才好,大家都认识,热热闹闹的。这里不好,子野都没空陪我们。”   三个人絮絮的聊了一会儿,包厢门被推开,却是顾茗翠亲自捧了菜送上来,正是那道映山刚刚称赞的党参鸡汤。他把菜放到映山面前,替他盛了一碗,微笑道:“你先喝点汤,我忙完了回来陪你吃饭。”   映山点点头。阿凤叹道:“少爷对自己的师父可真贴心,我对我爹都没有这么好呢。”   映山愣了一下,“子野和我,跟你和你爹爹又不一样。”   阿凤忍住笑,道:“师父师父,里面带一个父字,可不就是一样的么?啊,忘了映山公子对汉人的习俗不太懂。咱们汉人,最讲究的就是尊重长辈了。”   映山听了这番话,呆了一会,一时间连喂在嘴里的鸡汤都觉得苦了。   若他的辈分是跟顾茗翠的爹爹一样的话,那他们之间……是不应该做亲密的事情的吧?   顾茗翠忙着迎客敬酒,实在抽不出时间去陪映山吃饭,只得吩咐卢仲元等映山吃完先送他回去。他这日喝了太多酒,回去的时候已接近半夜。胡乱的冲了澡,他走进卧房,看到映山还没睡,怔怔的像是在想着什么,忍不住先抱了上去。   “师父,怎么还没睡?”   映山全身哆嗦了一下,挣开他的怀抱。顾茗翠一愣,盯着他的脸,不放过上面闪现的任何细节,“怎么了?是我今天没陪你,你不高兴了么?师父。”   映山咬了下嘴唇,“不要叫师父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顾茗翠凑过去,亲亲那两片红润的唇瓣,温柔诱哄道:“你心里面在想什么,直接告诉我好不好?我不喜欢看到你不开心的样子。”   映山别开脸,“师父跟爹爹是一样的话,是不能亲亲的。我就不跟我爹爹这样亲,最多小时候他亲一下我的脸或者这里。”他点了下自己额头。   顾茗翠思索了一会儿,才理解了他的意思。顾茗翠笑了一下,“谁告诉你的?”   “不告诉你。”映山用被子盖住头,干脆不看他。“总之你叫我师父的话,我们就不能再做这样的事了。”   顾茗翠扯开被子,自己也钻了进去。他声音低低的,含着笑,一开口就是一股醉人的酒味。“可是我偏要叫你师父,又要与你亲亲。”把人压在身下,“我要还同你做更亲密的事,最亲密的事。”   映山呆住了,被子里太暗,挤了两个人,空气也不流畅。他却偏偏能对上顾茗翠的眼神,深情与甜腻,把心底那一点别扭和担忧都化了个干净。映山弱弱的说:“别人知道了,会笑话咱们的。”   顾茗翠道:“你在我身边,我就什么都不怕。师父,你怕吗?”   映山认真的想了想,摇摇头。他本就不太懂什么伦理纲常,也不在乎这个。想通了这节,心情终于好起来,他露出笑容,“如果别人笑话咱们,咱们就去远地方去,去山上住一辈子,好不好?”   “嗯,求之不得。”   顾茗翠拉开被子,让两人的头都露了出来,姿势却没有变,依旧是完全压制与占有。顾茗翠看着那张漂亮白皙的脸,调笑道:“师父,现在能不能亲亲了?”   映山的反应是勾住他的脖子,把他拉向自己。   漫长的交缠与研磨在黑夜里发出淫/靡的水声,顾茗翠喝多了酒,虽然有心,但最终还是亲完了就止住了,没有再进一步。   连日来他的精力都扑在新开的那家药膳酒楼上,酒楼取名为“茗山”,古先生笑道:“倒像是个卖茶的地方,不像酒楼的名字。”   顾茗翠道:“那这样的话,里面除了补身子的酒,不要卖其他的酒好了,改成养生茶。”   古先生点头道:“这个主意好,喝酒伤身,跟咱们开药膳的主旨相悖了,茶好,我这就叫药房的拟几道养生茶来。”   “嗯,最好按时令供应不同的茶品,比如夏季热,最好都备些降火气的。”顾茗翠又道:“这些我也不太懂,麻烦先生多费心了。过几日我要出趟远门,一切事宜还烦先生与吴伯伯多看顾。”   古先生连忙道:“少爷客气了,我跟老吴都是跟了老爷大半辈子的人,原本就是顾家的人,自家的事,何必这样多礼。只是我们都老了,只盼得身体好,能多帮您照应几年。”   吴伯伯和古先生在顾茗翠爷爷在世时就进了顾府,那时候还是顾府的家奴,后来顾思远出海开阔了视野,吸收了一些新思想,回来把府里的仆人都还了卖身契。还愿意留下的都给工钱当雇佣关系,不再当奴。   这在当时甚为罕见,还惹了许多人议论了一阵。   顾茗翠沿袭了他爹的思想,重建了顾府后,除了卢仲元外,没有再买仆人,对吴伯伯和古先生更是尊敬有加。   映山近日有空就伪装一下跑到药房去当伙计。他本来就懂些医理,人又勤快,长的也好看,自然招人喜欢。药房的徐大夫一有空闲就跟他讲疑难杂症,又教他遇到什么病该下什么药,分量几何。映山特别有兴趣的仔细记着,听不明白的就叫大夫写在纸上,晚上回去后问顾茗翠详细意思。如此虽然时间不长,倒学了许多知识。   中午顾茗翠便来找他去天居酒楼吃饭,还碰到过刘敏学几次,李严育也同他在一起,看到顾茗翠后便急急的躲开。顾茗翠倒坦然的很,有一次还跟他打了个招呼,李严育狼狈的回了个礼,慌忙的逃了。   青龙帮前帮主钱无绪跟杀手阿留是同一个人的事终于传了出去,不消几天大家几乎都有耳闻。阿留下手残忍,手上杀孽无数,自然有不少人想找他报仇。   这日茶馆都有人神神秘秘的道:“听闻长风镖局熊总标头的儿子做引,联合漠北祁家,江北余家还有中原花家等十二户,要一起去找青龙帮报仇。”   听的人“啧啧”作响,有人奇问:“钱无绪不是死了吗?他们还去找谁报仇?”   “钱无绪虽然死了,青龙帮还在,石占龙还是他的亲表弟呢,他们怎么会放过?”   “这倒也是,何况他还有个儿子吧?”   “他儿子好像才五岁,听说他老婆听到这件事之后,丢下儿子就跑了,现在也不知道去哪里了,可真狠心。”   顾茗翠听了一阵楼下的八卦,手上剥瓜子的动作却没停。等剥满一小碟,便全部推到映山面前,“师父,可以吃了。”   映山喜欢吃瓜子,但是不会磕,每次把瓜子丢进嘴里,出来的只有一堆碎壳。他笑眯眯的把瓜子仁全部倒在嘴里,满足的摇头晃脑,“真好吃。”   “嗯,路上我带一大袋,没事干我就给你剥瓜子吃。”   映山点点头,“可以出发了?”   “后天我们就可以走。”   映山倒没有多高兴,如果可以,他一点也不想去他妈妈那里,虽然他挺想妈妈的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晋江新换的这个封面我很喜欢啊 第17章 十七   晚上回去的时候映山照样提着大包小包的药材,顾茗翠终于引起了重视,盯着一包药上面的贴的名称,挑眉道:“你给人治腿痛,还要用到断肠草?”   他虽不懂药理,但断肠草□□鹤顶红之类的还是知道是□□的。   映山咳了一下,“他的腿我早就治好了,要这个是做其他东西的。唔,我妈妈她们那里好多可怕的东西的,我要防备一下。”   顾茗翠捧住他的脸,让他正视自己。“师父,其实你自己根本就百毒不侵吧?”   映山一脸疑惑,“百毒不亲?什么意思?毒原本是喜欢亲人吗?”   顾茗翠捏了捏他的脸颊,无奈的笑了笑,“嗯,我不问了,总之你只会做对我有好处的事情,对吧?”   映山这句话听明白了,用力的点点头。   吃过晚饭后映山又是一股脑的钻进了药房,老管家也急急忙忙的把顾茗翠请到书房,拿出一封信笺给他看。   是许冲发回来的,信上说他们行船过了渭水一段,就遭遇了水贼夜袭,幸好他们早有准备,船上人员和货物均无大碍,还抓了一个小头目,已经移交给了官府。   顾茗翠心中一喜,“想不到这等关节他们也敢出手,倒出乎我的意料。吴伯伯,我后日出门,只能烦您带两个伙计去处理这件事情。”   老管家点点头,“我明天就去。只是少爷您此去路途遥远,还是带上牛师傅他们的好,若真遇上什么危险,也有个照应。”   “不用,他们留在这里,我更安心一些。”顾茗翠心知此去,的确是危险重重,那个如毒蝎一般的女人必定是赵家族人,他曾看过她毒辣的手段,每每想起来心中也不禁打颤。但是就是因为这样,所以不能让旁人白白送死。   而他自己,却是龙潭虎穴都要去闯一闯的。   老管家见劝不动他,只能作罢。絮絮叨叨的跟他讲一些要注意的事项,又找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地图给他,道:“少爷,这地图是我前几天找人收的,画的虽然不详尽,但好歹能做个参考。”他把地图摊开,铺在桌面上,指着连绵的群山,“听说那个家族就住在这山林里,具体方位不得而知,他们医术厉害,也善于用毒,世人对他们的评价倒是褒贬不一。”   顾茗翠道:“这个倒不用担心,我师父说过,到了地方会有人来接的。”但他还是谢了老管家一番好意。   这夜映山很晚才从药房中出来,躺到床上后已经累的狠了,话也没说几句便沉沉睡了过去。第二天一大早就把自己反锁进药房里,直到傍晚才出来。顾茗翠看着他明显放松的神色,微笑问:“药弄好了?”   映山兴奋的点点头。他不说自己做的什么药,顾茗翠也不问,只拉着他先吃了饭,再回屋收拾东西。   顾茗翠问:“师父,以往你一个人去的话,是怎么去的?”   “不是一个人。”映山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,“郑伯伯会陪我去的。不过他也只送我到山下,阁子会来接我。”   “阁子?”   “嗯嗯,妈妈说我要叫他哥哥,可是他很小。”映山有些着急,不知道该怎么表达,他想了一想,伸手比划到自己腰上的位置,“他只有这么高,我小的时候,他就是这么高,我大了,他还是一样。”   顾茗翠疑惑:“侏儒人?”   映山不明白“侏儒”是什么意思,顾茗翠跟他解释了一遍,他才了然,“侏儒就是永远长不高的人是吗?阁子很像你说的侏儒,可是我觉得不太对。”他挠了挠头,“他的脸也没有变化,以前是什么样子,后来也是什么样子。”他摸摸顾茗翠的下巴,“我们长大了都有胡子,他没有的。侏儒人也是这样吗?”   顾茗翠摇头,“这倒不会,侏儒的样貌还是会随着年月的增长有所改变的,年纪大的,也会显老。”   “嗯嗯就是这样,可是他们不会,我好奇怪。”   “他们?”顾茗翠吃了一惊,“不止一个人是这样?”   “应该有好几个,我记不清楚了。我之前问过妈妈,她不告诉我,还叫我不要问其他人。而且还有可怕的地方,阁子不怎么说话,也不笑,走路的时候是这样的……”映山站起身来,示范给他看。他在卧室里走了几步,脸一直是望着正前方,手臂连些微甩动也没有。   他走了一圈,似乎自己也害怕了,睁着惊惶的眼睛,“是不是很可怕?”   顾茗翠心里一紧,不知何为也觉得恐惧起来。他咽了咽口水,才回答道:“没有人会这样走路的。即使一时能忍住,但是时间长了,肯定也坚持不了。”   脚步一动手臂就会前后摆动,这是符合人类的平衡规律,如果有人不必遵守这种规定,那只能说那不是“人”。   映山皱起脸来,“我也奇怪的呀,那时候发现这些可怕的东西后,我就闹着要找爹爹,我妈妈没有法子,就叫我爹爹来接我走了。大了后,我胆子大了一点,有一次阁子没注意的时候,我摸了摸他的手,是热的。”   他伸手握住顾茗翠的手,“跟握住你的手也没有区别,好像还更热一些。我记得爹爹说过,死人的身体是冰凉的,会发热的只有活人,然后我就没那么怕了。”   顾茗翠抱住他拍拍他的背,温声道:“师父,你不用害怕,我们这次去一探究竟,看看你妈妈族人中到底有什么秘密。”   映山点点头。   第二日两人牵了两匹良驹便出发了。两人都带了一顶斗笠,出了城,翻身上马,往南面疾驰而去。   南方山多路窄,路并不好走。顾茗翠不愿意映山劳累,首日便只赶了百里路,到了青落镇后便停了下来,找了间客栈投宿。   此时太阳还未落山,顾茗翠叫了菜饭送到房间内,两人吃完后还有许多空余时间,便决定到镇上逛逛。   映山戴好书生帽,顾茗翠又帮他描了眉,不细看便是一个正宗的汉人。两人从街头逛到街尾,几乎要把整个镇中心绕一圈了,所花的时间也不过才半个多时辰。   此时离端午不过才十几日,街尾有家店在做龙舟,骨架已经做好,正在描图案。映山极有兴趣的驻足观看,看了许久后才悄声道:“子野,那人画的可比你差远了,眼珠子一边儿大一边儿小的,不一样。”   顾茗翠失笑,拉了人赶快走开。   如此两人赶了十天的路,才走到那座山脚下。此地距离最近的一个镇已超过百里,放眼望去,除了茂密的山林,什么也没有。落脚的地方也是极其险峻的山道上,路旁就是深深的沟壑,一个不察觉,便有坠下的风险。   顾茗翠擦了一把汗,问道:“师父,那个叫阁子的,真的是在这个地方接你吗?”   映山确定的点头,“我来过好多次,确定是这里。他可能要晚点来,我们先休息一会吧。”   顾茗翠把马栓好,见天色已晚,便生了一堆篝火,又拿出干粮来分食了。此地静极,除了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外,竟连一声鸟叫声也没有。两人坐着坐着便靠在了一起,映山摸摸顾茗翠的脸,问道:“你怕不怕?”   顾茗翠摇摇头。他经历过生死后,畏惧之心便淡了。映山把头埋在他胸口,小小声的道:“就算怕也没关系,我不会笑话你的。”   “嗯,师父真好。”顾茗翠奖励似的亲了他一下。   两人直等到天色黑透,才等到那个叫阁子的人。那人果然像映山形容的十分矮,面容也如同七岁小儿一般,一双眼睛白多黑少,乍一看吓人,仔细一看更吓人。   他先朝映山行了礼,又盯着顾茗翠,冷冷的道:“这就是明公子?”   映山“嗯”了一声。他们在路上便说好了,顾茗翠改名叫明翠,把“顾”字隐去,省的叫仇人发觉。   阁子没有再说话,他手中举着一个火把,走在前面。顾茗翠把行李背在身上,牵了映山的手走在后面。   前面的路都是在爬山,有些小道只容的下一个人走,顾茗翠便让映山走在前面,自己殿后。他一路上都在警惕的观察阁子,看久了后便看出些门道来。   阁子走路无声无息,左手臂垂在身侧,一点晃动也没有。举着火把的那只手也一直是直直的朝上举着,从未变过。   映山低声问:“是不是好奇怪?”   他们两人距离阁子稍微有些距离,又是顺风,阁子应该听不到这句话才对。但是顾茗翠发现映山说出这句话后,阁子的脚步有一瞬的停滞,但很快恢复如常。   他示意映山不要说话,牵着他的手紧赶了几步,离阁子距离近了些。三人走了近两个时辰也没有到目的地,脚下的路一会儿是上坡一会儿是下坡,一会儿是直道一会儿是弯道,走的久了,竟摸不清到底是往哪个方向了。   顾茗翠这时候发现了阁子身上第二个奇怪的地方,他手上举着的火把,竟然不是真的火把,而是由成千上万的会发光的小虫聚集而成的。 第18章 十八   顾茗翠没有把这个发现告诉映山,他怕映山会害怕。暗自跟映山换了个位置,把他护在自己身后。他一直紧紧盯着阁子的动作,发现他两只手臂如同固定住了一般,确实一点摇动都没有。但是他走路又有脚步声,而且比两人的声音都重的多。   如此又过了近一个时辰,眼前的视野终于开阔起来,衬着那“火光”,能看到大片的黑压压的房子的轮廓。映山也突然朝着一个方向叫道:“妈妈……”   阁子停住了脚步,他生硬的转过身对两人行了一礼,很快就隐去了身形,不知去了何处。他手上的“火把”也似乎完成了任务般,一瞬间全部熄灭了。   很快五个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,为首一个女人快步跑向映山,搂着他哭泣道:“阿映,总算把你给盼来了。妈妈好想你。”   “嗯,我也想妈妈。”映山终究忍住了眼泪,还贴心的帮妈妈把眼泪擦干。他看到旁边站着的男人,弱弱的叫了一声“舅舅”,那人也冷淡的点点头,操着生硬的汉话道:“回去睡觉吧,太晚了。”   “就是,我都困死了。你真讨厌,为什么不白天来?每次都是半夜三更的跑来,做贼呢?”他身后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忍不住的抱怨。   女人敲了一下他的头,训斥道:“就你话多,一点礼貌也没有,看到哥哥为什么不叫?”   那人吐了吐舌头,转身飞快的往前跑,一边叫嚷:“他才不是我哥哥,我才不叫他呢,一个黄毛杂种。”   女人气的要去追,被映山给拉住了,跟她介绍顾茗翠,“妈妈,这是我去年跟您提过的,我的徒弟小翠。”   女人深深的看了顾茗翠几眼,顾茗翠连忙行礼,“在下明翠,跟我师父前来游玩,打扰了。”他也不知道该叫女人什么,索性没叫。即使光线昏暗,他也能看出女人保养的很好,看着像三十多岁的人。   女人的声音冷下来,一点也不似跟映山说话的语气,她道:“年轻人,这里可不是游玩的地方,也一点都不好玩。”   顾茗翠笑了一下,“只要陪着我师父,哪里都很好。”   女人呆了一呆,旁边的男人不耐烦的扯了扯她的手臂,她便没有再说什么,带着两人回了住处。   一路上只有微弱的光线照亮前进的道路,顾茗翠警惕的看了看四周,发现这是条普通的青石板铺的道路,两边都是房子,许是都睡了,房子里一点光亮也没有。他注意到这些房子跟茶山上建的那幢木屋造型很相似,都是两层或三层的,下面是猪圈或者鸡圈,上面才是住人的地方。   他突然想起这种建筑在湘西很有名,当地的人都叫这种屋子为吊脚楼,大都依山而建。   天色太黑,他看不清楚全貌,只在一个转角处,隐约的看到旁边立着一块大石头,上面刻着三个篆体字。他仔细辨认了一下,发现那三个字是“百蛇村”。   映山的妈妈住的地方似乎是村子的最里面,是一座三层高的木楼。女人带着他们上了楼,点上了油灯,使得顾茗翠终于能看清他们的全貌。   映山的妈妈长的很秀气,眼睛很大且圆,脸颊上长了一片雀斑。她身边的男子应该就是她现在的丈夫,身高跟她相似,一张黝黑的脸毫不起眼,眼睛却跟鹰一般,里面含着戾气。他身后站着的两个人是一男一女,男孩子年岁跟顾茗翠相仿,长的高瘦又白净。女孩子大约十五岁左右,一直低着头,让人看不清五官。   映山的妈妈叫女孩子为 “阿莫”,让她去厨房端饭菜来,又叫男孩子为“阿云”,问他:“看看你弟弟睡了没有?没睡的话要不要下来吃一碗鸡蛋羹。”   她话音刚落,楼上就传来怒吼声,“我不吃,我要睡觉,谁都不要吵我,困死了。”   女人无奈的叹气,“一个一个都不省心。阿云,你也不乖,见到哥哥也不叫,我教过你多少遍了?要懂礼貌知道吗?”   阿云撇了撇嘴,极不情愿的走上前来,对着映山叫了一声哥哥,又在女人背后对着映山做了几个手势。映山似乎吓了一跳,身体情不自禁的往顾茗翠这里靠,脸色都发白了。   顾茗翠问:“怎么了?”   映山摇摇头,阿云却满意的露出了笑容来,跑回楼上去了。女人的丈夫这时候也不耐烦了,哼了几声就进了一个房间里面,估计也是去睡觉了。阿莫用了一个托盘把饭菜都端了上来,两大碗鸡蛋羹,两大碗白米饭,再加上一碗青菜和一碗腊肉。   顾茗翠跟她道了谢,阿莫似乎极震惊的抬头看了他一眼,又飞快的低下头,但是没有躲开,而是静静的坐在一边。   只这一眼,顾茗翠便看清了她的长相。她五官有些平淡,并没有任何突出的地方,是在大街上能经常看到的那种普通女孩子的长相。   映山也不认识她,好奇的问:“妈妈,她是谁?我上次来没见过。”   “她是你舅舅的女儿,她阿妈上个月死了,所以现在跟着我们,也算是你妹妹。”女人对阿莫道:“阿莫,叫哥哥。”   阿莫全身抖了一下,咬着嘴唇从喉咙里轻轻的发出一个音节,要极细心听,才能听的出那是一个“哥”字。映山并不介意,他饿的狠了,先端起鸡蛋羹猛吃了几口,笑道:“这是妈妈做的,我记得这个味道。”   女人满脸慈爱的摸着他的头发,“你慢慢吃,别噎着,妈妈明天还给你做。”   “嗯嗯,谢谢妈妈。”   “傻孩子,跟妈妈说什么谢谢?是妈妈对不起你,让你在外面受苦了。”   “诶?我不苦呀。”映山一脸的疑惑,“为什么要跟我道歉呢?我那时候任性离开妈妈,看你哭的好伤心,我也很难过。可是后来我跟爹爹住在一起很开心。”   女人听他提到他爹爹,似乎心里不太爽快,要流出眼眶的眼泪都给止住了。她冷冷的说:“哦,原来阿映跟爹爹在一起才开心,跟妈妈在一起就不开心,所以我叫你来你都推三阻四的。”   映山觉得自己不是这个意思,一时间也反驳不出来,只得皱着脸,“妈妈不对,我不是这么想的。”他着急的扯顾茗翠的袖子,“小翠帮我解释,我刚刚不是这么说的。”   顾茗翠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:“嗯,师父不是这个意思。在山上的时候,他念叨最多的就是他的妈妈了。”   女人这才重新露出了笑容,“我生的儿子,自然最念着我。”   两人确实饿的狠了,把饭菜都吃了个干净。女人还担心儿子没吃饱,叫阿莫再去端一些上来,映山连忙阻止,“不要了,再吃肚皮就要破了。”   女人连忙来帮他揉肚子,映山觉得别扭,躲开了,“妈妈你去休息吧,我也想睡觉了。”   “嗯,我带你去房间,你这徒弟跟你睡在一间行不行?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了。”   “可以的。”   两人跟着女人上了楼,顾茗翠回头看了看,看到阿莫正在低着头收拾着碗筷。   楼上有好几个房间,女人打开其中一间的门,帮里面点上灯,“你们就睡这里,缺什么的话告诉阿莫,让她给你们准备。”   映山似乎有些害怕进去,缩在顾茗翠身后。顾茗翠先跟女人道了谢,等女人下楼了,才拉着映山进去,关好门。“师父,怎么了?”   映山瑟缩道:“里面有蛇。”   顾茗翠闻言举着油灯,掀开被子枕头照了照,没有发现异样,又照了床下和衣柜里,都没有发现异常。“没有蛇的,你不要怕。”   映山这才松了一口气,抱怨道:“原来阿云是吓唬我的,真坏。”   顾茗翠这才想到阿云偷偷给他打的手势,确实是像一条蛇游移的样子。他亲了亲映山的额头,“没事的,不用害怕,真有蛇的话我会赶走它们的。”   映山还是不放心,从带来的包裹中掏出一包药粉来洒在门缝下和窗台边,“小翠,你不知道,那两兄弟根本坏透了,以前我睡觉的时候,就放蛇进来吓我。”   顾茗翠闻言,还是细心的把被芯和枕芯都捏了个遍,确定里面没有活物,才拉着映山上床睡觉。两人心里都有些忐忑,一时之间没有睡意。顾茗翠问:“你妈妈他们穿的衣服跟我们穿的也没有什么分别,绣了蛇的那种服饰,难道不是平常穿的吗?”   “应该不是,妈妈说初一、十五还有过节的时候就要穿。”映山庆幸道:“幸好不是天天穿,那个衣服好可怕。”   顾茗翠安抚的拍拍他的背,又问:“那个皮肤黑黑的男人,是你妈妈现在的丈夫吗?为什么你要叫他舅舅?”   “对的,你看到了吧,他的眼神好可怕,像要吃人一样。小时候妈妈就让我叫舅舅的,大了后我就没有再改口了。”   “真奇怪,按理就算不改口叫爹,也应该叫叔叔伯伯之类的,没有叫舅舅的说法。因为只有母亲的哥哥或者弟弟,才会叫舅舅的。”   映山没有办法解释,想了一下,才道:“可能因为他们都姓赵?”   顾茗翠“嗯”了一声,到底还是觉得奇怪。这里整个村子都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,让他觉得浑身都不舒服,但是又有一股把所有谜题都找到真相的冲动。 第19章 十九   两人睡的晚,天微亮时,却被一阵叫喊声吵醒。顾茗翠睁开朦胧的眼睛,模糊的听到砸门的声音,脑子渐渐清醒过来,砸门声也越来越响。   映山也被吵醒了,他揉了揉沉重的眼皮,“小翠,怎么了?”   顾茗翠也不知道,他爬起来,穿戴好衣物才去开那扇被锤的震动的门。门外是映山那个小弟愤怒的脸,他看到门开了,直接闯了进去,指着映山的鼻子骂:“你做什么要毒死我们的蛇?”   映山看到他另一只手上抓着的三四条蛇,已经吓的不行,动都不敢动。顾茗翠连忙走过来,把他护在身后,盯着那个男孩子,沉声问:“什么事?”   男孩子把死蛇举在他面前,“什么事你不会看吗?难道你瞎了?我早上起来就看到这几条蛇都死在你们门口,你们门底下还撒着药呢,难道想耍赖?”   他的叫嚷声把阿云阿莫和映山的妈妈还有她丈夫都招来了,映山妈妈走进屋子里来,对小男孩道:“阿青,一大早鬼叫什么?有什么事你好好说。”   阿青气的一张脸都发红,一把把死蛇甩在地上,又指着地上的药粉道:“我养的蛇都给他们毒死了,阿爸阿妈,你们得给我做主。阿妈,你要是护着这黄毛,我就告诉族长去。咱们族里蛇是圣物,谁杀了都得赶出去的,一辈子不准再来。”   顾茗翠和映山脸色一变,女人走到床边,摸着映山的头发,温柔道:“阿映,你告诉妈妈,是怎么回事?我从小就教你,蛇是咱们村里的守护神,是不能伤害的。”   映山紧张的开口都有些抖,“妈……妈我是撒了药粉……”   阿青叫道:“看吧,他自己都承认了。”   女人瞪了他一眼,映山继续道:“但是那个只是把蛇和老鼠赶走的药……不……不是□□……”   阿青一脸不信任,“你说不是就不是?骗三岁小孩呢,不是□□的话我的蛇怎么会死在你们门口?”   映山也不明白,他摇摇头。女人见他外衣都没穿,叫其他人先出去,然后帮他穿上衣服,安抚道:“阿映,乖孩子,你别怕,一切有妈妈在。”   楼下阿莫早已准备好了早餐,是一大锅红薯粥和一大锅米粉。女人带着映山下了楼,让他坐在桌边,又夹了一碗米粉给他,然后才对着阿青道:“我检查过了,那些药粉没毒,确实只是驱虫避蛇的药。”   阿青不信,“那我的蛇怎么死的?还全部死在他门口?难道是自杀的?”   女人瞪着他,“你真要知道原因,我会查明,到时候查出什么结果,我都报到族长那里去,不会留情。阿青,你确定要我查吗?”   阿青撇了撇嘴,不再做声,继续喝自己的粥。   女人敲了敲桌子,看着众人,慢慢道:“阿云,阿青,包括大泉,我知道你们不喜欢阿映,不欢迎阿映,但是我告诉你们一句,阿映是我生的儿子,就是我的家人,你们接受或者不接受,这个事实都不会改变。大泉,我晓得你对我跟人生过儿子的事耿耿于怀,但是我嫁你前我也没瞒你,是你接受后咱们才成亲的。你对阿映冷言冷语我也能理解,但是我希望不会再有更过分的事。”   大泉盯着她,“雨瑶,你话里的意思,这件事是我指使的?”   赵雨瑶盯着他,一点也不闪避,“我没有这个意思,希望你也没这个意思。”   气氛一时之间弄的很僵,映山连米粉也吃不下去了,又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缓和气氛,只能求助般的看着顾茗翠。顾茗翠示意他不要说话,轻轻摇了摇头。   赵雨瑶又看着依旧吃的很香的阿青,“你还好意思吃?一大早就为了你的破事生气,你还不跟你阿映哥哥道歉?”   “我才不道歉,我的蛇不是被毒死的也是被他们克死的,要道歉也是他们给我道歉。”阿青一口气喝完碗里的粥,吐了吐舌头,一溜烟跑走了。   赵雨瑶简直要气笑了,阿云连忙道:“阿妈别跟小弟生气,他还小。”   “嗯,他还小,你不小了,希望你能懂事点。”   阿云不乐意了,“我什么时候都懂事的啊。”一桌人慢慢把早餐吃了,赵雨瑶对着要走的阿云道:“你今天带阿映和明翠出去玩玩,别走太远。”   “我不去,我今天要帮阿公做龙舟。”阿云指着阿莫,“诺,叫她好了,反正她除了洗衣做饭也没其他的事了。”   “臭小子,你以为洗你们的臭衣服很轻松吗?”赵雨瑶话音刚落,阿云已经跑下楼去了,她又追到窗户那里叫了几声,也没把人叫回来。   明翠连忙道:“伯母,不用操心,我跟师父随意走走便好,或者有什么要做的事,我们也可以帮忙。”   赵雨瑶看了他一眼,摇摇头,又跟阿莫说:“阿莫,我今天有事,你就带哥哥们出去走走吧。”   阿莫抬起头,脸颊变的绯红,很快又低下头,羞怯的也没说答应,也没说不答应。赵大泉哼了一声,“她一个女孩家,带着两个大男人到处乱走也不像样子,我带他们好了。”   赵雨瑶迟疑片刻,虽然不太放心,但还是点了点头。   到了走廊上,顾茗翠才看清这个村子的原貌。   这座村子果然是依山而建,一层一层的往上叠着的,赵雨瑶家地势高,便能清楚的看到前面的一大群建筑物,粗粗估算,大概有四五十户人家。木屋大多为两层的楼房,能盖到三层的都算是很少了,只看到三四户而已。   天色尚早,路上已经有来来回回的人在走动。这里的人穿的衣裳跟汉人没甚两样,但是女性头上都会佩戴很多银饰。顾茗翠仔细观察了一下,发现她们手上也戴着银镯,上面挂着细小的铃铛,走起路来,会发出清脆的铃声。   顾茗翠跟映山道:“师父,你看她们都戴铃铛,你妈妈和阿莫倒是没戴。”   映山道:“妈妈也会戴的,白天戴。”   顾茗翠还想问详细些,早已走到楼下的赵大泉不耐烦的看着他们,用不太熟练的汉话道:“走吧?我只有上午有空,下午还有事。”   顾茗翠连忙牵了映山下楼,跟在赵大泉身后往下走去。走了几步觉得脚底硌的慌,低头一看才发现是用小块的石头铺的路。他四处看了看,也发现了现在他们走的路并不是昨天晚上的那条。   不知道能否再看到昨天晚上那块大石头。   赵大泉只顾着往前走,也不跟他们说话,也不介绍,只在遇到人的时候会点头打一下招呼。走了一截后一个胖胖的女人叫住他,用着生硬的汉话问:“大泉,去河边呐?”   赵大泉停下来回答:“不是,乱走走。”   胖女人看到映山和顾茗翠,也不吃惊,笑眯眯的道:“哦,是阿瑶的大儿子来了哦,一年没见了哦,是来陪你阿妈过端午节的哦?”   映山连忙道:“嗯是的呢,姨姨,早上好。”   两人聊了会天,彼此的汉话都说的吃力,有的话要慢慢重复几遍对方才能听的明白。赵大泉不耐烦的看着他们,胖女人跟映山聊够了,又看着顾茗翠,还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脸,“好俊的小伙子,皮肤也嫩的哦,多大了哦?”   顾茗翠被她摸的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,忍着脾气露着微笑,“十七岁。”   “哦,话也说的好听的哦。”胖女人笑的愉悦,还想再聊,屋子里有人叫,便急匆匆的进去了。映山和顾茗翠对望一眼,都松了口气。   这里的屋子建的错落有致,每家屋前屋后横竖的路都是通的,从这头一眼就能望得到那头。他们毫无意外的经过了那块大石头,顾茗翠仔细的看了看,那块石头正面刻着“百蛇村”三个字,背后刻的便是一条极大的碧绿的蛇。那蛇刻的惟妙惟肖,乍一看便如活物一般,两只眼珠子盯着来人,透着寒意。   映山看了一眼就觉得害怕,走到另一边去了。顾茗翠想要摸摸那条蛇的纹路,赵大泉道:“别乱碰。”他黝黑的脸上一脸的严肃,似乎怕顾茗翠不听话,比划着解释:“这是我们的神,乱摸的话老天爷会降下惩罚。”   顾茗翠倒不相信什么天谴,但是也强制自己止住好奇心,收回了手。   赵大泉脸色这才松懈下来,带着他们走出了建筑群。顾茗翠不确定这里是不是昨天赵雨瑶来接他们的地方,看着不大像。这里路边都是土地,对面是一大片梯田。赵大泉带着他们往田埂上走,慢慢走到山顶上后,停了下来。   视野开阔了起来,远处是一大片连绵的山,一眼望不到尽头。底下的山脚下有一条蜿蜒的河流,河流边上有一群人在嬉闹。顾茗翠定睛一看,发现了阿云和阿青也在其中,他们手上拿着木架子,正在搭建着什么。顾茗翠道:“原来他们在那里做龙舟。”   赵大泉眼皮掀了一下,“嗯”了一声。   顾茗翠道:“后日便是端午节,你们这里也要赛龙舟么?”   赵大泉道:“不是,做龙舟和包粽子,是供奉给蛇神娘娘。”   顾茗翠暗想这端午节包粽子投江的来由都是为了纪念屈原,怎么他们这里是为了供奉什么蛇神娘娘?身边的映山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,轻声道:“小翠,不一样。”   顾茗翠不明所以。映山指着河床上人群搭建的木架,“跟路上我们看到的龙舟不一样,他们的为什么是圆的?我可没有看过圆的舟子啊。” 第20章 二十   顾茗翠仔细看去,那七八个人搭建的东西,确实是组成了一个圆形。他有心想问问赵大泉,还未开口,赵大泉已经往回去的路上走了。顾茗翠无奈,只得拉着映山跟了上去。   这里四周都是山峦,百蛇村就建在中间一块稍微平一点的地方。地方不大,只要站的稍微高一点,就能把全部木屋收入眼帘。赵大泉把他们带回屋子,自顾自的又走了。顾茗翠和映山上了楼,家里除了阿莫,其他人都不在。   阿莫正在择菜,看到他们进来,愣了一下,很快低下头。映山跟她了打招呼,又问:“妈妈去哪里了?”   阿莫脸色憋的通红,嘴唇蠕动了几下,声音小的跟蚊虫叫一般。映山没有听清,便朝她靠近了几步,阿莫一惊,急着想要后退,一时把桌上的菜叶和椅子都带倒了。她慌里慌张的蹲下来收拾,映山也帮着捡菜叶,温和道:“你别怕。”   阿莫连忙摇摇头,说话的声音大了一点,“哥……哥,我没有怕……”   顾茗翠听到她的声音,有些诧异。映山听到她叫自己哥哥,心中大喜,脸上的笑容愈发和悦,“嗯,不要害怕,我头发颜色虽然是金色的,但可不是什么妖怪。”   阿莫终于抬起头来,鼓起勇气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,“很漂亮的。”   映山最自卑的就是自己外貌与旁人的不同,也甚少有人在他面前夸他头□□亮,此时听到女孩子夸他,情不自禁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。他拉着顾茗翠一起坐在桌旁,帮阿莫择菜。阿莫开始有些扭捏,渐渐的也放开了,没有那么害羞了,但是脸蛋却一直都是红的。   顾茗翠发现她手上果然也戴了一个铃铛手镯,忍不住问:“这个东西,你们都是白天才能戴的吗?”   阿莫轻轻点点头,又细声解释:“祖上传下来的规定,这个只有女子戴,只能白天戴。据说晚上戴的话,会招来灾祸。”   “据说?那就是有事实依据的?以前也女子晚上戴然后出事的事例是吗?”   阿莫“嗯”了一声,“我小时候阿妈跟我讲过,有个姨姨晚上忘记取下来了,第二天早上就发现她死了,身上还爬满了蛇。”   映山吓的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了,满眼都是惊恐。顾茗翠对他笑了一下,“师父,别害怕,未必是真的。”   阿莫也道:“嗯,哥哥,不一定是真的。”   映山稍稍松了口气,又问道:“我妈妈去哪里啦?什么时候能回来?”   “去族长家了,午饭的时候就能回来。后日是端午节,因为要祭祀蛇神娘娘,所以村里人都很忙。”阿莫低着头,手上动作不停,轻声细语的跟他们说话。   顾茗翠问:“蛇神娘娘是什么?”   阿莫迟疑了一下,才道:“蛇神娘娘是百蛇村的守护神,传说百蛇村曾经遭受过灭顶之灾,是因为有蛇神娘娘的庇佑,这个村子才存活下来的。从那以后,每逢节日,村民都会给蛇神娘娘供奉。”   映山听不懂什么是“祭祀”“灭顶之灾”和“庇佑”,他好奇的问顾茗翠是什么意思,顾茗翠仔细跟他解释了,他弄明白后,崇拜的看着阿莫,“阿莫你好厉害,跟小翠一样,什么都会说。”   阿莫惊恐的抬起头,又飞快的低下头,结结巴巴的道:“不……我只是听阿妈说过……”她慌乱的把菜叶用菜篮装好,急急忙忙的站起来,“我……我去洗菜……”   映山看着她宛若逃离般的背影,不解的问:“小翠,她怎么了?难道是我说错话了吗?”   顾茗翠脸色凝重,口中安慰道:“没有,她只是害羞。”   映山在中午的时候终于想起自己带来的香粉胭脂等物,全部拿了下来,一部分送给妈妈,一部分送给阿莫。阿莫羞怯的声音都抖了,摇着手不肯收。赵雨瑶道:“阿莫,这是阿映的一份心意,你收下吧。”   女孩子都爱好打扮,她犹豫了片刻终于收了下来,轻轻的道了谢。映山看她神情喜悦,心里也高兴。   赵雨瑶也高兴,立即就叫赵大泉拿了铜镜来,对着镜子抹了粉,又擦了胭脂和唇脂。她容貌本就秀丽端庄,此时一打扮,便显出几分艳丽来。赵大泉嘴上不说,偷偷瞄了好几眼,阿云更是把她夸的跟朵花一样,只有阿青吐着舌头嘲笑,“阿妈现在的脸跟猴子屁股一样红了,羞羞。”   赵雨瑶瞪了他一眼,“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。”   阿青怪叫起来,“还有没有人性了,大儿子来了就叫小儿子当哑巴?偏心偏到外婆家去了。”   “你好意思说?我生了三个,就你最让我操心。”赵雨瑶拧了一下他的耳朵,又摸着映山道:“还是你最会疼妈妈,旁人想不到的,你都给妈妈想到了。”   阿青不服气,“啧啧,原来我们就是旁人。”   赵雨瑶不理他。映山道:“下次我还给妈妈带。”他仔细端详了自己的母亲,忍不住赞道:“妈妈这样真好看。”   赵雨瑶笑了笑,“妈妈老了,擦什么粉也不如年轻那时候了。”   映山摇摇头,“妈妈不老。”他问顾茗翠,“小翠,你说是不是?”   顾茗翠点点头,“风韵犹存。”   赵雨瑶到底是个女人,对夸赞的话极为受用,中午便亲自下厨做了几碗嫩嫩的鸡蛋羹给他们吃。一张桌子坐的满满当当,因为少了一个座位,阿莫便没有坐,一直在上菜添饭,映山看不过去,快速的吃完饭然后把位置让给她。阿莫惊的手足无措,连连摆手道:“不用……我等下到厨房吃就好……”   映山道:“那不行,你都忙了一个上午了。”   阿青露出古怪的笑容来,“哟,这还没成为你媳妇呢,就心疼上了?”   映山和顾茗翠被他说的一愣,阿莫脸色瞬间变的绯红,饭也不吃了,掩面跑回了卧室。赵雨瑶这次真的动了怒,用筷子敲了下他的头,“那么多饭也堵不住你的嘴是不是?”   阿青脸上一点惧色都没有,继续嚷道:“我又没说错话,前几天你们自己跟族长说的,要让这个黄毛留下来,还要让他跟阿莫成亲生个娃娃。”   赵雨瑶气急败坏的去捂他的嘴,阿青挣扎了一下跟个猴子似的跑了,到了门口还对众人做了个鬼脸。   映山讪讪的不知道要说什么,顾茗翠脸色沉下来,盯着赵雨瑶,“伯母,这是怎么回事?”   “跟你并没有关系。”赵雨瑶又拉着映山的手,轻声细语的道:“阿映,你年纪也大了,早就到了成婚的年纪,阿莫这孩子长的虽然不是顶好,但是为人细心又善良,正是一个良配。”   映山摇摇头,“我不要成婚。”   赵雨瑶微笑道:“我知道让你马上接受也不适应,你在这多待一段时日,你跟阿莫慢慢接触了解一下好不好?”   映山吓的退了两步,他紧紧的挨着顾茗翠,抓住他的手。他道:“妈妈,不成的,过几日我要回去的。”   赵雨瑶脸色变了一下,语气也伤心起来,“阿映,难道你不想一直陪着妈妈吗?你跟阿莫成婚,就能名正言顺的待在这个村子里,以后也能跟妈妈住在一起,这样不好吗?”   “我……我喜欢妈妈,但是我不要成婚。”   赵雨瑶抿了抿嘴唇,还想劝他,阿云开口道:“阿妈,先吃饭。”   赵雨瑶想了想,没有再说什么,拿起筷子继续吃饭。   顾茗翠吃不下去了,拉着映山上了楼,进了房间后立即把门锁上了。映山扑进他怀里,抱着他的腰,神色还是有些怔怔的。顾茗翠摸摸他的头发,温声道:“师父,没事的。”   映山被他一哄,心里的惶急慢慢散了。他道:“嗯,我坚持不想成婚,妈妈也不会逼迫我的。”他又疑惑道:“明明昨日她还让阿莫叫我哥哥,为什么会想要我们两个成婚呢?”   顾茗翠神色凝重,他道:“师父,这个村子有问题。”   “啊?什么问题?”   “村里人全部姓赵,问题就很大。你小时候在这里住的时候,你妈妈都教你怎么称呼其他人的?”顾茗翠不等他回答,继续道:“是不是跟她差不多年纪的,男的便叫舅舅,女的叫姨姨?”   映山思索一阵,点了点头。   “嗯,那就是了,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,这个村子的人血缘关系亲近,他们住的这个地方几乎与世隔绝,若想让血脉延续下去,他们选择的方式便是族内通婚。”   映山不太明白,顾茗翠便跟他解释,“就是堂兄妹或者其他血缘关系的人一起成婚生孩子。你以前叫赵大泉叫舅舅,确实是没叫错的,因为他们没成婚前,他应该是你妈妈的堂哥或者亲哥哥。”   映山这次听明白了,他却还是不懂这会有什么问题。“哥哥跟妹妹,是不能成婚的吗?”   顾茗翠拉着他到床上坐下,低声道:“咱们汉人是不能这样的,除非出了五服才能成亲,否则便叫乱/伦。”他突然想到若真算起来,他跟映山在一起也是不/伦,但因为两个男子在一起不会孕育生命,倒没什么相干。他又道:“乱/伦是概念很大,其中血缘相近的亲属在一起,是最为不妥的,因为这样生下的小孩,很容易出问题。”   他叹道:“也许早就出问题了,比如像阁子那种,应该就是问题的症状之一。” 第21章 二一   映山骇了一大跳,他语无伦次的道:“阁子……他……他不是不是人吗?他……他那么奇怪……”   顾茗翠伸出手指头轻触他的唇,示意他声音小一点,自己也低声道:“他虽然举止怪异,但是确实是人,不会是鬼神僵尸。至于他为何会变成这番模样,是不是完全是因为生下来就这样或者后天形成的,我也还不能确定。不过我已找到一个突破口,如果她肯说,这个村子的秘密我们应该就能知道一部分。”   “是谁?”   “阿莫。”   “啊?”映山想问原因,门在这时候被敲响,打断了他的话。赵雨瑶在屋外道:“阿映,你开门,妈妈跟你谈谈。”   映山神色慌张的看着顾茗翠,似乎在寻找依靠。顾茗翠拍拍他的后背,安抚道:“没事。”然后他起身去把门打开。   赵雨瑶的脸色并不好看,“明翠,你先出去,我跟阿映聊聊。”   顾茗翠“嗯”了一声,下了楼。楼下赵大泉和阿云已经不在了,阿莫正在收拾碗筷。她看到顾茗翠,神色有些闪躲。顾茗翠走过去,“我帮你。”   “不……不用了……”阿莫惊慌的动作都乱了,顾茗翠不由分说,帮她一起收好碗筷端去了厨房。他看到厨房留的饭菜,问道:“你还没吃饭?”   阿莫摇摇头。顾茗翠见她实在怕生的厉害,也不好多逗留,他斟酌了一下,还是道:“阿莫姑娘,我师父不愿意成婚,是有自己的原因,并非对你不满意。”   阿莫抬起头看着他,嘴唇张了张,似有许多话要说。顾茗翠又道:“如有冒犯,还请你不要介怀。”   “不会……”阿莫声音非常轻,嘴角露出一个浅笑来,“谢谢你。”   顾茗翠没有地方好去,便只能站在窗户那里看看风景。此时正是未时初,太阳正烈,一眼望去,人们似乎都蛰伏在家中,路上并没有行人。顾茗翠下了楼,想单独去四处走走,还没走几步,就看到阿青拿着一根树枝闲逛回来。他看着顾茗翠,怪笑道:“哟,这是要去哪呢?”   “四处走走。”   阿青突然来了兴致,他凑了过来,低声道:“我带你去一个有趣的地方,去不去?”   “什么地方?”   “我带你去啊,肯定很有趣的。”阿青神秘的眨了眨眼。   顾茗翠失笑,虽然知道他不怀好意,但还是答应了,“好啊。”   阿青没有往下走,而是带着他往石壁那边走。走近了,才发现转弯处有一条河流,三丈见宽,水流清澈平缓。阿青从旁边搬出一个木筏子放在水面上,自己先跳了上去,朝顾茗翠挑了下眉,“上来吧。”   顾茗翠便跳了上去。   阿青撑着竹篙逆流而上,没多远前面出现了一个石洞。石洞的入口比较低矮,两人得半蹲着才能进去。里面黑峻峻的,一点光亮也没有。阿青不知道从哪拿出一个油灯来点亮了,让顾茗翠提着。   油灯的光亮太小,把景物都照的模模糊糊的,看不透彻。顾茗翠问道:“这里通向哪里?”   阿青笑道:“自然通向有趣的地方。你等下坐稳了,别像以前黄毛一样吓的滚到水里去了,还病了一场,我也被阿妈打了个半死。”   顾茗翠道:“哦,原来里面有蛇。”   “诶,你怎么知道?”   “师父怕蛇,你要捉弄他,肯定是带他去有蛇的地方。”   阿青看他没有丝毫惧色,气的使劲撑着竹篙,“你这样讲出来,可一点也不好玩了。哼,你等下别吓的尿裤子。”   顾茗翠不理会他,举着油灯观察洞内情况。石洞里面高了许多,却也能清楚的看到顶,纹路很光滑,看着像是人工建造的。水底下有鱼群游来游去,都是比较常见的种类,并没有什么怪异的地方。过了一刻钟左右,前面的水路竟分成了两条,一条左,一条右。   左边的那条是畅通的,右边的那条被一道铁栏杆给关住了,上面还落了锁。顾茗翠问:“那边是什么地方?”   “不能去的地方。”阿青神神秘秘的靠了过来吓唬他,“听说那里有女巫,会剥人皮的,谁要敢进去,会死的很惨的哟。”   顾茗翠勾了下嘴角,“我以为你胆子很大,看来真的还是个孩子,哪里都不敢去。”   阿青瞪圆了眼珠子,“谁说我不敢去的?我只是不想去罢了。你别啰嗦,等下到了地方,你要没吓得发抖,我就跟你姓。”   顾茗翠笑了,“嗯,叫明青可比叫赵青好听多了。”   “呸。”   阿青被他一激,气的加快了速度往左边的洞口划去。这石洞比原来的小了一半,灯光照射下,能看到旁边石壁里面嵌了东西。但因为光线太暗,看的并不真切。   顾茗翠问:“那些都是什么?”   “是给蛇神娘娘的祭品。”阿青说到这个语气也有些艰涩,他目光也刻意不去跟石壁上的东西接触。顾茗翠道:“你划到旁边一点,我看看。”   “……算了吧,没什么好看的……”   “你是不是害怕?”   “谁……谁害怕了?”   木筏靠了边,阿青别开脸,目光特意盯在水面上,不去看石壁。顾茗翠举起油灯一照,看清壁上的东西时,脸色也是一变。   那石壁上嵌着的,竟是陶土做的人形,从五官发饰上能看得出是一个男子。那陶土上的颜色已经掉了大半,看得出年岁已久。顾茗翠仔细摸索了一阵,确定不是活人制成的,他看阿青怕的厉害,倒也奇怪。“你怕什么?不就是泥巴做的吗?”   阿青连忙把木筏划到河流中间,他松了一口气,骂道:“你知道什么?你刚刚看那个不是人做的,可里面好多都是人做的。”   “你就吓唬我吧,蛇神娘娘的贡品为什么要用男人?上古时期奴隶盛行的时候,祭祀用人和牲畜,但是后来世人都遵循孔孟之道,敬仰儒学,此等歪风早已被废除,难道你们这个小山村还保留着?”顾茗翠语气故意显得轻松,脸色却凝重至极。   阿青果然察觉不出顾茗翠是在套他的话,不假思索便与他争执:“就是还保留着,以前每年都要给蛇神娘娘供一个男人呢,后来人少了,就改成供奉男婴,到现在就改成用陶土做的人偶了。”   顾茗翠神色一凛,“当真?”   “我还会骗你不成?”阿青到底机灵,眼珠子一转就知道顾茗翠故意套他的话,连忙岔开话题,“马上就要到了,你可做好准备。”   石洞深处是一处祭坛,阿青丢开竹篙,率先上了岸。他从石壁上拿了一根火把点燃,走在前面,“你跟上。”   顾茗翠跟在他后面,不住打量这个祭坛的模样。两边都有长长的楼梯,中间有一块浮雕。顾茗翠举着油灯仔细看了看,发现上面雕刻的都是祭祀的场景。浮雕中间刻着一座湖,许多人跪拜在旁边,祭品乘着一艘刻着蛇头的圆舟子送到湖心,湖心有风浪掀起,把舟子带祭品一起卷下去,祭祀便算完成了。   阿青不耐烦的催他,“你老在看什么啊?快跟上来。”   上了楼梯便是一个极简陋的天坛,中间有一处圆形的井孔般的东西,阿青笑意盈然的站在旁边,“快来看。”   顾茗翠慢慢走过去,探头一望,底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。阿青拿着火把对着下面照,他才看清楚了底下的东西。   竟是一大群蠕动的蛇。   顾茗翠看的一阵恶寒,脸上却没显出来。阿青本来指望他会吓的大叫,谁知他一点反应也没有,顿时觉得无趣。“果然还是要叫黄毛来比较好玩,他上次吓的都发抖了,跟个没头苍蝇似的乱跑乱叫,太好笑了。”   顾茗翠冷冷的看着他,“好笑吗?我觉得一点也不好笑。”   阿青气道:“你也是站在黄毛那边的,肯定觉得不好笑啦。我讲给村里的伙伴听,他们都笑的打滚呢。”他气呼呼的捡了块石头扔到蛇窟里,然后跑回木筏上去,威胁道:“你还不上来,我就自己走了,让你游回去哦。”   顾茗翠动作还是不紧不慢的,直到把四处都看了个遍,才上了木筏。阿青气的跺了跺脚,扔了竹篙给顾茗翠,“你来划回去,我没力气了。”   顾茗翠接过竹篙,把木筏划的挨着石壁慢慢飘,自己举着油灯又看了几个“祭品”,确实有的变成了骷髅骨架,有的是陶土,还有男婴因为被水银灌注了,面目鲜活,仿佛只是在沉睡。   阿青最怕男婴的尸身,吓的闭上眼一阵大叫,胡言乱语的叫顾茗翠把木筏划远一点。顾茗翠虽然有心想惩治他一下,到底因为对方是小孩而不愿意太过分,便将木筏划到了水流中间。   出了石洞上了岸,阿青腿都软了,躺在草地上歇气。顾茗翠把木筏搬上岸,瞥了他一眼,不冷不热的问:“还好吧?”   阿青缓过了气,又生起气来,指着顾茗翠的鼻子骂,“你给我等着,我下次一定要你好看!”   “嗯,我等着。”顾茗翠歪着头一笑,“明青。” 第22章 二二   阿青跟在顾茗翠身后,一路都在骂骂咧咧的。顾茗翠也不生气,全当耳边是狗在叫。路上已经有了行人,有几个看到阿青,还用生硬的汉话跟他打了招呼,然后用略带好奇的目光看了看顾茗翠。   等人走远了,顾茗翠问:“你们这的人,原本是不讲汉话的吧?”   阿青瞪了他一眼,“我不告诉你。”   顾茗翠思索这些人改成汉话交流,是因为他和映山来了,还是因为其他原因。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个头绪来,到了楼下,阿青低声道:“今天带你去那里的事不要跟别人说,特别是我阿妈。”   顾茗翠点头。阿青没有上楼,一溜烟不知道跑到哪里找乐子去了。   赵雨瑶和阿莫正在包粽子,映山坐在一边认真的看着,看到顾茗翠回来,他露出一个笑容,“小翠,你去哪里啦?”   顾茗翠道:“阿青带我出去走了走。”   赵雨瑶很意外的看了过来,但是没有说什么,只拿着两片芦苇叶给映山,“阿映,你看了那么久,来包一个试试。”   映山兴奋的接了过来,学着她们先把叶子折了个对角,再放糯米腊肉等物。映山手巧,第一个粽子包好后非常漂亮,几乎跟赵雨瑶她们包的一样了。赵雨瑶夸了他几句,映山高兴的看着顾茗翠,笑道:“小翠,以后回去了我也包给你吃。”   顾茗翠点点头,没有忽略赵雨瑶难看的脸色。他很好奇赵雨瑶之前跟映山说了些什么,但现在也不好询问,便借口要补觉上了楼。   三楼总共有四个房间,其中三个房间的门都是敞开的,只有一间房的门是紧紧关闭着的,外面还落了锁。顾茗翠轻轻走过去,想打探一下看看里面有什么。透过缝隙往里看,里面黑乎乎的,什么也看不清。他练了武功后耳目灵醒,依稀听到里面似乎有一丝响动,想要细听时,却又什么也听不到了。   他只得回了自己的睡房,躺在床上闭目想着今日所看到的一切,总觉得哪里还有不对劲的地方,但是一时想不起来,最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。   醒来后天还是亮的,映山躺在他的身边,呼吸平缓。有一束阳光照着他的侧脸,挺翘的鼻尖和白皙如瓷的肤色,都衬托出他的纯净。顾茗翠把他抱在怀里,这个动作惊扰了他,映山迷蒙的半睁开眼,软软的问:“小翠?”   “嗯,师父,是我。”   映山打了个哈欠,“好困,还想睡。”他嘟嘟囔囔的靠着顾茗翠的胸膛,手臂搂住他的腰。   “继续睡吧。”顾茗翠拍着他的背,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。怀抱中的身躯却不老实的动来动去,似乎想从睡意中挣扎出来,过了好一会儿,映山才重新睁开眼睛。   顾茗翠想顺势去吻他的嘴唇,却被映山躲开了。他伸出食指“嘘”了一声,轻声道:“外面有人。”   顾茗翠心中一惊,聚起精神细听,却什么都没听到。映山还是满脸戒备的模样,过了许久,才道:“已经走了。”   “是谁?”   “是阿莫。我刚刚跟她们一起包粽子,阿莫擦了我送她的香粉,就是这个味道。”映山满脸不解,“她来做什么?”随后又自己找到了理由,“噢,应该是粽子熟了,想叫我们下去吃呢。”   顾茗翠道:“我看不一定,她之前走路是有声音的,为什么刚刚特意收敛了脚步声?应该是不想让人发觉才对。”   “也有道理。对了小翠,你之前说找到的突破口是阿莫,为什么是她?她有什么奇怪的吗?”   “你之前不是说过,她说话像我吗?是哪里像?”   映山想了一下,“就是用词啊之类的吧……因为你们说的话我都有一部分听不懂。”   “嗯,不止是这样。”顾茗翠握住他的手,一根一根手指慢慢摩挲,“我来了这里之后,发现这里的人汉话说的都不太好,只有她除外。”   映山恍然,“是哦,她说话的声调跟你是一样的。”他因为小时候在这待过,听惯了这里人说话的口音,所以没有察觉,此时听顾茗翠这样说,立即便想到了。   “对的。师父,你妈妈应该是出过外面的,但是她的汉话也有口音,跟正宗的官话不一致。但是阿莫说的话,却跟官话一模一样,一点口音也没有。”顾茗翠继续慢慢的跟他解释:“说话口音这种东西,是很难改变的,如果她从小是住在百蛇村,说话必然跟村里其他人是一样的。所以我估计她从小就是在外面长大的,应该是近几年才回了这个村子。”   映山道:“那她跟我就是相反的?我小时候在这里长大,学了他们的话,到了大了也改不了。她小时候在外面长大,学的是外面的话,回来了口音也不会变,是这样吗?”   顾茗翠赞赏的亲了一下他的嘴唇,“嗯,没错,就是这样。”   映山露出笑容来,也往顾茗翠的嘴唇上亲了一下,又问:“可是咱们问她,她会告诉我们吗?而且你的那个仇人,你记得长相的对不对?”   “嗯,死都不会忘。”   “妈妈说明天全村里的人都会去供奉蛇神娘娘,咱们也去,到时候把仇人找出来,把她杀掉就是了,然后咱们回去就好了啊,还要找阿莫问什么?”   顾茗翠没有回答他这个疑惑,反而问道:“中午你妈妈在这里跟你谈了什么?”   映山皱起眉头,“她劝我跟阿莫成亲,留在这里陪她。”他不高兴的抠着指甲,“她以前明明答应过爹爹的,说不强迫我做不喜欢的事情。”   顾茗翠脸色凝重,“村中必然有重大变故,她才会改变态度。师父,虽然我不希望我预测的事情真的发生,但是如果只是一味的往好的方向想,是不行的。我估计,如果不查清这个村子到底出了什么事,你是走不了了。”   “啊?为什么?”映山急切起来,“我不想一辈子都留在这里,我想回去,我还想见爹爹,还有小黑还在山上呢。”   “没事,有我在呢。”顾茗翠赶紧安抚他,“师父,关于蛇神娘娘,你知道多少?”   “蛇神娘娘?”映山一脸茫然的努力回想,想了许久,才慢慢的道:“我不记得什么了,我很怕蛇,小时候都待在屋子里,很少出去。”   “你小时候待的屋子,是现在这栋吗?”   “不是,那间屋子只有两层,没有第三层。”映山仔细想了想,又想到一个细节,连忙道:“里面还有个婆婆,经常给我做糕点吃。有一次过节,她抱了我去一个大湖旁边,好多人,然后她哭了,眼泪珠子都掉在我脸上了,我帮她抹,可是怎么也抹不干净。”   顾茗翠猜测那个婆婆带他去的地方就是村民供奉蛇神娘娘的湖边,“她为什么哭?你知道么?”   “不知道啊。”映山实在想不起来,“不止她一个人哭,还有其他人哭的。”他那时候太小,本来就存不住记忆,若非顾茗翠问,他连那个婆婆都不记得了。他神色哀伤起来,“就记得她哭的好伤心,没有声音,泪珠子一直滚个不停。”   顾茗翠灵机一动,道:“难道当时的祭品,是她的亲人?”   “什么祭品?祭品是什么?”   “比如明日是端午,村里的人送给蛇神娘娘的是粽子,这个粽子就是祭品,也叫贡品。”   映山听明白了,又更为不解,“可是婆婆的亲人也应该是人啊,不能是粽子,粽子是吃的呢。”   顾茗翠失笑,跟他解释道:“他们每个节日都供奉蛇神娘娘,其中一个节日的祭品是壮年男人或者男婴,后来村里人少了,便改成了陶土捏成的男人。那个婆婆带你参加的那次,祭品应该是活人。”   映山吓了一跳,“活人?真的吗?我听妈妈说,粽子会沉到湖里去的,然后蛇神娘娘会在湖里吃掉,活人也要沉到湖里去吗?这样的话不是杀人吗?”   顾茗翠连忙掩住他的嘴巴,示意他音量小一点。尔后才道:“确实是这样没错,今天阿青想骗我去看蛇,那河道的旁边就全部是给蛇神娘娘的祭品。”   “怎么会这样呢?为什么要这么做呢?”映山想不明白,胸腔中突然生出一股愤怒来,“我爹爹从小告诉我,要好好对待生命,每一个生命都是可贵的,为什么这个村子里的人,就这么……这么……”他找不到准确的词来表达自己的意思,顾茗翠接口道:“蔑视生命。”   映山道:“嗯,就是蔑视。”他想到自己竟在这种地方生活了好几年,甚至亲眼见过这种悲剧的发生,一时之间难过至极。他扯着顾茗翠的袖子,急切的道:“小翠,带我去看看好不好?我想确认一下,他们是不是真的这么做。”   顾茗翠盯着他,“师父,你不怕吗?那里很黑,里面还有蛇。”   映山踌躇了一下,天生的正义感鼓舞着他,咬咬牙摇头,“我不怕。”他小小声的要求,“你要陪着我一起。” 第23章 二三   顾茗翠爱极了他这种像是在撒娇的模样,忍不住切切实实的吻了上去。两人近来都是在赶路,少于亲热,此时真正舌尖相抵,一时之间竟都有些情迷意乱。   直到房门被敲响时,两人才喘着气分开。眼里的热情还没散,对视着便都露出了笑容。顾茗翠再在他唇上亲了一下,才爬起来打开门。   阿莫脸色微红,神色发窘,低声道:“阿妈让我来叫你们下去,说粽子煮好了,可以吃了。”   “好的,谢谢你。”掩上门,顾茗翠帮映山整理了一下衣服,又把他唇角流下的一点津液擦拭干净了,才跟他一起下了楼。   赵大泉和阿云阿青都坐在了桌边在吃粽子,阿青看到顾茗翠,冷哼了一声撇过头去。   粽子是肉粽,里面夹杂的腊肉香味和糯米的清香融合在一起,非常好吃。赵雨瑶看着顾茗翠,道:“明翠是江宁城人,江宁城内习惯吃甜粽子的对吧?”   顾茗翠道:“我的祖籍虽是江宁城,但是我偶尔才住在那边,大部分时间住在我外婆家,我外婆家在江南,所以我的饮食习惯倒跟南方人一样。”   “嗯,那就好,我先前还怕你吃不惯。”   “很好吃,我很喜欢。”   阿云笑道:“觉得好吃就多吃些,今日我们阿妈偷懒,不准备另外做饭了,就把粽子给我们当晚饭。”   赵雨瑶挑眉,“你还嫌弃不成?”   “唔,我可不敢嫌弃。”   阿青不怕死的举手,“阿妈,我嫌弃,我要吃鸡蛋羹。”   赵雨瑶眼一横,“没有。”   阿青撇嘴,“要是你那大儿子说想吃,你肯定马上就去煮了。阿妈偏心。”   赵雨瑶拧了拧他的耳朵,阿青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撅着嘴,赵雨瑶无奈,只能又去厨房给大家都做了一碗鸡蛋羹。   吃完后赵大泉道:“今天晚上谁都不准瞎跑出去,早点睡觉,明天早点起床。”赵雨瑶又拿出两套衣服来给映山,“明天你们把这个衣服换上。”   映山展开一看,正是胸口有一条大蛇的那种衣服。他脸色都耷拉了,小声问道:“妈妈,可不可以不穿?上面有蛇,我怕。”   赵雨瑶柔声道:“一定要穿的,这是村里的规矩,阿映,你听话。”   阿青讥笑道:“胆小鬼,你不穿呗,不穿的话晚上蛇神娘娘会带一大群蛇来找你的。”   映山想到那种画面,吓的全身颤抖了一下,赶紧把衣服抱了过来,跟着顾茗翠上了楼。   洗完澡后两人便一直在等天黑,顾茗翠先把火折子等物准备好,又打开房间的窗户确定能钻的出去,才定下心来。   等到夜色黑透,各家灯火熄灭入睡时,他们终于打算出动。顾茗翠把门反锁好,又把被子弄成里面有人睡的样子,才打开窗户,窜了出去。   他们爬惯了茶山的高度,这栋三层小楼对他们来说轻松的很。顾茗翠白天记了路,他带着映山准确无误的到了河流边,搬出木筏放在河上,然后撑着竹篙进了石洞。   把带来的油灯点亮,顾茗翠让映山提着,他轻声道:“阿青说以前骗你来过这里,你有印象吗?”   映山脸色苍白起来,似乎回想到了不好的回忆。“那时候他七岁,跟我说有个很好玩的躲猫猫的地方,我就跟着来了。”他抓紧顾茗翠的衣摆,慢慢说道:“进了里面,有一个井好可怕,蛇都往上爬,跟水波一样,我怕极了,就往回跑,然后还掉进了水里,差点死了。”   顾茗翠闻言,竟有些后悔今日没多惩治阿青,也应该让他尝尝落水的滋味才对。“师父,今天他也带我去了那里,确实很多蛇。”   “啊?”映山声音抖了抖,关切道:“小翠,那你没事吧?”   “没事,没吓到我。”   说话间木筏已经到了河道分流处,顾茗翠指着那扇紧锁的铁门,“师父,那边通往什么地方,你知道吗?”   映山摇摇头。顾茗翠把木筏划到左边的石壁上,找到一个嵌着的祭品,“师父,你看,就是这样的。这个祭品是陶土做的,啊,底下有字。”他连忙拿过油灯照近一些观看上面的字,字体也是用篆体写的,他勉强都能辨认出来。   映山看不明白,有些着急的问:“是写的什么?”   “辛丑年七月十五祭。”顾茗翠算了一下,“是十年前的祭品。”   两人仔细检查了一番陶土制的男人,五官略显模糊,技艺也不精湛,算的上比较粗糙的。顾茗翠又把木筏划到前面看另一具祭品,也是陶土制的,底下刻的字显示是十一年前七月十五供奉给蛇神娘娘的祭品。   如此看了四处都是陶土制的,到第五处的时候,便看到了一具男婴的尸身。   映山怕蛇怕老鼠,尸体却不怕。那男婴看着还不足半岁,原本是裹在襁褓中,现下襁褓早已变的腐烂,尸身却面目鲜活,闭着眼睛仿佛只是在睡觉。映山垫了块帕子捏了捏尸身,硬邦邦的,凑近观察,肌肤也显青色。   顾茗翠道:“是灌了水银,为了保持尸身不腐。”   映山怔怔的看着那男婴面貌,心里极为难受,口里喃喃道:“为什么要这样做呢……”   “应该是这个村子陈旧的习俗,以为这样做,蛇神娘娘就能保他们世世代代平安吧。”顾茗翠看着两条长长的石壁,上面不知道嵌了多少生命,语气也沉重起来。他小心翼翼的搬开男婴的尸身,露出下面刻的字来。   “是十五年前的祭品。看来他们以活人为祭的事情,在十五年前就终止了,后来都以陶土代替。”他把尸身放回去,又划动木筏,看向下一个祭品。   后面连着三个都是男婴,年岁是挨着的。等他们划到下一处时,那个位置却是空的。   两人都有些惊异,顾茗翠连忙提着油灯仔细照了一遍,确定里面什么都没有,上面刻着的字却显示是二十年前七月十五日祭。映山道:“为什么这里没有?是不是掉到水里去了?”   顾茗翠摇头,“这个洞很宽,轻易是掉不下去的。嗯,有可能是他的父母于心不忍,偷偷带回去安葬了。”   映山愤怒道:“真的不忍心的话,就应该拒绝这种事情,反对这种事情,怎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去死?”   “师父,宗族事情没有我们所想的那么单纯。我们再看看,还有没有什么怪异的地方。”顾茗翠划动木筏到另一边。另一边的祭品几乎都是枯骨,祭祀的时间也基本都是四十多年前。   映山道:“蛇神娘娘究竟是什么邪神?为什么供奉她居然要用活人?这样残害人命的,应该叫恶鬼才对吧?有什么资格配称神?”   顾茗翠道:“世间鬼神之说大多是世人杜撰的,有人借鬼神之说生事,或者理解不了的东西都推脱在鬼神身上。我看这个蛇神娘娘也未必是真的,可能百蛇村之前确实出过什么事,然后恰巧解决的时候有蛇出没,他们就以为是蛇神娘娘救了自己,才兴起了祭祀蛇神娘娘的风气。至于为什么要用活人来祭祀……”他眼睛突然一亮,“我们去祭坛看看,白天的时候我看到那里刻着有浮雕,当时阿青催我,所以没看全,现在我们再去仔细看看,也许能找到答案。”   他略踌躇,“可是那里有蛇,师父,你要一起去吗?”   “嗯,一起去。”映山早有准备,他从怀里掏出驱蛇的药粉来,往两个人身上都洒了些。   顾茗翠把木筏划到祭坛边,两人小心翼翼的走了上去。顾茗翠取了一个火把点燃了,递给映山,然后拉着他去看浮雕。   中间的浮雕只有祭祀的场景,画工虽然精简,但是一眼就能看到画上的人在做什么。顾茗翠道:“我们到旁边墙上看看。”   他牵着映山特意绕开了那口有蛇的深坑,绕到另一边的墙壁前,墙壁上果然也刻有浮雕。两人对望一眼,脸上俱有喜容。他们从第一幅开始看,那墙壁年代已久,刻在上面的东西都有些斑驳脱落,需要极仔细的看才能看的明白。   第一幅上刻的是一个特别大的村落,房屋挨着房屋,人口也有很多,五官虽然刻画的不清楚,但是也能看出喜悦的神态。最前面立了一大块石头,上面刻着“百蛇村”三个字。   顾茗翠道:“这应该是以前的百蛇村。”他指着山形,“你看地势和山形跟现在的是不一样的,以前的屋子没有依山而建,房子也有很多,看起来竟有两三百户人家。”   他拉着映山去看第二幅画,映山却没动,脸色都变得苍白起来,手指微微颤抖。   “师父,怎么了?”   映山全身僵硬至极,他咽了咽唾沫,声音中带着呜咽和恐惧,“小翠,蛇出来了。”   顾茗翠转过头去,果然看到大片的蛇群沿着石壁爬出了蛇窟,扭着身体四处奔袭,他突然想到映山之前把蛇群移动形容的“跟水波一样”,确实说的丝毫不差。 第24章 二四   顾茗翠纵使并不如何惧怕蛇,但是一看到这么一大片向自己袭来,多少也有些惊慌。映山已经完全呆愣住,只剩下恐惧,身体一点也动不了。顾茗翠从他怀里掏出那包药粉,在前面的空地上撒了一圈,才定下心来。   他对映山做的药粉向来自信,看到这群蛇果然在药粉前停住时,不禁松了口气。他挡在映山面前,低声道:“师父别怕,药粉有效果,它们不敢过来。”   映山略微回过神来,他喃喃道:“没用的,这么多蛇……小翠……”他念到这个名字,猛然惊醒过来,扯住顾茗翠的衣袖,急切道:“你到上面去,我把蛇引开。”   顾茗翠摇头,“上面没有空间,我即使会功夫,也支撑不了多久。这么多蛇,你也引不开。”   那蛇群吐着猩红的信子,碧绿的眼珠子紧紧盯着两人,都有些蠢蠢欲动。有一条蛇想冲过药粉扑进来,被顾茗翠用火把挥退了。它们似乎像是饿的厉害,正好看见美味的食物,只想着饱餐一顿。   顾茗翠观察着四周看看有没有能落脚的地方,两人只要能到木筏上,应该就能逃回去。但是放眼望去,他立即失望了,四周都是光滑的石壁,能落脚的地方都铺满了蛇群。   有几条蛇游移到墙壁上,想从上而下攻击两人,顾茗翠掏出怀中的短剑,几个起落,已将壁上的蛇斩杀的干干净净。   但是他这个动作似乎没有震慑蛇群,反而激怒了它们,越来越多的蛇游上了墙壁。顾茗翠神色坚毅,手起刀落,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。罅隙间他注意映山似乎还在想办法引开蛇,便道:“师父,不要想其他的事情,即便是死,我也要跟你死在一起。”   映山看了看他,唇角微微露出一个笑容来,“好是很好,可是我舍不得你死。”他说完后丢开油灯,右手在左手掌心用力一划,划出一道血痕来。   鲜血滴滴哒哒的落在地上,群蛇像是闻到了什么无上的美味,本来都在蛰伏着的也都躁动了起来,绿汪汪的眼珠子死劲的盯着映山,连原本攻击顾茗翠的蛇也不动了。   顾茗翠心中一急,撕下一块衣襟,想要去包扎他的手掌。映山往旁一躲,几个起落,已跃到了祭坛之中一个石鼎上。   顾茗翠急道:“师父,你做什么?回来。”   映山笑道:“小翠,你先走吧,我等下再出去。”   他手上的血滴个不停,群蛇果然被他吸引了过去。顾茗翠身前清出了好大一片空地,似乎没有蛇对他再有丝毫兴趣。   顾茗翠不动,声音温柔又坚持,“师父,你回来,我们一起出去。咱们两个功夫这么好,几条蛇怕什么?全部杀光便是。”   映山看着地上黑压压不知道数量多少的毒蛇,摇了摇头,“杀不光的。小翠,我只能争取一点点时间,你确定要浪费吗?”他问出口后,自己也不知道希望顾茗翠会怎么回答。   顾茗翠从来不让他失望,他没有回答,而是展开身形,一口气跃到石鼎上,搂住映山的腰身。蛇群已游移到了脚边,顾茗翠出手如电,把爬到石鼎上的蛇斩杀了一圈,又把火把塞到映山手里,“师父,你拿着火把。”   到了这时候,映山也不再勉强顾茗翠,但是他对蛇群着实恐惧,只看着全身便无法动弹,更遑论要去接触。顾茗翠丹阳剑法学的精纯,剑法中的要旨快准狠一个不缺,尽管蛇非常多,他还是坚持了一盏茶的时间。   蛇越来越多,从四面八方爬了上来,顾茗翠一个不察,蛇从他后背跃了上来,张开剧毒的大口,正要咬下的时候,映山伸出手臂挡了上去。  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发生,那条蛇奇迹般的没有咬下去,蛇尾反而缠上了映山的手臂,两只眼珠子盯着他,吐着蛇信子,似是极为欢快。   映山一怔,脑海瞬间闪过一连续的回忆,他甩开那条蛇,把左手的血迹飞快的抹到了顾茗翠的脸上手上身上,并道:“小翠,你先停手。”   顾茗翠依言停下了动作,“师父,怎么了?”   映山迟疑了一下,才道:“它们并不是想咬我,好像是……想亲近我。”他忍着胆怯伸出一只手凑到一条蛇面前,那条蛇游上了他的手掌,却并不咬他。   顾茗翠从未见过这种情景,有蛇攀上了他的身躯,只是移动缠绕,也并不咬他。顾茗翠立即明白过来,“师父,是你的血的缘故。”   映山道:“以前我只知道自己的血能解毒驱虫,想不到还受蛇的喜欢。”他心境一变,突然觉得蛇这种生物也可爱起来,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蛇身,被摸的蛇像是撒娇一般蹭了蹭他。   顾茗翠问:“是生来便这样的么?”   映山道:“不是的,我小时候经常生病的,后来妈妈治好了我,似乎是给我吃了一个绿色的特别苦的东西,后来我的血就能解毒了。”   “绿色的特别苦的东西?”顾茗翠稍一思索,已有计较,“是蛇胆。”他又猜测,“难不成那蛇胆还是属于一条比较老的蛇的?这群蛇都把你当它们祖先了,所以特别亲近你?”   “唔,大概是这样。”映山看着绿油油的一大群蛇,心中到底还是害怕,牵住顾茗翠的手,低声道:“我们还是走吧。”   两人下了石鼎,一步一步的走向河边。群蛇都兴奋的过来蹭蹭,却并不伤害他们。映山纵使知道它们不会咬自己,看到一条一条缠上来的东西还是吓的闭上了眼睛,顾茗翠一边帮他把身上的蛇拨弄下去,一边带着他上了木筏。   群蛇都在岸边昂着头吐着信子发出“嘶嘶”的声响,却并不跳进水里追上来。两人都松了一口气,无心再观察石壁上的祭品,竹篙快速的点动,离开了这个石洞。   出了石洞后两人跳进水里洗掉了身上的粘液和血迹,才静悄悄的回了卧房。除掉湿衣服,顾茗翠摸黑找出治外伤的药粉来帮映山敷上,又用布条包扎好,轻声问:“师父,痛不痛?”   映山摇摇头,还是觉得害怕,一整夜都缩在顾茗翠怀里难以入睡,几乎一闭上眼就能看到一地的蛇。   第二天天还未亮,阿青便来使劲敲门,还吼叫道:“两个懒猪起床啦,全村就你们还在睡着,好意思吗?”   顾茗翠爬起来穿好衣服,又用被子把映山掩的严严实实,才去开了门。阿青看着他那一身装束,皱眉道:“怎么不换我们这的衣服?”他身上穿的正是一套五颜六色绣着蛇纹的短衫,乍一看也跟一条碧蛇似的。   顾茗翠昨夜看多了蛇,此时忍不住别开眼,低声道:“晚点再换。我师父不舒服还要再睡一会,晚点再下去。”   “喂,不能晚的,叫他现在起床,吃过早饭后咱们还要走好远的路呢,误了时辰可不行。”   映山闷闷的声音在后面传来,“小翠,我醒了。”   两人换好衣服,那上衣短小,不经意便会露出腰腹来,顾茗翠看了总觉得心痒,恨不得把映山再塞回被窝里,只准自己仔细观赏,不准其他人多看一眼,至于穿在自己身上是什么效果,他倒不在乎。   映山脸色发青,精神状态确实不好,他强撑着去洗了个冷水脸,脑子才略微清醒一些。两人下了楼,赵雨瑶看到他们,惊讶的道:“你们怎么这样早?”   阿青在桌边憋笑憋的极为辛苦,赵雨瑶立即便知道是他在弄鬼,气的敲了一下他的头,骂道:“你个促狭鬼,一天到晚就知道捉弄人。”   她又心疼的看着映山,道:“阿映,你再去睡会,到时间了妈妈去叫你。”   映山恹恹的点头,“妈妈,好的。”   两人躺在床上睡了近一个时辰,赵雨瑶才来叫人,映山的状态总算恢复过来。用早餐的时候赵大泉和阿云都不在,赵雨瑶解释道:“他们都先去准备祭祀用的东西去了,我们晚点过去。”   顾茗翠问:“伯母,我们要做些什么?”   “到时候跟着阿莫就好,现在村里人少,祭祀早就没有那么复杂了,很简单的。”   阿莫也低声道:“哥哥,我带着你们。”   阿青怪笑道:“哟,怎么叫哥哥?不叫夫君?”   赵雨瑶瞪他,“头皮又发痒了是不是?”   阿青连忙捂住头,“阿妈,你昨天还叫族长排算了成婚的好日子,凭什么不许我说?我看你也别白费心思了,黄毛根本就不肯留在咱们这儿,我阿姐也不想嫁,你们都想要小孩,也不看看人家……唔……”   赵雨瑶捂住他的嘴,眼睛里流露出愤怒,“早知道你这么多话,生下来就该送给蛇神娘娘才对。”   阿青拼命想挣开她手上的钳制,赵雨瑶并不放松力道,阿青也无可奈何,最后只能安静下来,乖乖认怂。   映山没有了吃食物的心情,放下筷子,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。赵雨瑶淡淡看了他一眼,“有什么事过了今日再说。” 第25章 二五   翻过村前的一座山,便能看到一条大河,顺着河道往上走上两个时辰左右,就到了月亮湖。   村里的人大部分都提前去了,阿莫带着顾茗翠和映山走在后面。她背了一个竹背篓,里面放了些水和吃食。顾茗翠想接过来替她背,被她摇头拒绝了。阿莫找了两根竹仗给两人,轻声道:“拿着这个翻山,省力一些。”   映山新奇的接过了,阿莫看到他左手上缠的布条,忍不住问道:“哥哥,手受伤了么?”   映山摸不清要不要撒谎,只能微笑应对。阿莫也不追问,只是多看了两眼,便带着他们往上走去。   顾茗翠觉得这是个好机会,忍不住问道:“阿莫姑娘,你知道蛇神娘娘的由来么?”   阿莫闻言沉默了一会,才点点头。   她并不接话,顾茗翠有些急切,又继续问道:“这个村子是否多年前出过一场变故?”   阿莫还是沉默,过了许久,才轻声道:“端午节过后你们就回去吧,往事如烟,不要追根问底。”   顾茗翠道:“阿莫姑娘,你想的太简单了。你觉得我们现在真的能想走就走吗?如果能的话,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?”   阿莫一惊,停住脚步看着他,嘴唇轻轻颤抖了一下。   顾茗翠没有忽略她的表情,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,你原本并不住在这里,你也是近两年才回来的吧?你应该也有尝试离开,但结果是显而易见的,你还在这,就表示失败了。”   阿莫脸色变了变,尔后又低下头,继续往前走。映山忍不住叫她:“阿莫……”   “哥哥,我跟你不一样,我本来就是百蛇村的人。”阿莫语速很快,情绪有些慌乱,“这个村子的好恶都需要村民承担,哥哥你不一样,你想走一定可以走,你阿妈不会这么狠心的,不会的,不会的……”   映山道:“我也是半个百蛇村的人,阿莫,村子里究竟出了什么事?妈妈这两年都好奇怪,一直想叫我留下来,难道我留下来,能拯救这个村子吗?”   阿莫摇摇头,紧紧闭上了嘴,此后的路程,不管顾茗翠再如何试探,她都没有说过一句话。   月亮湖的形状就如同下弦月,两边尖而窄,中间被一座山石阻隔成一道弧线。湖中的水非常的清澈,但是湖底很深,至今没有人探过底。映山一看那湖,好奇道:“这湖长的可真巧,刚好长在山石边上,真像一个弯弯的月亮,难怪叫月亮湖。”   顾茗翠闻言,想起自己在浮雕上看到祭祀的湖,明明是一个圆形的,跟眼前这个并不相似。   阿莫看了映山一眼,总算开了声:“哥哥,少说话,人多。”   村里的人全部都聚在了湖边,粗略一看,总共有百八十人,全部穿着一样的服饰。大部分人都坐在一座泥胚房前,也不聊天,只是呆呆的看着里面。   顾茗翠拉着映山凑近一看,赵雨瑶和赵大泉都在里面。那泥胚房外表虽然简陋,里面却布置的极为整洁,香案神位一样不缺,竟是一个蛇神庙。   有十几个人在里面,有烧香的,有烧纸钱的,也有在准备龙舟贡品的。还有一个人嘴里念念有词的在跳动,另有一人打着皮鼓,似乎在附和他的动作。那鼓声并不如何响,但因为环境太安静,全部的人都能清楚的听到。   阿莫过来扯了扯映山的袖子,示意他们跟上自己。阿莫带他们到一个角落里坐下,阿云阿青也在此处。   阿青朝两人挤眉弄眼了一阵,却没有出言奚落。顾茗翠认真的观察每一个人的长相,结果却大失所望,自己的仇人竟没有在其中。   在找寻中他看到了阁子站在远处,同他一起的还有七八个身高相近的人,看起来岁数甚轻,但是神色间透露出的沧桑感,又让人觉得那是一群成年人。   他们手都自然的垂着,眼睛一样的白多黑少,即使烈日当空,一眼看去还是觉得有些渗人。   顾茗翠把众人来来回回的打量个遍,失望之余,终于醒悟到了自己之前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了。他轻轻的捏了捏映山的手心,用学到的传音入密跟他交谈,“师父,这里没有小孩。”   映山表示疑惑。   顾茗翠道:“今日供奉蛇神娘娘,他们说了是全村人都会来,但是这村子里连一个十岁以下的小孩都没有。如果阁子他们确定是成年人的话。”   映山连忙也把众人看了一遍,确实没有孩子的存在。在这里,除掉阁子那群人,其他人中年岁最小的,竟是阿青。   顾茗翠又道:“即使人丁再怎么凋零,但是一整个村子连个孩子都没有,也太奇怪了。”   “嗯,小翠,我们看看再说。”   鼓点声终于停了,那念念有词的人朝地上倒了三杯酒水,坐着的众人自觉的跪了起来,朝着蛇神娘娘的神位拜了三拜。   顾茗翠和映山不想表现的太突兀,便也跪了下来做了个样式。   村民脸上都是一副极为虔诚的模样,大家拜了后,嘴里都念叨着一些话,顾茗翠完全听不懂,猜测大概是要蛇神娘娘保佑之类的祈愿词。阿云和阿青也不例外的念了一长串,倒是阿莫面无表情的盯着地面,什么都没说。   如此过了一盏茶的时间,鼓点声又响了起来,代表祈愿时间结束。有人放了一挂鞭炮,接着阁子等几个人手不动脚动的走进庙里。   其他人都退了出来,庙门也被关上了。赵雨瑶抹了抹头上的汗,请了刚刚那个念念有词的人过来,对顾茗翠和映山道:“这是我们族长大人。”   族长是个年约五十左右的男子,身形瘦长,脸颊为微微向内凹陷,一副清苦的模样。顾茗翠拱手行礼问好,族长笑了一下,道:“欢迎你来。”他说汉话的音调也是极为生硬的,一字一字说的费劲。他又对映山道:“你回来了,你阿妈很高兴。”   顾茗翠看他也似乎很高兴,一副眼露精光的模样。   庙门过了半个时辰左右才被打开,村民又跪拜了下来,还自觉的让开了一条通道。几乎所有人都以额头贴地,嘴里又开始念念有词。   顾茗翠微抬头,看到那八个小男孩抬着那艘圆圆的龙舟出来,那龙舟内还放了粽子瓜果等物。他们把龙舟放在湖上,自己也爬了上去坐好,以手代桨,把舟子划向湖中心。   顾茗翠想到那浮雕上刻画的舟子可是会下沉的,也不知道那八个人是不是也跟着沉进湖底里,心里忍不住紧张起来。   映山拉了拉他,做了个口型,问的也是:“怎么办?”   顾茗翠摇摇头,用传音入密道:“他们用活人祭祀都是七月十五,不会是今日。”  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,那舟子已经划到了湖中心,八个人把舟子上的粽子等物都投入了湖底,自己又把龙舟给划了回来。等鞭炮再一响,众人才站起来,大家神色都放松了不少,阿青更是凑过来低声道:“黄毛,你刚刚跪着祈祷的时候都不诚心,还跟你家小翠说悄悄话,我都看到了,我要去跟阿妈说。”   映山回嘴,“那你也不诚心,不然你怎么会看到?”   村民却没有立即散去,反而忙碌起来。男人挖泥搭灶或者拾柴火,女的洗菜洗米做饭。顾茗翠留意到阁子等那八人已经回到庙里,并关上了门。   阿云过来叫顾茗翠和映山,说族长要跟他们说说话。此时烈日当空,族长和三个年纪甚老的人都坐在一棵大树下,顾茗翠和映山走了过去,族长叫他们随意坐,并叫阿云去端茶来。   族长跟顾茗翠介绍旁边的三个老人,“这是大阿公,这是三阿公,这是五阿公,都是我们村里的长辈。”   顾茗翠一一问了好,三个老人似乎不怎么会说汉话,便都只是微笑点头回应。族长盯着顾茗翠,问道:“你多大年纪了?”   “今年十七了。”   “嗯,年轻后生,难为你了,肯陪阿映走那么远回这里。我听她阿妈说,你还是他徒弟?”   “是的。”   族长笑了起来,“这么一看,你们年纪差不多,看不出是师徒。”他又问了顾茗翠是哪里人,家里是做什么的,还有什么亲人之类的,顾茗翠都半真半假的回答了。族长说汉话说的慢,等问完问题,阿云又来叫他,说饭做好了。   这次村民做的都是精细的白米饭,一碗一碗的装好了,先送进庙里,等了一会儿,又从庙里一碗一碗的传了出来,村民又把饭摆在了湖边,还放上了筷子。   顾茗翠和映山看了都觉得奇怪。等米饭全部在湖边摆好,几点鼓声响起,村民又全部跪了下去,拜了三拜,放了鞭炮后,才算正式开饭。   阿莫替顾茗翠和映山端了两份饭菜来,自己也端了一小碗,坐在旁边慢慢的吃。顾茗翠留意到庙里的阁子等人并没有留饭菜,好奇问道:“阿莫,里面的人不吃么?”   阿莫顿了顿,低声答道:“巫医是不吃热食的。” 第26章 二六   顾茗翠听过巫医的传说,据说是一种能通鬼神的人。他想到吴伯伯说的百蛇村的人善于治病也善于用毒,可见其中必有联系。阿莫却不愿意多说,默默的吃完饭,又收拾好碗筷。   大家都吃完饭,但是却没有人离开,似乎供奉还没有结束。大部分人三五成群的凑成一堆闲聊,五六个十三四岁左右的少年就跑出去疯玩。阿云走了过来,问道:“前面有一处药圃,要不要去看看?”   映山极有兴致的点头,一边跟顾茗翠道:“上次我跟爹爹一起去过哦,那里好多草药,有许多还很珍贵的。”   阿云在前面带路,也道:“那是我们村传承下来的,村里有人每年定期出去给人治病换些银钱,也带草药出去售卖。”   顾茗翠问:“但是我还听人说,你们村里用毒厉害,手段残忍,害死了许多人。”   阿云脸色一变,他看了看左右,确定没人,才压低声音道:“只是一个人那样子的,她是个疯子,做事全凭心情好坏。黄……阿映,你不记得了么?你原来被她下过毒?”   映山听到此事呆了一呆,完全没印象,不过他很快醒悟过来,“哦,怪不得那时候妈妈给我吃蛇胆,原来是为了给我解毒。”   “那时候阿妈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你救活,还因为这个跟我阿爹吵过好多次。唔,其实我也是听阿妈讲的,我那时候刚出生。”阿云想到就是因为映山,阿爹跟阿妈才经常吵架,所以他自己从小也不喜欢映山,每次看到他就想捉弄他。   但是现在到底年纪大了,懂事了些,对以前的事情有了不同的解读,慢慢便想开了。虽然还是喜欢捉弄这个只有一半血缘的哥哥,却不会像以前一般做的太过分了。   顾茗翠问:“你阿妈有没有说过,那个人为什么向我师父下毒?”   阿云摇摇头,“阿妈没有讲过。”   顾茗翠不免有些失望,阿云又道:“不过依我猜测,大概是因为她的儿子死了,所以才痛恨别人的小孩吧。”   顾茗翠模模糊糊的觉得自己抓住了一个关键的点,额头不禁沁出汗来,“阿云,那个疯子难道是个女人?”   “对啊。”   顾茗翠又惊又喜,语气急切起来,“那她在哪里?不在村子里吗?”   “在村子里啊。”他们刚好爬到一个山尖上,阿云指着远处一大片坟地,“她已经死了,就埋在那里。”   顾茗翠手心一凉,一时间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,理智都杂乱了。他呆呆的顺着阿云的手指看去,看着那一片荒芜的坟地,回不过神来。   映山挨过去,轻轻的握住他的手,眼里满是关切。   顾茗翠定了定神,张开唇,艰涩的问道:“她什么时候死的?”   阿云想了一下,想不出个所以然来,只能大概的推测,“三四年前?或者七八年前?我也记不清了,反正村里人都说她死了,族长派人把她葬在祖坟里。咱们百蛇村以前在外面名声很好的,都是被她给破坏了。”   药圃已经到了,确实是一大片,长势喜人。顾茗翠心里念着仇人,并没有什么精神去看草药,反而一直看着那片坟地。映山倒是很有兴趣,但是因为担心着顾茗翠,也不忍放开他的手走开。阿云看着两人的模样,略感奇怪,但是也没往心里去。   映山轻轻的问:“小翠,要去坟墓那里看看吗?”   顾茗翠摇摇头,心里空空落落的,觉得看了也没什么大用处。映山陪着他坐了坐,阿云觉得无趣,又提议回去。三人慢慢往回走,途中碰到阿青带着几个小伙伴说说笑笑的跑来跑去,阿青看到阿云跟他们走在一起,怪笑道:“哟,连你也叛变了啊。”   阿云不以为意的笑骂了他一句,又问:“你们去哪里玩?”   阿青指着不远处一片树林道:“我们去那摘桑椹吃,你去吗?”   “小孩儿吃的东西,我才不去呢。你们小心点,担心有野猪。”   “那敢情好,碰到了我们就把它抓回来,今晚加餐。”一群小孩嬉皮笑脸的跟他们挥手,跑着走远了。   三人无事,离晚上开饭又还早,便找了一处阴凉的地方休息。映山困的厉害,枕着顾茗翠的大腿很快睡着了。顾茗翠眯着眼休息了片刻,心中没有睡意,一直在想着阿云之前说的话。   他想过各种结果,但是从未想过那个女人会已经死了。   虽然还没有证实阿云说的那个疯子就是自己的仇人,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,就是那个人。他此刻突然很想去那个坟地看看,正常下葬的话,碑上应该会刻上日期才对。   他轻轻的把映山放在旁边一块比较柔软的草地上,拨开了他散的脸上的发丝,便站起身来。阿云也已经睡着了,他没有叫醒他,自己展开轻功,不过片刻,便已来到那坟堆前。   远看还不觉得,凑近一看才知道那坟墓的数量惊人,全部是小矮坟,小小的土包一个挨着一个,粗略一看,似乎有上千之数。   坟前并没有墓碑或者其他的东西,顾茗翠走了一圈,一无所获,心中焦急起来。   失魂落魄的回到原地,他怔怔的看着映山的睡颜,苦恼和烦闷交织,渐渐随着那轻浅的呼吸散去。伸出手触碰那滑腻的肌肤,心里突然柔软的一塌糊涂。   他想,就当是老天爷看不过去帮他报仇了。   回去的途中映山总觉得顾茗翠的心情好了许多,忍不住总是转过头看他,顾茗翠发觉了,露出个笑容来,“怎么了?”   那笑容晃的映山心跳都漏了一拍,脸□□不自禁的发红,脱口而出道:“小翠,你笑起来真好看。”   两只手情不自禁的牵在了一处,手指靠着手指,掌心贴着掌心。顾茗翠又笑:“那我以后多笑给你看看。”   走在旁边的阿云看着两人,有些错愕,“你们两人真奇怪。”他形容不出是怎么个奇怪法,但总觉得两个男人牵手什么的应该是不正常的,却又觉得这两人站在一处,格外和谐。   晚上吃过饭后又是祭祀活动,村民们接二连三的给蛇神娘娘奉了香,又跪拜了三次,才总算全部结束了。   回村的路上是八个巫医在前后中间带路,手上举着的仍是由虫子聚成的火把。这条路不是阿莫带顾茗翠他们来的那条,似乎穿梭在山林中,除了众人的脚步声,其他声音都没有,连鸟叫声也无。   顾茗翠和映山十指相扣,走在末尾处,身后正是阁子。阁子的姿势跟那夜一样,一只手高举一只手垂直,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。   这次的路程比白天的短了很多,只一个时辰左右就到了百蛇村。各人回了自家,顾茗翠和映山洗漱好躺在床上,顾茗翠低声道:“原来巫医是在各家住的,我们隔壁那个房间,应该就是阁子睡在里面。”   映山完全没有察觉这件事,他愣了一下,“你怎么知道?”   “刚刚看到的。”顾茗翠一直在盯着阁子的行踪,到了村里后,他看到阁子上了这栋楼。“难道阁子跟你妈妈有什么关系么?你小时候你妈妈让你叫他哥哥,不过也不能确认,毕竟这个村子里的都是一家人,血缘关系亲厚。”   两人想不出个所以然来,又打定主意第二天离开,便也不再多想。   第二天一大早顾茗翠和映山一起去跟赵雨瑶辞行,赵雨瑶脸色一变,“这么急着走?”   顾茗翠道:“嗯,我府内还有事。”   赵雨瑶瞪他,“那你先走好了,阿映留下,过些时日后我再派人把他送回去。”   顾茗翠道:“师父也是想要跟我一起走的,我们已经计划好了,回去之后要去拜访他爹爹。”映山也连忙点头,“妈妈,不用特意派人送我,我跟小翠一起回去就好。”   赵雨瑶抿了抿唇,走过来拉着映山的手,柔声道:“妈妈一年多没有见你,好不容易盼到你来,你住几天就走,就不怕妈妈伤心吗?”   映山犹豫的不知道要说什么,赵雨瑶又道:“我可听你爹爹说了,你每次去他那里都待够三个月的,我这里呢?三天不到就想走了吗?是不是妈妈哪里做的不好,你告诉我,我改。还是阿青说的话惹你难过了?”   “不是……”映山呐呐的说不出话,忍不住朝顾茗翠投去求助的目光。   顾茗翠道:“伯母,确实是出来就制定好了计划,我们回去的途中也想转到衢州等地游玩。”   赵雨瑶淡淡的道:“嗯,我明白了,去别的地方有时间,留着陪妈妈就不行。阿映,你以后也别来了,妈妈不会再勉强你。我们这里也确实是小地方,留不下你这尊大佛。”   映山着急起来,“妈妈,我不是这个意思……”   赵雨瑶看着他,“那你是什么意思?”不等映山回答,她又道:“你不就是嫌弃吗?妈妈这里条件不好,不比你爹爹那,吃的好玩的好,连后妈对你都好,是不是?”   映山连连摇头,“不是,妈妈,不是。”   赵雨瑶转过身去,不再看他,“你走吧,去收拾东西,我叫阁子送你们出去。”   映山连忙过去揽住她的肩膀,语气急切,“妈妈,我没有嫌弃,我喜欢妈妈,喜欢跟妈妈在一起……”   赵雨瑶一点反应都没有,映山急的眼睛里都沁出泪来,他看着顾茗翠,犹豫道:“小翠……不如我们再留几天好不好?” 第27章 二七   顾茗翠不忍看师父为难,便点了点头。映山感激的看着他,又回头去哄赵雨瑶。赵雨瑶也不是真心生气,她抹了一下眼角的泪,微笑道:“阿映,好孩子,就知道你心里还有妈妈。妈妈晚上给你做好吃的,我还留着两坛青梅酒,晚上一起喝。”   “爹爹说在外面不能喝酒……”   “别什么都爹爹爹爹的,你听你爹爹的话,难道就不听妈妈的话吗?晚上喝点酒,睡一觉不碍事,下午我带你去水田里捉鱼去。”   映山一腔心思都落在了捉鱼上,兴奋的点点头,至于喝酒的事,反正有顾茗翠在身边,也不会出意外。   吃过中饭,赵雨瑶带着阿云阿青还有顾茗翠和映山一起去水田里捉鱼。田里的水稻才刚长了几寸,阿云和阿青打了赤脚下了田,先挖出几条沟来,接着把田里的水放去大半,鱼自然顺着水游到了出水口。出水口早就被渔网挡住了,鱼群便都滞留在一处。   赵雨瑶把竹背篓递给映山,示意他抓鱼。映山兴奋的除了鞋袜下了田,把一条一条大约三指宽的鱼抓进背篓里。   抓了二十几条后,赵雨瑶道:“够今晚吃的了,剩下的下次再捉。”   映山意犹未尽的上到田埂,阿云把出水口用泥封住,又去进水口那里放水进田。   一半鱼被用来油炸加上辣椒爆香,一半用来熬成浓浓的鱼汤。赵雨瑶替每个人都盛了一碗汤放在面前,微笑道:“你们尝尝,看看够不够盐,腥不腥?”   鱼汤味道很好,一点都不腥。映山笑眯眯的道:“妈妈,很好喝。”   “那就好,妈妈去拿酒来给你们喝。”她又招呼阿莫,“阿莫,你也坐过来喝汤吃饭,不用忙了,他们要盛饭的自己动手盛去。”   阿莫依言羞羞答答的坐了过来,位置正好在映山旁边。赵雨瑶去屋内拿了一坛酒出来,除了阿青外,每人都倒了一碗,阿青不满的道:“阿妈,我也想喝。”   赵雨瑶横了他一眼,“你想喝酒?再长三岁吧。”   阿青用筷子戳着米饭,一点也不开心,嘴里咕咕唧唧的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。赵大泉看他实在不像样,忍不住开口训斥道:“不想吃就回楼上睡觉去,米饭也是给你玩的吗?”   阿青有点怕他爹,不敢再作了,乖乖的吃饭。   炸的鱼非常香,映山多吃了两块,又觉得酒好喝,甜甜的带着香味,喝完一碗后又望着赵雨瑶,期待的问:“妈妈,可不可以再喝一碗?”   赵雨瑶连忙去给他倒酒,顾茗翠道:“师父,不可贪杯。”   赵雨瑶道:“这是果酒,不醉人的,没有问题。”说着给映山又倒了满满一大碗酒。   一顿饭吃完夜已经黑透,兴许是酒真的不醉人,映山喝了两大碗也没有沉睡过去,只是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人。赵雨瑶给他准备了热水,催他去洗澡。   顾茗翠却是困的厉害,眼睛像黏在一起,赵雨瑶对阿云道:“明翠困了,你带他去楼上休息去。”   阿云搀扶顾茗翠上了楼,顾茗翠脑子里混沌一片,偏偏记得师父,他抓住阿云的手,问道:“我师父呢?”   “放心吧,他洗澡去了,等下就来。”   顾茗翠这才放心的松开手,倒在床上沉沉睡去。   映山泡着热水,觉得越洗越热,全身肌肤都透着红色。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很想顾茗翠,想跟他接触,想跟他亲吻。想到各种画面,只觉得喉咙干渴起来。他勉强站起来,擦干身上的水,套好衣服,走出浴室。   赵雨瑶还等在外面,映山软软的道:“妈妈,想喝水。”赵雨瑶连忙递了一碗水给他,看着他一口喝完,然后牵着他的手走进一间卧房。   这间卧房很香,映山闻着那味道觉得身上更热了。卧房里有一张大床,围着床帐,映山好奇的问:“这是谁的房间?小翠呢?我要跟他一起睡。”   赵雨瑶笑眯眯的道:“阿映,你徒弟睡着了,你今天晚上就睡在这里吧。”说完把他轻轻推进去,自己走了出去,锁好了门。   映山茫然的看着那道紧闭的门,想着自己出不去了,便走向床打算睡觉。他掀开帐子,看到里面有人时,吃了一惊,迷糊的思绪变得清醒。他问:“阿莫?你怎么在这里?”   阿莫躺在床上,脸色绯红,一张清丽的脸上擦上了粉和胭脂,显得艳丽无比。她的肩膀是露出来了,白嫩的肌肤微微颤抖。她盯着映山,眼里有泪花和不甘,偏偏嘴上似乎说不出话来。   映山凑了过去,伸出手指解开她的穴道,轻声问:“是妈妈安排的吗?”他自己的身体也热的愈发厉害,若不是理智强撑着,简直恨不得直接扑上去。   阿莫能动后赶紧扯紧被子裹住自己,眼泪流了下来,声音嘶哑,“我不知道他们居然会这么做。”她想到要是映山直接扑上来会有什么后果,心中一阵害怕,以往所坚持和保留的东西全线崩塌,让她只想大哭一场。   映山赶紧别开眼,药效似乎越来越强,他必须得离开这里。   房门已被锁住,窗户却能打开。他从窗户爬里跃上三楼,摸上自己的卧房钻了进去。他热的厉害,顾茗翠正在沉睡,甚至还发出了浅浅的呼噜声。映山从包袱里掏出一瓶药来,拔开木塞自己吸了几口,又放在顾茗翠鼻子下让他吸了几口。   药效并不会立刻缓解,他感觉身体像在被火烤,下面变的硬热,全身冒着细汗。他把身上的衣物除干净,钻进被窝里抱住顾茗翠,唇瓣忍不住去找顾茗翠的嘴唇,找到后迫不及待的覆了上去,吸食里面的津液。   顾茗翠在睡梦中听到一阵熟悉的□□,舌尖也被人吸/吮着,他缓缓的睁开眼,适应了一下黑暗。熟悉的气味充斥在鼻尖口腔,他把人反吻了回去,罅隙间哑声问:“师父,怎么了?”   映山感觉身体都要爆炸了,他颤抖着伸出手指把顾茗翠的衣物一件一件的褪去,让他跟自己肌肤相贴,又去牵他的手替自己纾解硬热的欲望,“小翠……小翠……热……被下药了……”顾茗翠翻了个身,把他压在身下,从他凌乱的词语中明白了事情的经过。   心中虽然愤怒,但当务之急,是要帮映山解除药性。他吻着身下不耐的人,帮他发泄了一次。映山消停了一会儿,很快那股燥热又卷土重来,似乎比先前更热烈。   只是撸动已经完全不能满足他,映山急的哭了出来,他一边抽泣一边埋怨,“小翠……不是有更舒服的事吗……为什么不帮我做……帮我做……我快死了……”   顾茗翠亲了他一下,目光中满含深情,“师父,我帮你做。”   插/入的过程很顺利,阿香给准备的那瓶润滑油几乎只用上了一点点,过后就被丢弃在了一边。映山体内湿热又紧致,夹的顾茗翠闷哼出声。两人身上都出了很多汗,顾茗翠拨开他额头上的湿发,低声问:“师父,舒服吗?”   映山舒服的连脚趾头都绷直了,眼睛里忍不住一直在流泪,他抱住顾茗翠,在他耳边软软的哼叫,“好舒服……小翠……还要更多……”   顾茗翠笑了一下,“如你所愿。”   两人折腾到半夜才停歇,床上都染上了□□。顾茗翠把被子反了一面盖上,才勉强能睡。映山体内的燥热终于散去了,身体有些酸痛,难以言喻的地方被做的有些红肿。顾茗翠找来干净的布巾帮他擦拭干净,又上了药,才安下心来。   把人搂进怀里,忍不住又亲了亲,映山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抱怨,“不要了,我好累……”   顾茗翠失笑,“我不是禽兽,你放心睡吧。”   映山“嗯”了一声,闭上眼睛,很快进入甜美的梦乡。   顾茗翠琢磨了一会,总算能理解艾米尔为什么不让映山在山上之外的地方喝酒,估计是怕人家占他的便宜。   映山的体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,不同于寻常男人,似乎特别适合用来做这种事。顾茗翠猜到是赵雨瑶给他下的药,也不知道她知道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,会露出什么表情来。   赵雨瑶第二天一大早就来敲门,顾茗翠很快被惊醒,他随意套好了衣服,床上地下的凌乱他也不掩饰,大大方方的打开了门。   赵雨瑶脸色难看至极,推开顾茗翠走了进来。映山还在沉睡,但是被子只盖住腰身,脖子和胸膛的肌肤都是裸/露的,上面布满了深深浅浅红色的印子,任谁一看,都能猜测到昨夜发生了多么激烈的情/事。   赵雨瑶愣了好一会儿,转过身来,朝顾茗翠脸上扇了一巴掌。   顾茗翠本来可以躲开,他却没有躲,生生受了。赵雨瑶气的眼睛里似乎要喷火,嘴唇都在哆嗦,她压低了声音,怒道:“这是怎么回事?你好好解释一下,你对阿映做了什么?”   “你给师父下了春/药,我帮他纾解。”顾茗翠走过去帮映山把被子盖好,回过头来看着赵雨瑶,正色道:“你对他下药的时候,就应该想到,他并不是任你拿捏的人。你这样做,是把他对你的信任消耗殆尽。”   赵雨瑶冷笑:“我们家的事,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。”   “嗯,但是涉及到我师父的事,我是一定要说也要管的。”顾茗翠道,“因为以后要陪伴他一生的人,是我。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希望不要被和谐。。。 第28章 二八   赵雨瑶瞠目结舌的盯着他,好一会儿后才理解了他话中的意思。她看着睡的一脸香甜的映山,又看着一脸坚定的顾茗翠,努力张了几次口,都没有说出话来。   虽然知道儿子跟他徒弟行为极为亲密,甚至上次来也是不停的念叨“小翠小翠”,还特意替他绣了个荷包,但是赵雨瑶千想万想,也想不到儿子跟他徒弟竟会是这种关系。   她沉默了良久才问道:“你们……是什么时候……”   “从师父救我后我就喜欢他了。他也喜欢我。”   赵雨瑶难以置信的摇摇头,“不会,阿映心思单纯,从不知情爱,他又一直一个人住在山上,没人教他。定是你引诱他,对,就是你引诱他……”   “妈妈。”映山被吵醒,正好听到赵雨瑶后面那句话,他揉了揉眼睛,声音因为昨夜的折腾,带了些沙哑。“小翠没有引诱我,若说引诱的话,也应该说我,他比我小了八岁呢。”   顾茗翠见他坐起来,连忙找了干净的衣服递给他穿上。赵雨瑶似乎还是不能接受,但是见这个场景也不好继续追问,只道:“阿映,你收拾好就下楼来,妈妈单独跟你谈谈。”   映山乖巧的点头。   顾茗翠打了一盆热水帮金发男人身上的污浊擦拭干净,又掰开他的腿看了看那里的情况,发现红肿已经消下去了,才放下心来。他爱怜的亲了亲映山,柔声问:“痛不痛?有没有哪里不舒服?”   映山搂住他的脖子,轻轻的道:“腰有点酸,不过昨天晚上好舒服啊。”他心思单纯,对于自己的感受从不知道隐藏,而是会直白的说出来。顾茗翠心怀感动的抱住他,忍不住又吻了上去。   两人缠绵了许久才分开来。顾茗翠把行李收拾好,“师父,等下跟你妈妈说一下,我们今天就回去好不好?”   映山点点头。   “不要跟她争吵,也不要再提昨夜的事情,就当没有发生就好。我们以后有空再来看望她。”顾茗翠叮嘱道。   映山点点头,他想了一下,又问:“如果妈妈不肯让我们走呢?”周边的山林里似乎都设有阵法,两人前日从月亮湖回来的途中都察觉到了,也明白了当时为什么要巫医带路。想必巫医便是这个村子连接外面世界的引路人。   顾茗翠道:“也不需担心,我们只要沿着河流往下走,必然能走出去,只是费些时日罢了。”山林小路能设阵法障眼法,但是河道的流向却是靠人力所不能改变的,顾茗翠前日跟着阿莫去月亮湖的时候便想明白了这个关节。   映山眼睛一亮,“我倒没有想到这个方法,还是小翠聪明。”   映山心情颇为忐忑的下了楼,赵雨瑶却不在屋子里,映山找了一圈,屋子里似乎都没有人,连阿莫也不在。   顾茗翠下了楼,看他茫然的模样,问道:“师父,怎么了?”   “好奇怪,妈妈不在家,明明说好要等我聊聊的。”映山不解的挠挠头,他又把每个房间都找了一遍,确定屋子里除了自己和顾茗翠,没有其他人在。   顾茗翠走到走廊上看了看,“应该是出事了。”   映山连忙跑过来,“啊?你怎么知道?”   顾茗翠指着不远处一栋三层小楼,“那里应该是族长家吧,你看大家都聚在那里,肯定是出事了。”   映山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,确实看到村民里三层外三层的聚集在那里,脸色都不太好,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。他想去看看,顾茗翠牵住他的手,对他摇头,“别管了,反正我们今日便走。”   两人在客厅的桌旁坐下,各倒了一碗水慢慢喝着。顾茗翠看的出映山脸色有些恍惚,似乎在担心,他默默的握住映山的手,轻轻摩挲,予以安抚。   过了也不知道多久,有人上楼来,却是阿云,他对映山道:“阿妈叫我跟你说,她现在有事走不开,晚点再谈。”   映山问:“阿云,出什么事了?”   阿云脸色惊惶不定,他倒了一碗水喝了,喘了口气,才回答:“族长昨天夜里死了。”不等两人发问,他继续道:“是被蛇咬死的,族长没有老婆,早上阿公去叫他吃早饭,才发现他死了。身上全部都是死蛇。”他似乎看到了那个场面,此刻描述出来,声音克制不住的发抖。   顾茗翠听阿莫说过类似的事,记得那时候她是说一个女人晚上忘记摘手上的铃铛,第二日就发现被蛇咬死了。映山问:“有查出是谁干的吗?”   阿云脸色一变,“阿公说……不是人干的……可能是蛇神娘娘发怒了。”   顾茗翠和映山对望一眼,都不太相信什么蛇神娘娘之说,但见阿云怕的厉害,当下也不便反驳,都沉默不语。   到了中午,阿莫和阿青回来了。阿莫看到映山,低着头也不打招呼,进了厨房做饭。映山犹豫了一下,也进了厨房,呐呐道:“阿莫,我帮你烧火。”   阿莫不言语,让开了烧火的位置,自顾自的去切菜。映山把火烧旺,看到阿莫难看的脸色,忍不住问:“你生我的气么?”虽然他也不知道阿莫为什么要生气。   阿莫停下切菜的动作,摇了摇头,过了好久,终究还是解释了一句,“我觉得难堪。哥哥,很对不起你,明明不干你的事,还把你牵扯了进来。”   映山疑惑,“不是我把你牵扯进来吗?妈妈是想让我成婚,所以才这么做的吧。”   “嗯……”阿莫张了张嘴,没有再说什么。   煮好饭菜,也只有五个人吃饭,赵雨瑶和赵大泉都没有回来。桌上气氛沉闷,连阿青都没有说话,默默的往嘴里送着米粒。映山见他们脸色都不好,劝道:“族长的事应该是人为,不一定就跟蛇神娘娘有关系,你们别害怕。”   四人都朝他看过来,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。阿青讽刺的笑了一声,“你就要走了,自然说的轻松。”   映山想为自己争辩,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。顾茗翠悄悄握住他的手,递给他一个眼神,示意他不要说话。   吃完饭后,映山又帮着收拾碗筷,把碗碟端进厨房,阿莫看了他一眼,突然道:“在这个村子,出了什么事,说是蛇神娘娘做的,比人为的更能让人接受。”   映山不明白这种逻辑,回到楼上后问顾茗翠,顾茗翠跟他解释道:“这个村子的人血缘关系亲厚,其中有人遇害,你觉得他们是希望莫须有的神降下的惩罚,还是希望是至亲的人下的狠手?”   “可是这样不找出真凶的话,还是会有人受害吧?”   “嗯,应该会有人暗中调查凶手是谁,但是明面上不能直接说出来。毕竟都是亲戚,如果这样说出来让他们互相猜忌的话,是不利于团结的,所以村里的长辈才先托词说是蛇神娘娘的诅咒。”顾茗翠把自己的分析讲给他听。   映山这次能理解了,静默许久,他道:“以后应该不会再出这种事了吧?”   顾茗翠没有办法给他回答,只能亲亲他,安慰他担忧的心。   赵雨瑶和赵大泉到了天黑才回来,一脸疲惫的样子。她摸了摸映山的头发,声音都低沉下来,“妈妈累了,明天再谈好不好?”   映山点点头,“妈妈,好好休息。”   第二日赵雨瑶还是没有时间跟映山谈之前的事情,因为村里的一个长辈也被蛇咬死了,死状跟族长一模一样。这次他们在尸体旁边发现了几个血字,写的是“下一个是谁呢”。   这句话引来了村民巨大的恐慌,大家都聚在了族长家商议,顾茗翠和映山也悄悄的站在旁边听着。   之前那个阿公还说是蛇神娘娘发怒了,另一个长辈拍桌道:“你别胡说了,这一看就是人干的事,还有字儿呢。”   众人心里也觉得是人做的,但是都不敢直接说出来,此刻听那长辈说,连连点头附和。阿公摆着手让大家静下来,一脸的严肃,“大家都是本家,都是亲戚,一向都是和平相处,谁又会做出这种事来?杀人总得有个理由,咱们族长在位三十多年,不说做的多好,总是没犯过错吧?没得罪过人吧?还有赵大福,咱们都是一起长大的,他什么为人我们都清楚,最怕跟人扯皮闹矛盾的,有点什么事宁愿自己吃亏也不愿意跟人吵架,这样的人,会有谁想杀他?”   大家听了他这番言语,又都不说话了,觉得事情确实蹊跷。赵雨瑶突然道:“村里其他人我不晓得,但是这么仇恨村里所有人的,不是有一个吗?”   阿公瞪起了眼睛,声音大了起来,“瑶妹子,你说的是小晴?”   赵雨瑶点点头,“除了赵雨晴还能有谁?”   有人立即道:“不可能是她,她被巫医下了噬心蛊,怎么可能不死?”   赵雨瑶看着那人,问道:“死不死,总得见了尸身才作数,咱们有看到她的尸身么?”   那人道:“尸体是巫医埋的,他们晓得。”   “但是咱们都没见过,而且除了她,我确实想不到第二个恨村里人的人,况且咱们百蛇村,她是最后一个懂驱蛇法子的人。”赵雨瑶在村里还算有地位,说的话也能使人信服。她想了片刻,道:“咱们现在都是怀疑,要论证也不难,阿云,你去把阁子和其他巫医都叫来。” 第29章 二九   除非节庆日,白天巫医都不现身在村中。但此刻事关人命,村里的长辈也不再纠结这些细节,只商议了几句,便同意了让阿云去叫巫医过来。   阿云去了小半天,回来脸色都是苍白的,显露出惊慌来,“阿妈,不好了,巫医们全部都睡死过去了,我叫了好久都叫不醒。”   他这一句话让人群躁动起来,人人脸上都是一片惊讶与恐慌,安静的屋子瞬间爆发出各种声音来。顾茗翠仔细听了听,发现很多人在急切之下,说的并不是汉话,而是一种听不太明白的语言。   赵雨瑶站起来,伸手安抚下大家的情绪,又道:“我去看看,大家先不要着急。”有几个人也站了起来,跟着她一起往外走。   顾茗翠和映山静悄悄的也退了出去,跟在赵雨瑶身后。   赵雨瑶先是回了自家,直接上了三楼,打开了那个紧闭的房间。顾茗翠和映山两人跃上三楼房顶,揭开一小块木板,各凑了一只眼睛往下看。   屋内很黑,赵雨瑶却没有点灯,而是从旁边木柜其中一格里放出火虫来。那些火虫很快聚成一束不输油灯的光亮来,照亮了整间屋子。   屋子里极为简陋,但是空间很大,除了一张竹床外,其他地方几乎都被一排排木柜占满了,那些木柜有点像药房的药柜。   阁子就躺在竹床上,穿着族内那种前襟绣了蛇的衣服,脸颊绯红,呼吸均匀。赵雨瑶轻轻推了推他,床上的人一点反应也没有。   阿云道:“阿妈,这样叫不醒,我试过好多次了。”   赵雨瑶想了一下,道:“阿云,你去把我的银针拿来。”   阿云极快的下了楼,捧了一排银针过来。赵雨瑶挑了一根细的,在阁子的穴道上扎了几针,但是都没有效果。   映山用气声跟顾茗翠解释道:“我妈妈治病很厉害,最擅长扎针和点穴,但是她不会内力。”   赵雨瑶把从细到粗的银针都试了个遍,都没有把阁子叫醒。一人道:“阿姐,他是不是中毒了?”   赵雨瑶摇摇头,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。她思索了一会儿,又去查看阁子的眼睛,这下终于看出门道来。她道:“是中了蛊。”   此言一出,余人都大惊。顾茗翠和映山对望一眼,也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。   有人道:“蛊?怎么可能?咱们村里会用蛊的只有巫医,别人可都不会的。难道是巫医自己给自己下的?”   赵雨瑶也答不上来,只能道:“我们去看看其他巫医的情况。”   其他巫医的情况也是一样,中了蛊毒的人,眼角都会出现一条淡红色的细线,每一个巫医的眼睛里都有。赵雨瑶等人回去把情况告知了众人,又引起了一阵骚动。   阿公问:“瑶妹子,依你看,他们是中了什么蛊?”   赵雨瑶对蛊毒连皮毛都不懂,这个村子里,正常人是不允许接触蛊物的。阿公也知道问了是白问,未等她回答,又道:“不晓得是谁要灭我们百蛇村,看来真的是蛇神娘娘发怒了。”   赵雨瑶正色道:“阿公,先别丧气,先要想出办法才是。”   阿公叹气道:“还有什么法子?咱们又不懂蛊毒?怎么救他们?巫医都死了的话,咱们百蛇村的人也活不了啦,大家都出不去了。”   众人脸色一变,都沉默下来。赵大泉突然道:“不是还有石窟吗?巫医的传承向来都刻在那,只要有人进去看看,习得蛊毒之术,兴许就能把巫医们的蛊给解了,大家伙还有救。”   他话音刚落,阿公和族里几个长辈已经激动起来,“不行,千万不行。”   “正常人不能去那里,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。”   赵大泉冷冷的看着那几人,“命都快没了,还要把这些东西遵守到底吗?”   阿公道:“命没了便没了,但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一定不能破。”   赵大泉道:“死的话我相信大家都不怕,但是你们也都看到了,族长和阿伯是怎么个死法的,难道大家都想经历一次?”   众人听到这句话,几乎都联想到了族长凄惨的死状,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阿公脸色也难看起来,语气软下来,“我们几个老的商量一下。”   阿莫已经做好了午饭,大家却都没什么食欲,勉强吃了几口,便都放下了碗筷。映山给赵雨瑶倒了一杯茶,温声道:“妈妈,你喝点水。”   赵雨瑶抿了一口,看着映山,露出一个浅笑来。她摸摸映山的头发,低声道:“阿映,对不起,是妈妈不好,前天放你走了就好了,现在却令你也困在这里。”   映山摇摇头,“妈妈很好。”他又道:“妈妈,只要把凶手找出来就好了,就算出不去,这里有吃有喝,也不会活不下去。至于我跟小翠,我们可以沿着河流走下去,总会走出去的。”   赵雨瑶苦笑了一下,还未答话,阿青已道:“黄毛,你脑子也太简单了点。沿着这河确实能走下去,而且三个时辰的路程就能走到头。”   映山疑惑,“这么近?”   阿青朝他做了个鬼脸,“当然近了,因为之后的河水都转到了地下,你跟不上了,只能往回走了。你之前去月亮湖的时候没注意吗?越往上走水越多,但是到了月亮湖也就到头了。所以你想的方法是行不通的,跟着河流走,不管往上还是往下,都走不出这片大山。”   顾茗翠感到惊奇,也不知道百蛇村的祖先也不知道是怎么找到这片神奇的土地,然后又是怎样设了一个奇妙的阵法,才把这个村子跟外界隔绝了起来。   想到可能真的回不到茶山去,映山心里有些难受。   顾茗翠看着赵雨瑶,问道:“伯母,你之前说的赵雨晴是谁?”   赵雨瑶脸色变了一下,但是想到此时状况,觉得瞒着也没甚必要,便道:“是我一个堂妹,善于用毒,也是我们村子的驱蛇人。百蛇村虽然奉蛇为神,但蛇毕竟有毒,不能与人和平共处,所以驱蛇人就肩负起把蛇圈养的任务。”   顾茗翠问:“你们圈养蛇的地方是祭坛里?”   赵雨瑶早已知道阿青带他去祭坛一事,所以对他知道祭坛并不惊讶。“原本不是那里,是另一处地方。只是赵雨晴后来出了村子,在外面待了好几年,蛇群就渐渐跑到村子里来,咬伤人无数,我们便把蛇都赶到了祭坛去,先前在水里撒了许多药粉,让蛇一下水就晕厥,后来蛇群学了乖,不再下水,也不来村里了。”   “她为什么出村子?”   赵雨瑶想了一下,正要回答,赵大泉冷不丁的问道:“这个干你什么事?”   顾茗翠道:“很显然现在跟我有关系,我跟师父都被困在这了,所以这些事情我必然要问清楚。”   赵大泉冷笑一声,“那我就告诉你,她出村子,是去找男人生孩子去了。我们村大部分女人在成年后,都会借着出去帮人治病的机会找男人,等生了孩子再回来。”他看着映山,眼里都是嘲弄,“你也是这么来的。”   在座的人脸色都一变,连阿青都怔住了。赵雨瑶忍了又忍,道:“大泉,你果然还是介意这件事。”   赵大泉道:“我是介意,都是村里一些老顽固庸医,整天蛊惑人心,说咱们生不出健康的孩子,要女人去外面借种。现在你们也瞧见了,我家的阿云和阿青,到底哪里比映山这个……”他想说“杂种”,到底忍住了,“到底哪里比他差?”   他这段话太有冲击性,阿青和阿云都是呆住了,顾茗翠虽然隐隐的猜到一星半点,但是真正被明明白白的放在台面上说出来,还是觉得惊异。映山却是不太明白,低声问顾茗翠,“小翠,什么是借种?”   顾茗翠为难的不知该如何解释,赵雨瑶道:“阿映,你舅舅说我跟你爹爹在一起生下你,就是向你爹爹借种。”她看着赵大泉,声音终于稳下来,“不管当时是因为什么原因,我生下阿映,都是心甘情愿的。你有什么不满意,可以直接讲出来。当时对娶我的安排不愿意,也可以直接拒绝,没有必要现在来对着孩子来说这些。”   赵大泉眉心一皱,似乎也觉得自己过分了。他申辩道:“是你不愿意吧?你一心想着跟那异国人双宿双飞,这么多年是不是还念念不忘?”   赵雨瑶站起身来,沉声道:“我赵雨瑶做任何事情,都是心甘情愿才做的。若非不愿,便是拼个鱼死网破,也决不妥协。”   赵大泉一愣,细细想着她的话,从中悟出一丝情意来,多年介意的事情竟在一瞬间想了通透,终于把芥蒂给放下了。他脸色变的通红,呐呐的不知该如何言语,磋了磋手掌,放软了语气道歉,“阿瑶,对不起,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……”   “嗯。”赵雨瑶坐下来,调整了一下情绪,继续跟顾茗翠道:“赵雨晴出了村子几年,回来后还抱了一个几个月大的娃娃。村里的女人在外面生了小孩,是一定要带回来的,但是回来后还想不想再成婚,就要看本人的意愿了,并不能强迫。”她看了赵大泉一眼,把赵大泉看的脸色更红了,眼睛里都泛着愧疚之意。她又道:“那时候村里长辈去说了好几次亲事,她都拒绝了,隔十天半个月还会抱着孩子出去住一段时日。后来,到了第二年的七月十五,村里选择祭品,摸签摸到了她的儿子。”   赵雨瑶缓缓道:“当时村里适龄的男孩有两个,一个是赵雨晴的儿子,还有一个……”她看着映山,“还有一个就是阿映。” 第30章 三十   顾茗翠看着映山,想着他曾经跟死神擦肩而过,后背不禁冒出冷汗来,手指也情不自禁的握了过去。   他想到那石窟里面两排整齐的祭品,还有那空了一处的地方,联想到一处,忍不住问:“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么?”   赵雨瑶看着他,“你怎么知道?没错,确实是二十年前的事。百蛇村先前是用成年男人做祭品,后来人口少了,便换成了一岁至五岁的男童,那时候,阿映正好还未过五岁的生日。”她想到往事,叹了口气,“我与阿映的爹爹,就是因为此事闹的不愉快,后来便分开了。”   顾茗翠道:“虎毒尚且不食子,你能将自己儿子送去做祭品,换了旁人,恐怕也是要与你分开的。”   赵雨瑶并不反驳,“嗯”了一声后,便低头不语,似乎在回想些什么。   映山对此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感触,或许是因为经历的时候他太年幼,根本不记事,此刻从旁人嘴里说出来,也不能切实体会。他睁着美丽的双目,问道:“妈妈,后来呢?”   赵雨瑶回过神来,“那一年她儿子做了祭品,供奉给了蛇神娘娘,她大哭了一场,然后离开了村子。我好几年没有见过她,后来阿婆死了,她才回来的。阿映,阿婆就是你小时候经常带你的那个,你有没有印象?”   映山点点头,隐约记得那一幕,恍然道:“原来她那时候那么伤心,是为了那个小男婴。”他一直觉得这种以活人祭祀的事情太过残酷,毫无人性,此刻才回味出来原来自己也差点成为了其中一员,他道:“妈妈,你以前也是要把我送给蛇神娘娘的吗?”   赵雨瑶低下头,声音沉重起来,“嗯,身为百蛇村的族人,必须要遵守规定。”   映山勉强笑了一下,也不知道该说什么,干脆抿紧了嘴唇。   赵雨瑶道:“阿云也经历过,万幸咱们命好,总算一家齐全。”   阿云看着母亲,心中也说不出是一股什么滋味,索性也不说话。赵雨瑶道:“她回来后,性格大变,说话做事都不同寻常人一样,谁惹恼了她,她便给人下毒,细细折磨。我们村里人都是医道高手,虽然吃了好大一番苦头,但到底没有闹出人命来。只是外面的人就没有那么容易了,村里的人向来大半年才出门一次,传回来消息说,她原来在外面害了许多人,还留下了百蛇村的名,惹的官府都派了人来搜寻百蛇村捉拿凶手,只是咱们村子外面布满了迷阵,才让人寻找不到踪迹,可是名声却已经大大的坏了。”   她缓了一口气,继续道:“那时候咱们虽有心想惩治她,但同族人到底不忍下死手,她又神出鬼没的,不知道藏在哪里,便不了了之。后来,她因为先前给阿映下毒结果发现他没死,就又想下一次手,才让我们捉住了她。”   映山问:“她为什么要给我下毒?”想了一下,他又明白过来,“嗯,自然是怪摸到的签不是我,而是她儿子。”   赵雨瑶道:“没错,村子人也因为这个缘故觉得她可怜……”   映山打断她的话,“她可怜吗?她为什么可怜?不是她自己带着儿子回来当祭品的吗?”他棕黑色的眼珠子一错不错的盯着赵雨瑶,神色是难得的严肃,语气也颇为激动。顾茗翠感觉到了握住的手指微微的颤抖,便干脆与他十指相交,加重了力道。   赵雨瑶仿佛被人打了一耳光似的,她闭了闭眼,没有理会映山的质问,继续道:“抓到她之后,村里人在一起讨论究竟该如何惩治她。巫医也出了面,说有一种噬心蛊毒,中的人能毫无痛苦的死去,村里人同意了这种方法,把她交给了巫医。”   她看着顾茗翠,道:“这便是赵雨晴的全部,没多久巫医就说她死了,给她下了葬,村里也安宁下来,没有再出过中毒事件。”   顾茗翠问:“她死的时候,是几年前的事?”   “七年前。”   “确定是七年前吗?”   赵雨瑶点点头,“我不会记错,大泉,对不对?”   赵大泉也点点头,“没有错。”   顾茗翠道:“我有一个仇人,也是百蛇村的人,因为她穿着百蛇村的服饰,善于用毒,害死了我妹妹,我娘亲,我爹……听你们描述,那个人很有可能是赵雨晴。”他沉声道:“可是她害我家里人的时间,是五年前。”   赵雨瑶和赵大泉对望一眼,此刻才终于明白这个人来村里的目的。赵大泉问:“你看过了其他人,确定其中没有你的仇人?”   顾茗翠摇摇头。   赵雨瑶道:“若真是这样,能做出这些事的人,在百蛇村里也只有她了。只是不知道当时是她假死骗过了巫医,还是巫医欺瞒了全村人把她救了下来。嗯,我要把这个事情跟长辈们讲一下,大泉,你带着阿云去一趟坟地那里,挖开她的墓看看里面有没有尸骨。”   她看看外面的天色,改口道:“还是明日一早去吧,现在去太晚,夜间没有巫医带路很危险。”   赵大泉和阿云都点头答应下来。   村里长辈们商量出了结果,便叫人把全村人都请了过去,顾茗翠和映山也跟在后面。阿公清了清痰,才道:“我们决定了,还是不能违背祖先订的规矩,正常人不能进石窟学习巫蛊之术。”   众人一听,脸色各异。赵大泉性子直,马上道:“阿公,您是真的不顾村里人的性命吗?”   阿公道:“大泉,你也不用着急。村里人不能不守规矩,但是不是村里的人,也就可以不用守我们村里的规矩。”   赵大泉不解,“阿公,您这是什么意思?”   阿公指着不远处的顾茗翠和映山,道:“那两个小伙子就不是村里的人,可以进石窟。瑶妹子,有一个是你的大儿子是吧?他也算半个村里人,你看看,他们能不能做这件事情?”   赵雨瑶直觉的就想摇头,顾茗翠抢着道:“阿公,我们可以去。”映山也连忙点头。   赵雨瑶反驳的话到了嘴边,但看到一整个村子里的人殷切的目光,再也开不了口,无可奈何的同意了。   阿公从自己的旧衣柜里掏出一个木盒子来,打开外面的锁,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递给顾茗翠,“这是石洞里面的铁栏杆的钥匙。”他不知道顾茗翠进过里面,还细细跟他解释,“你们撑着木筏到了石洞里面,不消多远就会看到有两条水路分叉开来,一条通着这个村里的祭坛,一条通着记录蛊毒的石室,那条水路用铁栏杆锁死了,要这把钥匙才能打开。”   他汉话说的颇为费劲,一字一字说的极慢,见顾茗翠懂他的意思,继续道:“里面的情形是怎么样的,我也不晓得,只知道被选定的巫医都会进去,出来后就晓得了怎样用蛊和怎样辨认出外面的路。你们若是看不懂巫蛊之术,就把去外面的路记下来,带出来。”   顾茗翠和映山点点头。   阿公还是觉得不放心,“你们进去千万要小心,里面可能也有蛇,要带足驱蛇的药,真的有危险的话就退出来,咱们再想办法就是了,一定要以安全为主。”   顾茗翠很是意外他能说这番话,心情微妙的有些变化,但也没有说什么,只是点头。   赵雨瑶早已把火虫蛊做成了一个火把,递给映山。她眼中满是不忍,抚着映山的脸颊,柔声道:“阿映,你要小心。”   映山对她觉得微妙,但是也不想说伤人的话,乖巧的点头,“我会的。”   前期准备花了一点时间,等顾茗翠和映山站在木筏上时,天色已经黑了。木筏上放了许多东西,一大包驱蛇药粉,笔墨纸张,一些吃食清水,两柄长剑,还有一把锄头。   映山举着那个由火虫蛊做成的火把,他有些害怕那些虫子,脸色更显苍白了。赵雨瑶定定的看着他,心思千回百转,终究只道:“阿映,无论如何,妈妈始终爱你。”   映山对她笑了一下,还是没有说话。   赵雨瑶有些难受,目送他们进了石洞,站了许久,都回不过神来。   一旁的阿青不服气的低喃,“我也想进去瞧瞧啊。”   石洞内阴寒,映山靠近顾茗翠,左手去捡了一柄剑,一副防备的模样。顾茗翠撑篙之余,亲了他一下嘴唇,舌尖在那冰凉的唇瓣上快速的舔了一遍,微笑道:“师父,不用害怕。”   心底的失落被那一抹温暖全部赶跑了,映山笑了一下,“我不怕的。”他真不是因为要进石窟而害怕,而是想到最爱的妈妈曾经有要让他送死的举动而难过,而愤怒。看到顾茗翠,他思绪活了过来,忍不住又靠近了些,低声请求,“小翠,再亲一下。”   顾茗翠用竹篙固定住木筏的流动,一只手把人结结实实的揽在怀里,认真又热情的吻了上去。   与其说是亲吻,不如说是安抚。交缠的舌尖,温柔的舔/弄,把映山心底的不安和不确定彻底驱散了。吻完了,顾茗翠又在他耳边告白,“师父最好了,我最喜欢师父了。”   映山真正的笑了起来,眼睛里有水波流转,“嗯,小翠,我也最喜欢你。”末了又加了一句,“还有爹爹……和妈妈。” 第31章 三一   尽管有钥匙,打开那道铁栏杆还是费了不少力气。顾茗翠和映山一起往石洞内划去,这边通道比另一边的小了许多,那洞府有些像是天然形成的,因为并没有开凿的痕迹。   石壁上滑溜溜的渗着水珠,洞顶上的水珠一滴一滴的往下落,在静夜中听来,令人觉得悚然。   映山挨紧顾茗翠,低声道:“这条水路好长啊。”   他们划了近半个时辰,也没有看到有可以落脚的地方,两边都空空的,什么都没有。顾茗翠看着黑洞洞的前方,停下了手上的动作,疑惑道:“师父,是不是我们错过了?”   “应该没有吧,我都有注意看着,可是怎么会这么长?那边到祭坛的路,只是一会儿就到了的。”   两人犹豫一阵,先喝了几口清水,又吃了点干粮,才继续往前划去。   河道越行越窄,到了后面,仅可容纳木筏前行,旁边再无多余缝隙。顾茗翠撑篙颇为费劲,而且石洞顶上的水珠时不时的砸到身上,几乎将衣服都染湿了。映山突然道:“小翠,不好了,这虫子在慢慢减少。”   那火把的光亮确实比进来时微弱了许多。顾茗翠定睛一看,发现有不少虫子在往前飞去,心头一松,道:“应该是快到了。”   果然过不了多久,他们便看到旁边有一间石室。火把的光太弱,照不清石室的全貌,顾茗翠呼啸一声,四面八方都传来了回响,倒把两人吓了一跳。   映山道:“好大的地方。”   顾茗翠把木筏拖了上来,又把竹篙放好,把药粉等物背在身上后,才牵了映山的手往前方走去。   石室大的过分,两人胡乱走了好一会儿,才摸到了壁面。映山手里的火把光线突然亮了起来,吓的他一个手抖,就要把火把扔在地上。顾茗翠眼疾手快接了过来,轻声道:“师父,别怕,应该是这里也有火虫蛊,看到光亮就飞了过来。”   他拿火把往壁面上一照,果然看到上面刻着什么,仔细一瞧,发现是山川河流的地形图。他道:“这应该就是如何出这个村子的路线图了。”他心中惊喜,但看了一会儿,脸上渐渐显露苦恼来,映山察觉了,问道:“小翠,怎么了?”   顾茗翠苦笑道:“这地图太大,我们若这么看,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整幅图拓写下来。即便有时间,也难以保证能不出错。嗯,若是有火把能把整幅图都照亮就好了。”   映山道:“兴许是有的,我们找找。”   他们细细找了找,找到几处放了空火把的地方,顾茗翠试着引了些蛊虫过去,果然过不了多久,就有更多的蛊虫飞了过去,聚合在一处。两人依这个方法点了十几处蛊虫火,不多时,整个石室都亮了起来。   真正看清楚这个石室的规模,两人惊叹了好一会儿。这石室大约有半里之宽,一里之长,两边都放置着许多石刻的生肖,其中以蛇居多。整个山形地势图占了一整面墙,其中能畅行的道路都用了朱红颜色标记,颇为错乱复杂。   顾茗翠看了一阵,想着还是先了解蛊毒为主,便拉了映山朝另一边走去。   两人走出没有多远,突然地上串出来许多青蛇,映山一惊,颤抖道:“蛇……”   顾茗翠极快的从背上拿出驱蛇粉来在两人身边撒了一圈,堪堪将那群蛇的步伐止住。那蛇群似是极为愤怒,在药粉边围了一圈,昂着头吐着猩红的信子,鼓着眼珠子瞪着两人。   映山缓了一下,稍稍镇定了些,他道:“我用血来驱赶它们,这样它们不会咬我们。”说话间他已用剑往手掌上划了一刀,把流出的血都抹在顾茗翠和自己身上。尔后包扎好伤口,定了定神,朝着那一圈蛇走去。   他才走出一步,立即有蛇缠了上来,张开血口往他身上咬,顾茗翠察觉不对劲,连忙把他拉回来,急切的叫道:“师父,不对……”他另一只手早已扔下火把,手指一翻一夹,已将映山身上的蛇都抛了出去。   顾茗翠把映山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,确定没有被蛇咬到,才放下心来。映山呆道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   顾茗翠道:“这里的蛇跟祭坛里的不一样,应该是被人专门饲养的。你仔细看看,这里的蛇跟咬死族长他们的蛇是一样的。”   映山看了一阵,发现确实跟顾茗翠说的一样,心下惴惴,“怎么办?它们围在这,我们可没有办法走动了。”   顾茗翠捡起火把又捡起长剑,低声道:“那便只有杀蛇了,不然,它们迟早也会扑上来。”   两人剑法都高明,丹阳剑法又是以快为主,不多时,身边就堆起了一大群蛇尸。那群蛇见了血,却仿佛更兴奋了,尝试着忍着不适爬过驱蛇药粉,就要缠到两人身上来。顾茗翠一惊,手上动作频出,把那几条越界的蛇斩杀了。   映山喘了口气,道:“这样不行……”   顾茗翠也知道这样不行,但毫无办法。他已经把背上的药粉全撒在周边,但还是阻挡不了蛇群的进攻。   蛇群从四面八方游来,数量太过庞大,即使两人功夫高深,但也疲于应付。正在危机关头,突然一阵铃声传来。   那蛇群听到铃声,似乎像是听到了极为可怕的东西,只一瞬,便逃窜了个干净。顾茗翠和映山松了口气,朝铃声来源望去,竟见到了一个人缓缓的走了过来。   顾茗翠问:“是谁?”   那人的脸暴露在光线中,不是旁人,竟是阿莫。   映山惊讶了一会,问道:“阿莫?你怎么会来这里?”   阿莫像是变了一个人,笑起来落落大方,一点也不似先前的羞涩。她道:“哥哥,明公子,我怕你们出危险,就跟来了。”她瞧了瞧地上的死蛇,“幸好还不算太晚。”   顾茗翠道:“嗯,多亏你来,不然我们都丧生到蛇口之下了。”他虽是这么说,脸上戒备的神色却没变,拉住了映山想靠过去的身体,轻轻把他拉到自己身后,眼睛盯着阿莫,道:“你究竟是什么人?”   阿莫笑了一下,“我是百蛇村的人,先前与你们做的介绍并没有错,只是还有些事,雨瑶阿妈并不知道罢了。”   映山探出头来,好奇的问:“阿莫,你用了什么法子把蛇赶走的?”   阿莫举起手来,给他们看她手腕上带的铃铛。映山呆了一下,弱弱的道:“这个不是不能晚上戴的吗?说是会引起灾祸。”   阿莫道:“这不过是前几任的驱蛇人放出的谎言罢了,怕不这么说,大家都发现这个秘密。”   顾茗翠盯着她,“那你怎么会知道?”   阿莫道:“雨瑶阿妈跟你们说赵雨晴是最后一任驱蛇人,其实她错了,我才是最后一任。”她摇了摇手,示意两人跟着自己走,“咱们边走边说,待的久了,那蛇回去报信,兴许赵雨晴就会跑来这里。”   顾茗翠跟映山对望一眼,还是决定跟着她走。顾茗翠道:“赵雨晴真的没死?”   阿莫点点头,“我先前也以为她死了,但是依现在的情形来看,她绝对没有死。因为族长的死法,只有驱蛇人才能做的出来。我们驱蛇人一代一代流传下来,除了驱蛇外,最精通的就是用毒。她的用毒手法是我阿妈教的,我阿妈也教过我,所以我一眼就能看出来。”   映山问:“你跟赵雨晴是什么关系?”   阿莫道:“我阿妈是赵雨晴的亲姐姐,她是我亲小姨。嗯,说起来,我是赵大泉的大女儿,你阿妈跟你讲过的。”   映山点头,“是的,妈妈跟我讲过。”   三人已走到了一处石壁边上,石壁上刻了许多图形和字,阿莫却瞧也不瞧。她拿过旁边一只火把,对着地面边缘左看右看,似乎在找些什么,口里一边说道:“我阿妈年纪比我阿爹大上许多,成婚后感情不睦,我阿妈便把我带出村子去了,我们两个在外面一直以行医治病为生,到了上两个月,她病重了,才回来的。在外面我们也听过我小姨的恶名,我阿妈心中难受,干脆就将驱蛇和用毒的法子教给了我,还让我以后若遇见了小姨,一定要劝她改邪归正,不可再作恶。”   她叹了口气,“不过我们回来后,发现情形糟糕了许多,这一切,都是不可挽回的了。”   顾茗翠道:“村里果然是出了什么大变故么?”   阿莫点点头,她看着顾茗翠,浅笑了一下,“你如此聪慧,自然是看出了问题的所在,对吗?”   顾茗翠沉吟片刻,“我猜出是生育问题,是也不是?”   “正是。”阿莫眼中带着一丝佩服,她在墙面上摸索了一阵,似乎没有找出什么来,又带着两人走向另一边墙壁。她道:“我们回来后,听阿爹说,村里已经十几年不能生育小孩了,即使是女性走到村外去嫁人,也生不出小孩来。村里的人都算的上是名医,但是查了千百遍,吃了许多药,还是治不好这个病。”   映山愣了一下,“这是为何?”   阿莫道:“我阿妈弥留之际跟我说,可能全村人都中了毒蛊。”   顾茗翠道:“村里不是有巫医吗?如果是蛊,又怎么瞧不出来?”   阿莫顿了一下,缓缓道:“若是瞧出来了,故意不说呢?” 第32章 三二   映山听不懂她的意思,“为什么瞧出来不说呢?这个不是村里的事吗?他们可是村里的巫医呀。”   阿莫道:“做巫医并非他们本愿,只是生下来畸形,不得不为之罢了。巫医虽然在祭祀中发挥很大的用处,但在平日,是受人歧视的,甚至生活上也很悲苦。他们学习蛊毒之术,也并不轻松,很多蛊毒都要用自己的身体来饲养,所以他们平日不能吃热食,还有许多忌讳。”   映山对这番话只听得大半懂,但也晓得阿莫是在说巫医的苦处。他又想到阁子的模样,心头不禁打了个寒颤。   顾茗翠道:“按你这样说,村里人中了不能生育的毒蛊之事,那群巫医不仅可能知晓,而且还有可能参与其中?”   阿莫点点头。   他们已走到另一处石壁面前,阿莫依然蹲下身在摸索什么,她一边道:“说起来这件事情,已经是快一百年前的事了。你们进过祭坛,必然看过上面刻的画,对么?”   顾茗翠“嗯”了一声,也没问她为什么知道他们去过祭坛。   阿莫道:“百蛇村最开始的祖先是从湘西苗寨那边搬迁来的,不过几十年,就发展成了两百多户六七百人口的大村。村里人都有血缘关系,也不与外面通婚,除了种些吃食和打猎,圈养家禽,其他空余时间都用来种药学医,隔一段时间还会有人去外面行医,赚些银钱买盐和买其他村里自给不了的物品。其实那时候村子也不叫百蛇村,也没有祭祀蛇神娘娘的习俗。”   映山听的入迷,听她停顿,忍不住催促,“后来呢?”   阿莫找不到自己想找的东西,眉头微微皱起,继续道:“那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。村里的房子都是靠着山建的,有一年下大雨,那山竟然塌了,把村子整个掩埋了下去。当时正是半夜,村里人都习惯早睡,若没有一条大蛇冲出来扰民,想必百蛇村的祖先,已经全部沉没在月亮湖底了。”   映山和顾茗翠脸色都一变,顾茗翠想到那月亮湖的形状,又想到浮雕上的月亮湖,两边串联,才明白了事情的始末。   阿莫继续道:“我也是听我阿妈讲的,她说在那山崩的前一刻,那大蛇不知道从哪个山洞里窜出来,慌不择路的乱逃,有一部分村民被它吵醒了,提了棍棒追着它打,跑的远了,就逃过了一劫。那月亮湖本来是圆的,形状就跟十五的月亮一样,山崩后,山石泥土正好倾在月亮湖的一边,就变成了现在的月牙了。”   映山声音有些颤抖,他道:“难道那许多人……就被埋在了月亮湖下?”   “嗯,没有追着大蛇跑的,就都死啦。”阿莫微微叹了口气,“活下来的人都惊呆了,他们未曾见过那么大的山体崩塌,自然以为是天神的惩罚,心悸之余,就把那大蛇当成了救命的神来膜拜。后来他们就为蛇神娘娘建了祭坛,建了神庙来祭祀。他们新建了村子,也把村名改成了百蛇村。”   映山道:“那也不需要用活人来祭祀啊。”   阿莫道:“当时发生事故的那日是七月十五鬼节,村里有个活下来的巫医,念叨着要用活人祭祀,才能保整个村子的平安。世人常说蛇性本淫,他就把祭祀品定为男人。那个巫医为了以身作则,第一年的祭祀,便贡献出了自己的性命。那时候的巫医向来神秘莫测,据说能达天听,在村里很有威信。此后这个习俗便延续了下来。”   她继续道:“村里剩下来的人本来就不多,每年再死一个壮年男子,更是人丁凋零。开始结亲的人还尽量选血缘关系最疏远的人,后来人少了,即便是亲兄妹,亲舅甥,亲叔侄也管不了了,只要能把血脉延续下去,伦理纲常之类的,已经全部抛却了。”她说到此处,脸色发窘,自己也觉得难堪。   顾茗翠抿紧唇,静静听着。   阿莫道:“就算是这样也不行,因为村里人渐渐发现,生出来的孩子有越来越多的问题,十个新生婴儿,竟有五六个是不正常的,不是痴呆,便是手足残缺,还有发育不足的。村里人都是精通医道的,对此多少有些了解。村里长辈商量后,才决定让女子可去外面……呃……借种。”   映山怔了怔,喃喃道:“原来是这样,我妈妈才认识我爹爹的。”   阿莫道:“后来的事情大抵就跟雨瑶阿妈讲的相似了,外来的血脉虽然让村里的正常人多了起来,但总是有几个还是会有问题。这些有问题的婴儿长大后,村里便规定让他们去做巫医,也做村里的路引,寻常不能出现在人前。”   顾茗翠道:“这个村子只要能生育,就一定会出现有问题的孩子,对么?”   阿莫点点头,“若非必要,村里人还是习惯互相通婚,并不太热衷去跟外面的人相处。”   “所以你觉得,那群巫医为了避免后面有人踏上他们同样的道路,干脆跟赵雨晴联手,从根本上杜绝此事,给全村人下了毒蛊,让他们都不能生育?”   阿莫看着他,“很有可能的,不是吗?”   顾茗翠也觉得这个猜测很有可能。“村里人发现他们治不好这个病,所以想到我师父这个半个百蛇村人,还有你这个不住在村里的百蛇村人,想把你们凑成一对,生一堆孩子,延续百蛇村的命脉?”   阿莫点头,“先前他们只是与我说这件事,我不同意,以为他们也就放弃了。没想到竟会用极端的法子。”她想到那夜若非映山还清醒,自己便要稀里糊涂的跟人做了夫妻,以后也要被村子里的人所掌控,顿觉后怕。   映山瞧她一直在找什么东西,问道:“阿莫,你在找什么?”   “这里应该有一条暗道,可以通向赵雨晴现在的住处。”她又摸索了一阵,脸上一喜,叫道:“应当是这里了。”说着揭开一小块石板,里面果然露出一个石盘来。她伸手扭了扭,石盘纹丝不动。顾茗翠道:“我来。”   阿莫让开了位置,顾茗翠运起内劲,先把石盘往右边扭动,发现没有动静后,再往左边扭动。   这次某处出现了“咔啦”的响声,他们面前一块石板也被移动开来,露出一截石阶。顾茗翠没有贸然进入,顺便拉住了映山。他看着阿莫,低声问:“接下来如何?”   阿莫从怀里掏出三枚丸药来,自己先吞了一枚,又把剩下的两枚给他们,“这个药丸是护住心脉的,即使中了毒蛊,也不至于立即丧命。如果你们害怕,待在这里等也可以,我先进去探探。”   顾茗翠毫不犹豫的把药吃了,“我是一定要去的。”   阿莫道:“嗯,因为你说过跟她有仇。”   映山也没有犹豫的把药吞了,然后看着阿莫。   阿莫瞧着两人紧张的神色,微微一笑,“莫要害怕。”   她率先走下石阶,顾茗翠想要走在前面,被她阻止了。她摇摇头,“没事。”   地上不时有蛇逃窜,阿莫没有停歇的摇着手腕上的铃铛,那些蛇听到这铃声,都吓的往缝隙里逃去。阿莫道:“这铃铛原本也是巫医留下来给妇人驱蛇用的,但他当时只是叫妇人戴,并不说明是什么功效,倒让驱蛇的人钻了空子了。”   她来洞中后声音平稳清脆,侃侃而谈,未见半点扭捏,跟原来装出来的羞涩模样相差极大。映山忍不住道:“阿莫,你这样很好,比在妈妈家里的样子好。”   阿莫笑了笑,“我也没有法子,自我阿妈过世后,我便发现无论用何种方法,我也出不了村子,所以不得不伪装起来,想让他们放松警惕。之前我也想来这里瞧瞧的,可是我没有钥匙,打不开那道铁栏杆。”   那石阶极深,三人走了好一会儿都没到底。顾茗翠疑道:“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?”   “这是驱蛇人的秘地,用来饲养毒蛇的,我阿妈先前给我讲过。我也是第一次来,所以才找了这么久。”她的声音很轻,步伐也渐渐慢下来。   底下出现了一团光亮,蛇群也越来越多,逃窜时发出一阵“嘶嘶”的声音。他们离那团光亮越来越近,快要靠上时,阿莫停下了脚步。   她从怀里掏出几样物事,顾茗翠闻到一阵木油香味,又见她掏出火折子来,似乎要将底下先烧一遍。阿莫果然将木油倒在入口处,又吹燃了火折子,把它丢在木油上。   火焰窜了起来,将里面的洞府照的通亮。   那里面的空间也是极大,顾茗翠透过火光,看到了四处逃窜的蛇,还有几个人影挂在墙上。在那中间,有一个满头银饰的女人坐在一张竹椅上,嘴角勾着笑容看着三人。   那女人眼睛很大很亮,下巴尖尖,皮肤是青色,凹凸不平的,仔细一看,能看到皮肤里面似乎有虫子爬来爬去。   顾茗翠咬紧了牙关,眼珠子凝出刻骨的恨意来。因为那个女人的相貌,他死也不会忘记,就是谋害自己全家的仇人。 第33章 三三   映山发现了他情绪的波动,靠过来握住他的掌心,轻声道:“小翠,已经到了这里,别急。”   顾茗翠渐渐定下心来,但当他看清墙壁上挂着的东西时,再也忍受不住,提着剑就要跨过火焰朝那女人刺去。   映山连忙牵制住他,急切道:“小翠,现在还不行。”   屋内有无数的蛊虫朝着火焰飞过来,然后被火焰吞噬,现在贸然进去,只是会被蛊虫当成食物罢了。顾茗翠挣了几次没有挣脱开,阿莫在旁劝道:“你别急,再等一小会儿罢。”   她蹲着身子在一旁缓缓的倒木油,直到把带来的木油倒尽了,才站了起来。她看着里面那个女人,淡淡道:“小姨,好久不见。”   那女人脸上还是露出那种怪异的笑,喉咙张了张,竟发不出声音来。阿莫瞧了片刻,眼里慢慢流露出哀伤来,“你七年前没死,竟是因为给巫医做了活人瓮么?唉,阿妈要知道你变成这样,不知道多难过。”   赵雨晴脸色渐渐变的狰狞起来,她喉咙里使了力,一个字一个字挤的极为费劲,“你为什么要来?”   阿莫道:“你不害人,我自然不来。但是你现在又开始害人,我没有法子,只能来制止你了。说起来,这蛊虫喜欢火的事情,还是我小时候你告诉我的,你说巫医之所以不吃热食,就是怕把体内的蛊虫给烧死了。咱们村养的蛊虫都奇怪的很,习性跟蛾子相似,既怕火,又喜欢火。”她看着蛊虫纷纷飞出来,葬身于火海中,低声念道:“飞蛾扑火,自取灭亡。嗯,想必也是这个景象了。”   赵雨晴脸上那诡异的笑似乎是贴上去的,其他表情都做不出来。她道:“阿莫,你真是我的好外甥女。”   她声音既尖利,说的又慢,一时间室内都充斥着这种语调。映山吓的咽了口口水,一边又抓紧了顾茗翠,害怕他冲动的跑过去。   火焰渐渐小了,蛊虫也少了。阿莫先走了进去,她看着赵雨晴,缓缓道:“小姨,巫医中的蛊还有没有解?村里的人中的蛊还有没有解?”   赵雨晴盯着她,“没有。”   阿莫也不失落,只站在了一边,看着顾茗翠和映山,轻声道:“现在解决你们的恩怨罢。其实她也活不了多久啦,所以才想在死前,拉着整个村子陪葬。”   顾茗翠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,走进来后瞪了一眼赵雨晴,其他的心思都放在了那面墙上挂着的东西上。映山开始还没仔细看,此刻凑近了,才发现上面挂的竟然都是一些人皮。   他顿觉头皮发麻,但看顾茗翠眼含泪光的盯着其中两张人皮,心中一惊,“小翠,那个是你妈妈和妹妹?”   顾茗翠点点头。他眼里满含愤怒和悲伤,提着长剑的手背用力的都凸出青筋来,牙关也紧紧咬着。映山突然跃身而起,将那墙壁上的两张人皮取了下来,轻轻放在地上。   他本来有些害怕,但想到这是顾茗翠的亲人,心底也生出一片难过来,害怕的情绪已荡然无存。那人皮被保存的很好,面目如鲜,只是眼珠子被挖去了,只留下两个黑洞。人皮上没有衣物遮掩,器官全部被暴露出来,映山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,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两张人皮上。   顾茗翠怔怔的瞧着他做的一切,眼里的眼珠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。他其实是个极为坚强的人,但看到自己母亲和妹妹死后还受到这种侮辱,脑子跟炸了一般,一瞬间只想着复仇,把仇人虐杀致死。   心神一动,他的右手也跟着动了,挽了个剑花,便朝赵雨晴刺去。赵雨晴并没有躲,似乎也躲不开。顾茗翠这一剑正好刺到她的右胸口,拔出剑来时,流出的不止血液,还有一些虫卵。   那些虫卵还会移动,从血液里密密麻麻的爬出来,在地上乱窜。顾茗翠又刺了一剑,问道:“我爹爹的尸身呢?”   赵雨晴喉咙里发出一阵怪笑,她皮肤里的虫子蠕动的速度见快,整个面部显得凹凸不平。她道:“自然跟我的阿宝在一起……”她闭上眼睛,“你杀了我,替他们报仇,这样我们一家三口便团聚了。”   顾茗翠听不懂她的话,但见她一心求死,反而把长剑移开了。他冷笑道:“想求死?没那么容易。”   石室甚大,他一心想找出父亲的尸骨来,便在整个室内乱转。赵雨晴既想着跟顾思远死后在一处,那他父亲的尸骨定然藏的不远。   整个石室乱糟糟的,墙面上也不知道挂了多少人皮,室内还摆了许多石鼎,不时有蛇从里面窜出来。映山和阿莫见他着急,也帮着一起寻找。等他们找了一圈回到原地时,赵雨晴已经不在那里了。   三人都吃了一惊,阿莫道:“我以为她已经动不了了,才没有一直看着她。不过她身上流着血,我们可以跟着血迹寻找。”   室内原本就有火虫蛊的火把,虽然大部分火虫蛊都投了火,但到底还剩了些。她取了一根来,查看了一下地上的血迹,发现只有原来的地方有,其他地方并没有。   顾茗翠也走了过来,伸手敲了敲地面,“底下是空的。”  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缝隙,因为那里不断有小虫子爬出来。顾茗翠想伸手去推那石缝,被阿莫拉住了,她摇摇头,“不行,里面好多蛊虫,咱们可没有木油再来放一堆火了。”   顾茗翠恨声道:“我刚刚就该杀了那妖妇。”   阿莫不做声,蹙着眉,似乎在想着究竟该如何。映山靠了过来,轻声道:“我有办法,你们走远一点,把鼻子和嘴巴都捂住。”   顾茗翠猜不到他要干什么,但还是乖乖听他的话,和阿莫一起退到了三丈远的地方。映山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来,确认两人都捂住口鼻后,才打开纸包,把里面的药粉顺着缝隙洒了进去。   爬上来的蛊虫碰到那药粉,打了个转就僵直了。过了许久,没有虫子再能爬上来。顾茗翠和阿莫想靠近,映山摆摆手阻止了他们,“再等一会,这药粉毒性很烈。”   阿莫担忧道:“哥哥,你靠那么近没问题么?”   “没事,我不怕毒。”他看着手上的空纸包,扔的远远的,似乎有些难受。“阿莫,也许你小姨现在已经死了,你怪不怪我?”   “不会,我来这里,本就已经预料到这个后果。”阿莫看着墙壁上的人皮,叹道:“她作恶太多,落下这个下场,也算是自食恶果。”   等毒气散尽,映山才和顾茗翠合力将那块石板撬开。底下果然还有一格空间,极其小,刚好够三个人并排躺在那里。   此刻那里也确确实实的躺了三个“人”,除掉已经死去全身渐渐腐烂的赵雨晴外,还有顾茗翠的父亲顾思远,在他们中间,是一个小小的婴儿,被新的襁褓包裹着,眉目稚嫩,竟只似睡着一般。   顾思远的尸身未曾腐烂,但是有一种枯萎之气。顾茗翠含泪叫了一声“爹”,俯身想把尸身抱出来,阿莫阻拦道:“明公子,你别动。”   顾茗翠怒道:“你什么意思?”   阿莫道:“我并非要刻意阻止你,你仔细看看,你父亲的身上,似乎连着什么东西,如果妄动,我怕会出现什么变故。”   顾茗翠闻言,拿过火把一照,果然看到他父亲腹部似乎有什么东西跟底下连接在了一处。等他仔细看清楚,不禁冷笑,“不过是一条铁链罢了。但是我爹岂能是一条铁链就能锁住的?”   他捡起地上的长剑,不过几下功夫,就把铁链给挑开了,把尸身抱了上来。那尸身本是硬邦邦的,抱上来后,不知怎地,软的如面条一般垂落下来。顾茗翠吃了一惊,连忙把尸体放在地上,求助般的看着映山,“师父,这是怎么回事?”   映山也不明缘由,阿莫道:“应该是蛊毒的缘故。”她语气凄凉,望着顾茗翠的眼神中也是充满了同情,“小姨做事向来不留后路,她算定了自己要跟你父亲葬在一处,如若被人破坏,宁愿让你父亲尸骨无存,也不让旁人如愿。明公子,你……你珍重罢……”   顾茗翠闻言,心下凄然,看着父亲的尸身果然渐渐软化下来,不多时骨肉似乎如蜡化掉了一般,只慢慢留下水痕。他双膝一软,跪下磕了几个响头,一时间竟泣不成声。   映山在他旁边跪了下来,也磕了几个头,柔声道:“顾叔叔,您走好,以后我会照顾好小翠的。”   过不多时,那尸身全部化成了一滩水迹。顾茗翠伤心一阵,突然发起怒来,捡起长剑往赵雨晴身上刺了十七八个窟窿。他看着那具腐烂的尸身渐渐变成一滩碎肉,但是心头的仇恨无论如何也不能发泄干净,一种无力感从脚底升到头顶,把理智冲的支离破碎。一会儿想到那夜他们明明一家四口在好好的吃饭,一会儿又想到自己被刀砍,父亲却一句求饶也不肯说出口,只骂自己有眼无珠的模样。   他想起母亲和妹妹笑着的模样,又想起先前一眼看到的墙上挂着的人皮,一口气上不来,登时晕厥了过去。 第34章 三四   醒来后也不知是过了多久,他正枕在映山腿上,睁眼便能看到映山的脸。映山此刻脸色不大好看,除了惯常的苍白外,还多了几分担忧。顾茗翠喉结滚动,低声叫道:“师父。”   “嗯,你可醒来啦。”映山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。   顾茗翠坐起身来,瞧了瞧四周,还是在那个石室内。他听映山语气不对劲,“师父,出什么事了?”   映山还未回答,一旁的阿莫已道:“我小姨临死前,做了几样事。她把我们出去的路口关上了,机关也捣毁了。”   顾茗翠皱了下眉,“那我们岂不是出不去?”   阿莫点点头,又道:“这里还有一条密道通往外面,她可能在我们进来前,就放了许多蛊虫出去,也不知道村里人现在怎么样了。”她带顾茗翠去看那条密道,正是在赵雨晴躺着的那个石洞一边,洞口并不大,似乎只能容纳一个小孩子进出。   顾茗翠问:“她平日就靠这个洞口进出?她身量虽小,到底不是孩童,如何能出得?”   阿莫也不懂其中因由,只能摇摇头。她看着那洞中的男婴,低声道:“说起来,这孩子应当是我表哥。”   顾茗翠对那孩子无甚兴趣,正要走开,阿莫又道:“他也应该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。”   顾茗翠一惊,映山也惊讶的靠了过来。阿莫轻轻抚了抚那男婴的脸颊,缓缓道:“我阿妈跟小姨年岁相差甚大,但是却是我小姨先生下孩子。我阿妈跟我讲过,她那时候在村外,结识了一个姓顾的商人,两人情投意合,不久就成婚住在一处,然后生了个男娃娃。”   顾茗翠失声道:“不可能!我爹从未跟我们讲过他先前成过亲。”他虽极力否认,但把事情一联想,已隐隐知道阿莫说的是真话。   阿莫道:“嗯,也许他有心结,才不跟你们讲,或者是告诉过你母亲的。”她不愿意去刺激他,继续道:“我阿妈说,他们感情甚是和睦,只是生了这个哥哥一年左右,到了百蛇村祭祀的日子,小姨抽到了让这个哥哥做蛇神娘娘供奉的签,决定履行村里的规定。而那姓顾的商人不允,两人才闹出分歧来。”   “这一分便是恩断义绝,那姓顾的商人伤心愤怒之下出了海,回来后又娶了新娘子,生了一双儿女。”阿莫对着那男婴叹了口气,缓缓道:“我那时候还年幼,阿妈跟小姨也未完全断绝往来,我记得那一日,我才六岁,听小姨在跟阿妈哭诉。她说她本意不是真的想跟丈夫了断,她觉得两人只要继续在一起,孩子想生多少个便能生多少个,只贡献一个给蛇神娘娘保全村人平安,又算得了什么。哪知那姓顾的商人却如此薄情,当真抛了她去,另娶了美娇娘。”   映山愤怒道:“这村子里的人都疯了吧?为什么连自己的孩子也能送去给不知道有没有的神?而且还好意思怪别人不理解?试问谁能理解这种事?”   阿莫怜爱的看着那男婴,语气伤感,“我当时听了,也觉得小姨疯了,觉得百蛇村的人都疯了。所以后来我很抵触回来这里,若不是阿妈想要魂归故里,我也不会再踏足这个村子。”   室内一时寂静无言,顾茗翠抓紧了映山的手,眼神急切的对上去,似乎想从对方眼睛里看到安慰。映山也确实没让他失望,不顾有旁人在场,凑过去亲了亲他。   阿莫看着那坑中的两具尸身,终觉不忍心,找来一块白布盖上。“小姨许是看顾姓商人后来过的好,家庭和美,儿女双全。而自己孑然一人,孤苦无依,便滋生了许多恨意,到处伤人害人,最后更是直接找上了顾家……”   映山道:“她落得这个下场,也是她自己造成的,跟小翠的爹爹并没有关系。能把自己孩子送去死的人……”他想到自己的妈妈当年也是这样的做法,心头不禁打了个寒颤。又想到自己爹爹妈妈也生出不和,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。想要说的话,再也说不下去了。   阿莫道:“所以百蛇村就这样断掉,也未曾不是它最好的归宿。”她突然笑了一下,低喃道:“其实最好的归宿应当是没有什么大蛇冲出来,没有什么人醒过来,在一场山崩地裂中,就那样消失的干干净净。这样就没有什么蛇神娘娘,也没有什么用活人做贡品的事了。”   出去的路确实被石壁给挡住了,顾茗翠和映山试了大半天,也没有把石壁推开。虽然带了一把锄头,但因为连地面也都是石壁砌成的,根本就挖不动。   幸好他们还带了些清水干粮,三人分食了,勉强能再捱几日。阿莫在石室里搜了小半天,又找到一桶清水来,微笑道:“有了这桶水,又能支撑几日,看看会不会有人进洞来,发现那个机关。”   她虽然说的轻松,但顾茗翠和映山心里都知晓,百蛇村的人就算没有中蛊毒死掉,但依他们奉规矩为命的性子,除非巫医醒来,否则没有人敢来这里面。   而巫医几乎是醒不过来了。赵雨晴性子狠毒,对折磨了她数年的巫医,自然不会轻易放过。   三人至此无所事事,后来发现墙面上也刻着蛊虫的信息,从中发现了巫医中的是一种叫“啃食蛊”的蛊毒,初时像是在睡着,但其实体内已经有蛊虫在啃食其血肉,渐渐将身体掏空,人才会死去。但凡还留一滴血肉,人都会还留有呼吸。中了这种蛊虫的人,其实意识一直是清醒的,痛感也明确,只是不能言,不能动。   顾茗翠看完后叹道:“好歹毒的手段。”   映山并不能完全看懂墙上的字,听顾茗翠这么说,连忙问他是什么意思。顾茗翠跟他解释后,他呆了好一会儿,才茫然道:“为什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和虫子?”   顾茗翠和阿莫把墙上的东西看完后,都沉默下来。自古巫蛊之术,大多用来害人和控制人心,其中用来向善的,少之又少。   阿莫道:“咱们把这些毁掉罢,免得以后祸害后人。”她也不知三人以后还能不能出去,但是也不想空坐着等死,倒不如找点事情来做。三人合力将墙上刻的字迹都毁去,又把挂着的人皮都取下来,安放在一个石鼎内。顾茗翠母亲和妹妹的人皮早被映山好好的收了起来,打算以后带回茶山安葬。   至此三人都闲了下来,把石室找了个遍也没有发现其他可以出去的暗道,虽然经常有蛇出没,但是那些缝隙终归狭窄,三个成年人很难出去。映山懊恼道:“早知道爹爹教我缩骨功的时候,我学一下好了,不然就可以从那个小洞爬出去了。”   阿莫道:“缩骨功?我小姨从未练过功夫,也不知道怎么从那个洞里出去的。”   三人议论一阵,想不出个所以然来,木桶里的清水越来越少,渐渐的见了底。后来阿莫没有再摇铃铛驱蛇,反而招了一条蛇来,杀了饮血,并问两人,“你们要不要吃?”   顾茗翠和映山都饿的厉害,头晕眼花,顾茗翠伸手接过一条死蛇喝了些血,缓过神来。映山怕极了蛇这种生物,自然摇着头不肯喝。顾茗翠见他体力似乎支撑不住,便自己先吸了一口蛇血,再抱住映山,以口对口,将热乎乎的鲜血渡了过去。   阿莫早已知晓他们不同寻常的关系,但亲眼见到这种场面,还是有些脸红心跳的别过头去。她掏出匕首,把蛇剃了骨,又把肉割成极薄极薄的片,递给映山,“哥哥,你吃点吧,并不难吃。”   映山还是接受不了,但看两人殷切的目光,也不忍拒绝。他接过肉片,闭着眼睛,嚼也不嚼直接吞了下去。过后终究是忍不了那股腥气,虽然想勉力压下,却还是吐了个昏天暗地。   顾茗翠心疼的不行,抱着他给他拍背,看他吃不下,自己也干脆不吃。阿莫瞧着他们同生共死的模样,微微叹了一口气,笑道:“看来我在这里,竟有些多余啦。”   映山连忙道:“阿莫,若你没来,想必我们要进这里都不可能,早就被蛇咬死了。”他见顾茗翠憔悴的模样,心中不忍,又接过肉片来强逼自己咽下肚去,如此习惯了几次,倒没有再吐了。   只是那蛇越吃越少,渐渐的许久也未出现一条。三人失了力气,软软的靠在墙壁上。顾茗翠心想父亲母亲妹妹都在此处,自己还和最爱的人一起断气,倒也不是什么难过的事。只是连着赵雨晴这个仇人也在这里,却是厌恶的紧。   还有李长亭那恶人还好好的活着,也让他生气,早知如此,当初应该一刀杀了他便好。   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想了许多,手掌仍旧牢牢的牵住映山。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耳边听到“轰隆”一声,又有人声传了过来,依稀是在叫着“阿映”“阿莫”的名。   而他再也难以支持,昏睡过去。 第35章 三五   这一睡,梦里已过了许多时日。顾茗翠梦见自己带着映山去洛阳看盛开的牡丹花,去金陵河畔划船听曲,去草原共乘一骑迎风赏云卷云舒……那许多山河都在脚下,在眼底。   醒来后才发现自己还在那条狭长的河道之中,身下是木筏,耳边听到的是潺潺流水。   手里握着的人还在,温热的肌肤相贴,隐隐的能感知到对方的心跳。   这令他放下心来。   撑篙的人是赵大泉,身边还有赵雨瑶。顾茗翠睁开眼,先确认映山没有问题后,才问:“阿莫呢?”   赵雨瑶见他醒了,连忙将手里竹筒里的水喂他喝了一半,才回答道:“她没事,阿云和阿青已经送她出去了。”   顾茗翠身体虚弱,一时间也不想再说话,只是眼睛始终睁着,侧着头看着睡在旁边的映山。他害怕映山支撑不住,只盼得出去的速度快一点,再快一点。赵雨瑶似乎察觉到他的想法,轻声道:“阿映没事,我喂他吃过药了,现在只是睡着了。”   “嗯。”顾茗翠应了声后,仍旧一直看着映山。   等出了石洞,外面还是白天,金色的阳光刺的他眼睛发疼。赵大泉把两人都抱回家,阿云早已熬了粥端了上来,正要喂顾茗翠,顾茗翠勉强坐起身来,“先给我师父吃吧。”   阿云失笑,“他还没有醒,怎么吃啊?你放心吧,我阿妈的药天下无双,只要有一口气留着都能救活。阿妈说他只是累了,晚点就会醒的。”   顾茗翠这才接过碗来,“我自己吃。”   他咽一口粥便看一眼映山,仿佛就着他下饭似的。他腹内着实饥饿,连日来又都吃的生肉,此刻喝到浓香软糯的白粥,顿觉是无上的美味。一碗喝完,虽然饥饿感还在,但他却不敢再多吃,怕胃消化不了。   阿云又端来一碗药给他,“诺,补药,你喝了吧。”   顾茗翠一口气把药喝尽,满口都是苦味,但此刻原本会给他塞一块陈皮的人却还在躺着,也不知道多久才能醒来,心下不禁更是苦涩。   顾茗翠喝的药有助于睡眠的,所以他没多久眼皮就耷拉下来,渐渐支撑不住,又沉沉睡去。   如此过了几日,他醒醒睡睡,身体慢慢好起来。只是非常不凑巧,他醒的时候映山已睡着,他睡着后映山又醒来。这样倒有好几天他们未曾说过话。   等身体恢复正常已经过了五日,他醒来后,映山正好在身边,睁大眼睛看着他。两人四目相对,露出一个笑容后,忍不住便抱在了一处,又寻着对方的唇,轻轻触碰。   顾茗翠抚摸着他金色的头发,轻声道:“师父,活着真好。”   映山也咧开笑容来,重重的点头,“嗯,活着真好。”   两人经历了死亡边缘后,侥幸活过来,自然更加珍惜生命。顾茗翠抱着他,开始跟他讲述自己的那个梦境,跟他说梦里带他去过的地方,看过的风光。末了又道:“梦里似乎过了好几年,醒来后才发现其实只过了一个时辰。我后来常想,是不是我的灵魂当时已经飞出去了,经历过我所想象的一切,然后在现实里,永远不会有那种经历。”   映山看到他脸上深深的恐惧,安抚道:“不会的,我们随时可以去你梦里的地方。”   顾茗翠看着他真挚的目光,安下心来,忍不住又吻了他一阵。直到阿青推门进来,两人才慌张的分开。   “哟,不用掩饰啦,家里人都知道了。”   映山脸色发红,弱弱道:“是阿妈讲的么?”   阿青嬉笑道:“阿妈怎么可能讲这个,但是有眼睛的都看的出来。救出你们的时候,握紧的手怎么也分不开,于是后来也只能把你们放在一个木筏上带出来了。可怜我的阿莫姐姐,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夫君,结果人家是断袖的,唉。”阿青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,又道:“阿妈让我来叫你们下去吃早饭,快点起来吧。”   两人吃过早饭,才从赵雨瑶那里知道当日村里也是出了大事情的。那天不知道从哪里飞出许多虫子,见火就扑,还有许多钻在了人体里,被虫子钻过的人瞬间就不行了,躺在地上满地打滚,无从医治。   大家这才知道这是蛊虫,纷纷跑回家中,关上门窗躲避。饶是如此,村里也一下死了十几个人。存活下来的人猜测到顾茗翠他们应该出了事,但奈何祖宗规矩所挡着,大阿公不发话,其他人也不敢违背祖制进去。   直到过了七日,巫医们全都死了,大阿公才同意再派人进去看看。赵大泉和赵雨瑶都在进去的行列之中。他们进了石室,却没有看到三人,先前怀疑是被蛇给吃的尸骨无存,许多人把出村的地图摘抄下来后便离开了。赵雨瑶和赵大泉却不死心,一直在石室内找寻,希望能找到三人的踪迹。   他们找了三日,才找到那间石室。但是机关打不开,赵大泉便去外面拿来□□,把石门给炸开了,才救出濒死的三人。   赵雨瑶讲完经过,看着映山,道:“你们什么时候走?村里人已经把路线摸清楚了,四个时辰就能到外面去。”   映山被问的一愣,呆了一会儿才呐呐道:“妈妈,村子里的事,我……”   “你都知道了是吧?”赵雨瑶看了看顾茗翠,“不过你现在已经是这样了,妈妈也没有办法再逼迫你。这是百蛇村的命数,其实光靠你跟阿莫,也未必改的了。”   “那妈妈不会怪我吗?”   “不会。”赵雨瑶爱怜的摸着他的脸,微笑道:“你没有怪妈妈,妈妈已经很高兴了。”   映山摇摇头,“我不怪妈妈。阿莫在密室里跟我讲过,在我中毒的时候,妈妈做了多大努力才把我救活。”百蛇村是奉蛇为神的村子,想要去猎百年蛇胆来解毒,已经是冲破了祖制的枷锁。   映山听到这件往事,纵然之前心里有再多的愤怒苦楚也被抚平了。他道:“妈妈,你们不出村子去吗?去了外面,开家医馆,救死扶伤,也算是做好事啊。”   赵雨瑶道:“我跟你舅舅有这个打算,以后真的办成了,我再托人带信给你。”她瞧了瞧阿莫,又道:“只是阿莫这孩子不愿意留着跟我们一起,想一个人去游历天下。阿映,你们出去时,跟她一道走罢。”   映山欣喜的点头,并推荐道:“阿莫,我住的茶山是个好地方,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?”   阿莫看了看顾茗翠,掩了掩唇,轻轻摇头,“还是不了。”她想了一下,又露出一个神采飞扬的笑容来,“等我找个喜欢的人,我再带着他一起去见你们。”   顾茗翠跟映山同声道:“那一定记得来。”   顾茗翠和映山又进了石洞一趟,把母亲和妹妹的遗骸带出来。他父亲遗留下的那滩水迹早已不在,让他觉得遗憾,却也无计可施。   尔后两人收拾了一下东西,又准备了些干粮和清水,才和阿莫一起踏上了通往外面的路。   此时村里剩下的人口已不足百,大多还是年迈的老人。三人站在山坡处,看到那烈日下的村寨,心里都有些感叹。   映山叹道:“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来这里。”   顾茗翠道:“巫医都死掉,祭祀蛇神娘娘的习俗应该也会被取消了。村子里的人都不能生育,阿青他们便是百蛇村的最后一代。想来,还是出外面的好。世界那么大,以后还会遇上什么,谁也不知道。”   三人最后再看了一眼村寨,才往外走去。   通往外面的路错综复杂,映山不管找路的事,便一路欢欢喜喜的左看右看,不时还跳到树上去摘几个野果。顾茗翠担心他走丢,开始还只是留意看着,后来索性牢牢牵住他的手,不准他乱跑。   阿莫对照着手上的地图,找清楚路后看着两人笑,“你们这样是让我来羡慕的么?”   映山吐了吐舌头,“阿莫,你以后定会找到更好的人。”   “但愿如此。”   “对了,你要去哪里?跟我们可顺路不顺路?”   阿莫道:“我这几日醒来后,便一直在那石室内看那巫蛊之术,看来看去竟看出些兴致来。我看到上面记载的一种蛊虫,能解天下奇毒,我想去找找看。咱们村的巫蛊之术是从湘西那边传来的,所以我想先去湘西瞧瞧,看看能不能找到更详细的信息。”   顾茗翠挑眉道:“湘西?据传那里是不毛之地,山贼和悍匪盛行,便是商队要往那过,都要请镖局护卫保驾护航。你一个小姑娘,贸贸然去,又没有人引导,恐怕凶多吉少。”   阿莫笑了一下,“无碍的,我跟我阿妈学过苗话,去了那后,扮作本地人就是了。况且我身上也带了些保命的药物,若真遇上危急状况,足以自保。”   顾茗翠闻言脸色一变,停下脚步,正色道:“阿莫,我盼你以百蛇村的结局引以为鉴,不要再让自己身后留下一串悲剧。”   阿莫知道他已看透自己身上带了蛊虫,便郑重的点了点头。   映山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,看看这个,又看看那个,但注意力很快被旁边跑过的一只黄鼠狼给引开了。 第36章 三六   三人走走停停,因不熟悉路况,这夜竟没有走出去,只得在林中夜宿一晚。顾茗翠劈来树枝,在一个稍微平整的地方搭了一个简易的屋子,又去拾来柴火生火。阿莫和映山一起,摘了一把野菜,又套了一只山鸡,煮了一锅浓汤,配着干粮吃,倒也美味非常。   映山道:“阿莫,亏得你还记得带一口小锅,不然我们今天晚上就只有冰冷的饼子啃啦。”   阿莫笑道:“我跟我阿妈常年在外走,习惯了多带些炊具,如果错过了宿头,不至于挨饿。”两人又交流起做野菜的心得来,谈的欢畅。顾茗翠在旁边听着,唇边隐隐带着笑意,心里也高兴的很。   这夜月色正好,睡觉前映山在旁边撒了一圈驱蛇鼠的药粉,又往顾茗翠脸上和手上舔了舔,“这样就不会有蚊子咬你啦。”他又皱着眉看着阿莫,似乎不知道该不该也去舔一下她。顾茗翠连忙抓过他的手,“她不用,她身上带了草药的。”又道:“今晚我们两个轮流守夜好不好?你守上半夜,我守下半夜。”   映山点头。两人便将简易的树屋让给阿莫睡,自己和衣躺在火堆边。阿莫轻声道了谢,也不推辞,安安心心的睡在树屋里,一夜好眠。   第二日晌午三人才走到平日阁子接人的地方,顾茗翠本来也不希冀带来的马匹还留在原处,不曾想竟在原地看到了那两匹马,心中惊喜异常。   那马儿见到他们,也是极为兴奋,靠了过来,不住嘶鸣。顾茗翠和映山共乘一骑,另一匹让给阿莫骑。骑马后速度快了许多,在日落前,三人赶到了最近的一个小镇。   阿莫见映山在进小镇前就带上书生帽,刻意低着头,好奇道:“哥哥,怎么了?”   映山皱起眉,“我不这样的话,别人老看着,不舒服。”   阿莫若有所思的看着他,突然道:“哥哥,我晚点找点药材来给你把头发染黑试试。”   映山不太敢相信头发能染黑这种事,但还是点点头。三人找了一间客栈住下,吃完晚饭后阿莫便出了门,等回来时手上提着一大包东西,又跟掌柜的借了厨房把东西熬成膏,然后进卧房给映山染发。   映山紧张的问:“阿莫,真的能染黑么?”   “没问题的,放心吧。这个法子是以前一个老大夫教给我的,我也给其他人试过,都成功了。”   映山放下心来,又奇怪的问:“也有人想要染黑吗?难道他们也是金色的头发?”   “不是,只是年纪大的妇人爱美,想要一头乌发所以才来染黑罢了。哥哥的发色这么难得,哪能人人都有的呢?”阿莫先帮他耳朵上的耳坠摘下来,惊叹道:“先前我就觉得哥哥的耳坠漂亮,翠绿色的,跟你的肤色极为相配。”   映山腼腆的笑了,又有些自豪,“嗯,我也好喜欢,是小翠送的。”   阿莫语气中有羡慕,“他对你真好。”她想到世俗其实难容这种男男之恋,也不知道两人最终会走向何种结局,但见映山欢欢喜喜的模样,也不忍跟他讲扫兴的事。她等染膏冷下来,才用梳子梳在那头发上。   过了两个时辰后,映山的满头金发变成了黑发。阿莫替他佩戴好耳坠,又用眉笔将他的眉毛画黑,展颜笑道:“哥哥,这样子,你就跟咱们汉人差别也不大了。”   映山五官受了爹妈的混合,确实更偏向汉人一些,只是鼻子较高挺,眼窝较深,睫毛较长密罢了。此刻发色成了乌黑后,若不仔细观看,便只以为是一个漂亮的汉人男子,并不能如先前般一眼就看出是胡人。   顾茗翠因昨夜未休息好,早早便睡了。映山心怀雀跃的躺在他身边,透着窗外的月色,有些想吵醒他让他瞧瞧自己此刻的新模样,又不忍扰他睡眠,只能独自忍着欢喜,辗转反侧。   第二日天蒙蒙亮顾茗翠就醒了,先看到背对着自己的人满头的黑发,心里一惊,以为是睡错了地方,后来才想起来阿莫说要替师父染发的事。他将那黑发握在手心轻轻摩挲,又将发尾送至鼻端闻了闻,有一股药香味传来。   奔腾的欲望像是开了闸,一直是体内横七竖八的冲撞着。他们初识□□已经过了大半个月,中途虽然天天在一处,但总为其他事情牵扯着,除了亲吻再无其他。此刻美人在怀,那些旖旎念想便如同在心底生了根,怎样也挥散不去。   顾茗翠把人密密实实的搂在怀里,先亲了头发,又亲额头,然后是眉眼,鼻尖,最后到殷红的微微开启的唇。映山迷迷糊糊的被他吻醒,睁开眼茫然了一阵,但被亲吻的地方着实舒服,便放任自己跟他相缠。   等两人毫无阻碍的相贴在一起时,映山才想起自己想要说的话。他笑弯了眉眼,指着自己的头发道:“小翠,你看我的头发跟你的一样啦。”   顾茗翠边动边亲他,又赞道:“嗯,很漂亮。”   “是吧?唔……我问过阿莫了,说想要恢复原状,只要用草药洗一洗就可以了,她已经把方子交给我了。唔,好舒服啊。”映山被撞的轻哼出来,又享受的抱紧了身上的人。   顾茗翠笑道:“师父,你不提别人的话,我会让你更舒服一些。”   映山乖巧的等着,“我不提了,小翠,我想要更舒服一些。”   没有节制的做到天色大亮,两人全身都汗津津的,累的不想动,便又抱着沉沉睡去,直到中午才起来。   阿莫早已在楼下大堂点了饭菜等着,见两人下来,笑吟吟的道:“哥哥,今天起的可真晚。”   映山脸色一红,“嗯,是累啦。”   阿莫也不点破,三人慢慢吃过午饭,又叫了一壶茶喝着。阿莫看着窗外的街景,突然道:“天下无不散的宴席,哥哥,顾公子,今日我们就在此处分别罢。”   映山和顾茗翠俱是一愣,映山连忙道:“阿莫,你就要一个人走啦?不和我们多待些时日吗?”   阿莫摇摇头,笑道:“我要往南北去,你们要走东边,路不同的。哥哥,你知道这个镇子叫什么吗?”   映山道:“我昨天瞧见了城门,似乎叫飞燕镇是么?”   “嗯,没错。”阿莫饮了一口茶,“或许是我牵强附会,这个名字,总让我想起东飞伯劳西飞燕,所以咱们走到这里,也似乎合该在这里分别才最为贴切。”   映山不明白那句诗的意思,但听阿莫念起来,总觉得有无数的离别愁绪注入脑海之中。   阿莫道:“哥哥,盼你以后一生顺遂,日日欢喜无忧。”她又对顾茗翠道:“顾公子,阿莫对你别无所求,只希望你对我哥哥,能永远像今日这般真心相待,至死不渝。”   顾茗翠笑了,端起茶杯敬她,“我会的,你放心。你也好生照顾自己,若有困难,来安宁城找我们。”   阿莫点头,“一定会的。”   顾茗翠把一匹马送给阿莫,又替她打点了一下行装,才送她离去。映山面上有些戚戚然,表现的极为不舍。两人第二日也往安宁城出发,顾茗翠没有再买马,两人偶尔共骑一乘,或者干脆牵马步行,一路走的都慢慢悠悠的。   如此过了十数日,行程才走到了一半,路上的风景名胜倒看了个遍。映山此刻与旁人无异,虽然脸生的好看些,但旁人的目光也不会像先前般惊异。这种态度,倒令他颇为满意,兴致也高涨起来。   这一日到了一个叫汝源镇的地方,两人进了镇上最好的一家叫赏星楼的酒庄用饭。顾茗翠点了三道店里的招牌菜,两人慢慢吃着。映山环视了一下店内,低声笑道:“小翠,以前我跟郑伯伯出去时,也去过几处酒楼,叫赏月楼的地方有很多,可是这赏星的,却很少见啊。也不知道在这里晚上是不是真的能看到很多星星。”   顾茗翠也不懂这个酒庄的名字由来,微笑道:“那咱们晚上来看看。”   他们说话声音虽小,旁边那桌的人似乎却听了个透底。其中一个手握长剑的江湖汉子笑道:“这两位兄弟莫不是外面来的?居然不知这赏星楼的来头?”   顾茗翠本意不想招惹旁人,但做生意的,几乎都是惯性的与人交好。他拱了拱手,道:“小可与师父路过此处,确实不知晓。”   那江湖汉子瞧了瞧两人,似乎不敢相信他们竟是师徒。尔后道:“那你吃过饭可以上二楼瞧瞧热闹去。这赏星楼是武林盟开的,虽为酒庄饭店,实意是在这张贴武林盟悬赏的犯人,若有人揭了榜文,抓了贼人,可来此处换一笔银钱。”   顾茗翠闻言,晒笑道:“如此说来,犯人倒成了星了?岂不污蔑了星星。”   那桌人也不与他分辨,笑了一阵,便谈自己的去了。顾茗翠和映山慢慢吃完饭,顾茗翠去结了帐,回头见映山一直盯着楼上看,失笑道:“师父,你想上去瞧瞧?”   映山兴奋的连连点头。   两人走上二楼,果然见上面墙壁上张贴了许多榜文,有些只有文字描述,有些还加了犯人的画像,底下都标注了悬赏金额。   旁边也有几个江湖散客正在仔细看着榜文,似乎在犹豫要接哪一个单子。映山饶有兴致的左看右看,一时惊诧,一时疑惑,他突然“啊”的叫了一声,眼神急切的看着顾茗翠,“小翠,你快来。”   顾茗翠走到他身边,“师父,怎么了?”   映山指着一张榜文上的画像,慌张的道:“这张怎么画的那么像你?” 第37章 三七   他声音太急促,引得旁人都侧目过来,有不少谨慎的,已经把手放在佩剑上,一脸警惕的望着顾茗翠。   顾茗翠抬头看着映山指的那一张榜文,上头的画像果然跟自己十分相似。他仔细看了看下面的文字,开头也确实是写着“顾茗翠”三个字。往后看去,便看明白原来是一张寻人榜。将文字看完,他道:“师父,莫要担心,是吴伯伯张贴的寻找我的榜文。”   映山对纸上的字看的半明不白的,但是顾茗翠既然这么说,他也不追问,立即欢喜起来,“不是把你当成了犯人就好。”   顾茗翠摸摸他的头发,眼睛却始终盯着那张纸上的字。虽然这真的是一张寻人榜文,但是他知道,若非有急事又联系不上他,吴伯伯定然不会想出这等方法来。   他也不愿映山操心,便没有把自己的顾虑告诉他。顾茗翠将那张榜文揭下来,叠好放进怀里。映山突然问:“那你就在这里,是不是可以去领银钱啦?”   顾茗翠失笑,“你若要领赏钱,咱们可以找其他榜文看看。”他随意往旁边看了一下,找了一张金额最大的,“师父,就这个好了,抓了这个人的话,武林盟会付一千两的赏银。”   映山对钱并没有什么概念,只是觉得好玩的紧。他眼睛亮晶晶的盯着那张榜文,仔细观察起来,“嗯,名字叫罗大龙,是虎头山的……”他不认识后面那个字,顾茗翠道:“虎头山的寨主。”   “什么是寨主啊?”   “就是山贼的头子。”   “嗯?山贼吗?那确实不能放过。”   顾茗翠将榜文揭下来,微笑道:“那咱们就去会会。”他也一直想着自己上次去西域的途中遇到山贼没有出手讨伐,映山还说了自己一句,所以这次想在师父面前长长脸。   虎头山的位置恰巧是两人正要经过的路段,只是上次来时步履匆忙,倒没有停下来细看,也没有遇到贼人拦道。   此次两人刻意修饰了一番衣着,穿的华丽无比,又把买来的金的玉的都往身上佩戴的极为繁琐,才牵起马匹,缓步往那虎头山行去。   两人虽然自觉武艺高强,但到底对敌经验少,想到等下或许会有一场大战,心里既兴奋又忐忑。映山更是时不时的左顾右看,一副难以忍耐的模样。   顾茗翠牵起他的手,低声笑道:“师父,冷静些,等下别教人看出来了。”   映山吐了吐舌头,“我从未见过山贼长什么样,所以好期待啊。我以前回爹爹家的时候,倒也碰见过打劫的,有一次那些人还想把我捉住卖掉,都被我收拾掉啦。他们虽然不会功夫,但是武器好厉害,若是能连发,我可就跑不掉了。”   顾茗翠好奇道:“武器厉害?难道是□□?”   映山不懂□□是什么东西,他摇摇头,正要答话,突然看到前面围了一圈人,语气兴奋的颤抖起来,“小翠,他们来了……”   顾茗翠和映山因为见围攻里的人中没有那个寨主罗大龙,便没有抵抗的任几个喽啰绑了提上山去。途中他们身上的佩饰几乎被扯了个干净,有人想来扯映山耳朵上的翠绿坠子,被他一脚踢翻到山沟里去了。   剩下几人一惊,提着砍刀劈过来,映山侧身一躲,皱眉道:“小翠,他们坏的很,我不想忍啦,等下我们自己上山去找那个罗大龙吧?”   顾茗翠道:“师父,都听你的。”   两人轻易挣开绳索,将那几个喽啰都打发了。映山更是将被他们抢去的金银珠宝捡了回来,一股脑塞进怀里,“不能便宜了他们。”   顾茗翠失笑。两人顺着小路上了山去,途中又碰到几个贼人,都轻松的解决了。半个时辰后,他们终于走到那寨门前。   那寨门修建的甚是威武,虽是用圆木堆建,但仿了城墙的格局,中间还带有箭洞。里面的山贼早已知晓有人来挑寨,见到人影后,“簌簌”的从里面放出成百的箭雨来,直射的地上都是箭尾。   幸好顾茗翠和映山早有察觉,一个拧身,翻上了城墙,把那射箭的贼人都打翻了扔了下去。两人武艺高强,自然非寻常贼人可比,一路冲刺过去,不消多久,已将六七十贼人全部放倒在地。   罗大龙是最后才出现的,开始想逃,被映山眼尖发现了,才发了狠的拿了大刀砍过来。   但他武功上还是有些真功夫,不输于江湖中二流好手。映山跟他对了十来招,轻轻“咦”了一声。顾茗翠担心他应付不了,急道:“师父,你担心些,咱们一起来对付他。”他提剑就要上,映山摇头道:“你瞧着,不用出手。”   顾茗翠无法,只能焦急的看着。映山退开了些,突然将手中的剑弃在地上,徒手迎了上去。   顾茗翠心中大急,不明白他的用意。却见映山双手大开大合,竟是用了一种极为奇特的功夫。他身姿轻灵,动作迅速至极,久了之后只看到一片白衣和一头长长的黑发,连他的五官都模糊了。   他似乎只是几招便能将那罗大龙压制在地,但他偏偏在招数用尽之前就收回换下一招。如此过了数轮,罗大龙那柄大刀始终砍不到映山身上,渐渐失了耐心,额头也渗出汗水来。在他拼劲全力使了自己的绝招但还是没有碰到映山后,他索性停了下来,将大刀扔在地上,吐了一口唾沫,喘气道:“小白脸,你惯会耍老子,老子不打了。”   映山呆了一下,“你为什么不打了?”   “呸,你拿老子给你喂招,以为老子瞧不出来么?要杀要剐随你便,但要老子再陪你戏耍,可是一千个一万个不干的。”   映山一脸遗憾,“那可太不巧啦,你若再陪我玩半个时辰,我爹爹教我这套功夫我可就学会啦。”接着他又欢欢喜喜的去找了绳子将罗大龙缚住了,笑眯眯的看着顾茗翠,“小翠,这银子可跑不了了。”   罗大龙本来引颈待死,岂知两人竟是要拿他去换赏银,不禁气结。但映山绳子绑的太紧,任他如何挣扎都挣脱不开来,不由得大怒,嘴里不干不净的骂起娘来。映山听到那些粗鲁的言语皱起眉来,伸出手指将罗大龙的哑穴点了。   寨中的其他山贼不是晕了就是残了,躺在地上哀嚎。映山问:“小翠,他们也能换钱吗?”   顾茗翠道:“应当是不行的,等下经过府衙的时候叫衙役上来拿人就好了。”他心思一动,又道:“师父,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抓其他路过的人,咱们去后面看看,若是真的有,顺手把人救了为好。”   映山点头称好。他提着罗大龙,跟着顾茗翠走向后面。   那寨里修的如同深宅大院一般,一间一间都是青砖大瓦房。大厅极为亮堂宽大,一色家具都是红木所制。另一间里面还摆着各色瓷器字画盆景,乍一看,以为是哪个公子的书房,哪里想得到这里竟是一个贼窝。   映山瞧着墙面上一幅山水画,看了许久,才道:“这可比我家小翠画的差远啦。”   罗大龙神色恹恹,说不出话来。顾茗翠见他对这里有兴趣,便任他看着,自己一间一间屋子找过去。他打开一间卧房后,里面有人提着个瓷瓶冲了过来,他侧身一避,那花瓶跌落在地,碎成一片一片的。顾茗翠看那冲过来的人,却是一个妙龄女子。   那女子样貌极美,就算站在师父身边,也必然不失颜色。他见那女子又要扑上来,连忙道:“姑娘且慢,在下不是贼人。”   那女子果然停住了脚步,睁大了美目,怔怔的落下泪来。   顾茗翠道:“那贼子已经被我们绑住了,我只是来看看有没有被他抓住的人,好一起救出去。”   女子疑惑道:“你……你真的是来救人的?”   “嗯。”顾茗翠从怀里掏出那张悬赏的榜文来展在她面前,“我和师父看了武林盟贴的悬赏榜,所以特意来捉他们贼头罗大龙,他刚刚已被我师父捉住了。”   那女子仔细看了上面的文字,又看了看顾茗翠,终于相信了他的话。她突然跌落在地,放声大哭起来,似乎受了无尽的委屈。   顾茗翠也不好相扶,只好等她哭了一阵,才道:“姑娘,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受害人在此处?”   女子擦着眼泪,泣道:“我今晨被他们抓了来,两个轿夫当场被他们打死了,我还有一个侍女,也不知道怎么样了。”她说到此处,急切起来,连忙站起身,一间屋子一间屋子找过去,嘴里不停的唤着“萍儿”。   没多久就听到另外一个声音在呼应,两人连忙找过去,发现了那是一间柴房,门上被上了锁。有个女孩子正扒在窗户那里叫道:“姑娘,姑娘,我在这里,救我,快救救我。”   顾茗翠见那女孩子才十二三岁左右,稚嫩的脸吓得一片青白,上面满是泪痕。顾茗翠安抚道:“别急,我马上开锁放你出来。”   “谢谢公子,里面还有好几个人,都被打的动不了了。姑娘,我好怕啊。”   女子跑过去握住她的手,“萍儿,别怕,这个大侠是来救人的,贼子都被他抓了。”   顾茗翠找了一把柴刀来,把锁砍开了。里面果然除了那个萍儿外还有几个人躺在地上,满身都是鲜血,已是进气少出气多的状态。 第38章 三八   顾茗翠不敢移动他们,连忙跑出去叫了映山来替他们医治。萍儿和那个女子见一个谪仙般的男人进来,俱是一愣。映山蹲下身来,掀开那几人眼皮瞧了瞧,道:“小翠,你去倒点水来。”   顾茗翠把水端了来,映山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,捡出几粒药,让他给地上的人各喂了一颗,“我妈妈说这个药很好,只要有一口气在,吃了都能活下来。小翠,给他们喂好后,把他们搬到一个宽阔点的地方,我再仔细看看。”   那女子闻言建议道:“公子,搬到议事厅里面去吧,我上午去过,那里很宽,还有好几张大条案。”   顾茗翠和映山如她指引,把病人都搬了过去。映山剪开那些人的衣物仔细看了看,几乎都是皮肉伤,虽然严重,但不至于致命。他道:“他们昏睡过去,很大缘故是许久未曾吃东西啦,你们看看能不能熬点粥来喂他们吃下去?”   那女子和萍儿连忙跑去了厨房,顾茗翠和映山在一个房间内找到些治外伤的药粉来替他们裹上。   喂过粥后,那些人果然接二连三的醒了过来,见有人相救,不由得落下泪下,说了许多感激的话。映山找了个苹果边啃边戳罗大龙的头,“你看你多坏,把人害成这样。”   罗大龙有口难言,一双牛眼瞪得如铜铃般大,显出愤怒来。   顾茗翠捧来萍儿做好的饭菜与映山一起吃了,问道:“师父,现在怎么做?我们是现在下山把罗大龙换了赏银然后回去,还是等这几人伤势好些了再走?”   映山道:“我们把他们带下山吧,他们身上都是皮外伤,交给医馆救治就好了。我们把得来的赏银分他们一些做医药钱。”   顾茗翠点点头。众人闻言大是感激,嘴里不停的说着道谢的话。映山笑道:“你们少说些话,多存些气力,才好的快些。”   有人道:“不知两位恩公高姓大名,家住何处,等小的伤好了,必然前去拜谢。”   顾茗翠道:“我们本意也是为赏银来,救人不过是顺手,不必再言谢了。”他瞥了一眼罗大龙,“况且姓名身家,若叫贼人知了去,来寻仇倒不好了。”   众人这才不言语了。顾茗翠找来几匹马,把伤患扶了上去,一齐带下山去。那女子和萍儿倒没受伤,搀扶着下来了。一行人去了附近的城里,顾茗翠先将受伤的人送入医馆,又到了衙门把罗大龙交了上去。   不多时,衙役果然捧了一千两银票出来,顾茗翠道了谢,又道:“现在那虎头山其他山贼都受了重伤,大人可带人去捉拿。”   “多谢少侠告知。”   他们先去钱庄兑了一部分现银,回到医馆,留下一部分医药钱,又给了每人一份盘缠,便携手离去。两人做了好事,心中自然欢喜,一路走来,脸上都是喜滋滋的。   映山道:“早知道行侠仗义如此畅快,我们当时不如多接几份。”   顾茗翠失笑,“你若想做大侠,等我把事情处理后再陪你,眼下还是先回去为好。吴伯伯寻我,肯定有要事。”   “我并非想做大侠,只是觉得很好玩,又能捉坏人,又能拿钱。既然有事,咱们还是快点回去吧,我也很想小黑了。”   “嗯,好的。”   两人正要骑了马快行,突听后面有人扬声叫道:“公子留步。”他们回头看去,却见一辆马车行驶过来,刚刚说话的正是赶车的马夫。   等马车跑到眼前,帘子被掀开,之前救过的那个女子和萍儿跳下车来。女子盈盈一拜,道:“两位公子,多谢救命之恩,小女子无以为报,如若不弃,以后若来安宁城,可到天香楼来,小女子为两位公子献上一曲。”   顾茗翠还未答话,映山已道:“安宁城?好巧啊,我们也是安宁城的。”   那女子一喜,微笑道:“那还真是巧,不知公子可否告知小女子尊姓大名?”   顾茗翠道:“我姓顾,顾茗翠。这是我师父,姓赵,名映山。”   女子福了一福,“原来是顾公子,赵公子。小女子姓夏,叫夏应香,是天香楼的清侍。此次是回乡看望亲眷归来,不想路过虎头山时遇上了贼人。”   映山好奇的问顾茗翠,“小翠,什么是清侍?天香楼又是什么地方?吃饭的吗?”   顾茗翠心下为难,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解释。夏应香微笑道:“天香楼是一处供才子吟诗作对的地方。赵公子若有兴致,以后常来,应香必好生招待您。”   映山点点头。夏应香见他们只有一匹马,问道:“公子两人只有一骑么?我在镇上买的马车宽阔的很,可以再坐一人的。”她脸上染着红晕,目光晶亮的看着顾茗翠,“顾公子若不嫌弃,可以跟我们共坐。”   顾茗翠微微皱了一下眉,“不必了,多谢夏姑娘好意。”   马匹坐了两人,终究跑不快,那辆马车便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。等他们停下来歇息的时候,那马车也停了下来,夏应香和萍儿又是烹茶,又是送点心,颇为热络。   映山性子单纯温和,对夏应香还不如何,对那萍儿却是喜欢的紧,一直跟着她玩闹。萍儿虽是侍女,但是年纪还小,性子也是个活泼爱玩的,自小也是在山林间长大。跟映山熟了之后,一路跟着他撵兔捉鸟,不亦乐乎。   顾茗翠倒不至于对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吃醋,但是看到映山不再老黏着自己,心里到底有些不快。夏应香又对他极为热情,只要有闲暇,都跑过来跟他闲谈,那爱慕的神色明眼人一看便能明白。   到了下一个城镇,一行人入住了同一间客栈。夏应香要了三间房,听顾茗翠只要了一间后,目露惊讶,“顾公子跟赵公子是睡在一处么?”   顾茗翠点点头。   夏应香微笑道:“其实赵公子瞧起来甚是年少,若非顾公子说他是您师父,谅来谁也不敢相信的。”她看着正坐在大堂里跟萍儿一起翻花绳的青年,“我看赵公子他不是汉人罢?他鼻子挺翘,眼睛大,我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。”   顾茗翠淡淡道:“我师父是西域的。”他朝映山叫了一声,“师父,房间订好了,咱们上楼休息去。”   映山有些不舍的跟萍儿道了别。夏应香道:“顾公子不用了饭再上去么?”   顾茗翠道:“我叫了店家把饭菜送到房间里去。”他与映山上了楼进了屋子,映山还在四处打量,顾茗翠已经急不可耐的把他抓到面前,重重的咬了一下他的嘴唇。   映山轻轻挣扎了一下,捂住被咬痛的嘴巴,“小翠,你怎么啦?”   顾茗翠泄气的把他揉进怀里,“师父,你跟那个小姑娘走的太近了。”   映山不明所以,“她比阿青还小一岁呀,不能陪她玩吗?可是我觉得她好玩的紧,会好多东西,还会编……还会编……”他想不起那个词,顾茗翠白天已经听他们的动静听了一日,自然晓得他要说什么,“她还会编蚂蚱是吧?”   映山笑起来,“没错,就是蚂蚱。她编的蚂蚱,戳一下尾巴,还会跳起来呢,可厉害了。她说明天教我,等我学会了,我编好了送你。”   顾茗翠知他确实对人情懵懂,但爱上一个人,对他一举一动自然都在意的很,无法做到豁达。况且他对映山的感情比爱情又更深了一层,即使努力克制,但也不能完全不介意。   映山瞧着他的脸色,似乎知道了他的想法。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嘴唇,笑道:“好啦,我知道啦,我不会再这样了。倒是那个夏姑娘,对你亲近的很,还有她说她是清侍,到底是什么?”   顾茗翠不知该如何解释,想了一下,才道:“就是在天香楼唱曲弹琴的,也能配合些学子对些对子诗词。天香楼是安宁城内第一花楼,里面的勾当,也分好几个档次,她应该算是最高的那层。”   映山还是有些不明白,但也无心追问,此时店家又敲门送了酒菜上来,他便开开心心的坐到桌边等着吃饭。   顾茗翠叫的三菜一汤,一道蘑菇炖鸡,一道韭菜鸡蛋,一道时蔬,汤是鱼头豆腐汤。顾茗翠先给映山盛了一碗汤,又倒了杯酒给他。映山闻着酒香,眼睛都睁的比平日大,偏又摇头,“不行,在外面不能喝酒。”   顾茗翠凑过去,低声笑道:“可是我想要师父喝,师父喝了酒,做起来更尽兴一些。”   映山闻言,脸色微红,小小声的道:“那我多喝一点。”   两人于情/事上并不扭捏,再者映山体质有些特殊,每次交/欢都极为舒爽,自然有些热衷。顾茗翠更是年少气盛,精力无限。两人用过饭,顾茗翠又叫了店家送了热水进来,共同沐浴后便开始纠缠在一块。   客栈的墙壁甚是薄弱,隔壁的声音都听的极为清晰。映山便不敢哼出声来,极力忍着。顾茗翠见他忍的辛苦,笑道:“师父,你咬住我肩膀。”   映山不肯咬,怕他疼。顾茗翠亲了一下他嘴唇,“不疼的,我喜欢你在我身上留下痕迹。”   其实他身上被钱无绪砍了二十一刀,伤虽然治好了,但是不可避免的留下了许多疤痕。脱掉衣服后,显得特别狰狞。顾茗翠对自己身上的伤总是有些在意,恨不得用些其他东西遮住。但映山却很喜欢他的身体,平日睡觉时总是伸手抚摸。   映山忍的眼角都渗出泪来,终于忍不住朝他肩膀咬去,但到底不肯多用力,过后也只留下一排浅浅的齐整的牙印。 第39章 三九   半夜突然下了暴雨,到天明时,还哗啦啦的没停。顾茗翠和映山下了楼,大堂里已聚齐了一大半客人,大都叫了壶清茶慢慢的喝着,不时交谈几句。夏应香和萍儿也在其中,见到他们,连忙兴奋的迎了上来。   顾茗翠随她们坐在一张桌上,叫了早餐来吃,又问:“两位姑娘用过早饭了么?”   夏应香道:“已经吃过了。”她瞧着门外的大雨,好看的眉微微皱起,显露出怜楚的美貌来,“这样大的雨,看来今日是不能走了。”   顾茗翠道:“大雨一般来的快去的也快,现在乌云已经在慢慢散了,应该不用多久雨就会停。”果然不消多久,雨渐渐停了。顾茗翠收拾好东西,退了房,牵了马继续赶路。   夏应香的马车一直跟在后面,偶尔追上来便交谈几句。顾茗翠也不好显得太冷淡,但态度始终不热络。夏应香是惯会看人眼色的,见他这样也不舍得放弃,一路上颇为主动。   映山开始还不觉得如何,久了后看着交谈的两人,心里冒出酸涩来,再也无心跟萍儿玩闹,恨不得跟顾茗翠两个跑的远远的,甩开她们。   这日听他们说什么刘敏学,李严育等人,谈的似乎甚是欢畅,脸上终于露出不耐烦的神色,扯着顾茗翠的手,道:“小翠,咱们再买一匹马吧。”   顾茗翠看着他,眼中露出疑问来。   映山觉得难堪,纠结了好一会儿,才找了个借口,“呃……我怕马儿累坏了,咱们两个都重,它驼着我们也太辛苦了些。”   顾茗翠微微笑道:“师父,你并不重啊。”虽是这样说,但在下个城镇的时候,还是去马市再买了一匹良驹。   顾茗翠买好马鞍辔头等物,才对尾随来的夏应香道:“夏姑娘,家中实在是有急事,我们要先赶回去。等他日有了空闲,顾某必然去天香楼拜访姑娘。”   夏应香心下不舍,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,“那应香随时恭候公子到来。”   两人分别骑了马,速度果然快了许多,不过几日,已经到了安宁城的顾府前。门房见了两人,脸露喜色,“少爷终于回来了,管家阿爷找了您许多日子,怕您遇到危险,每日都急的睡不着呢。”   顾茗翠把缰绳交给他,并问:“府里可是出了什么事?”   门房道:“小的也不太清楚,但是林捕头来过好几次找少爷,似乎是有什么重要的事,还有几个江湖中人也来过,说是什么……什么武林盟的。”   顾茗翠也不如何惊异,牵了映山的手进了里面。卢仲元听到声响,快步迎了出来,看到顾茗翠,顿了顿后,道:“少爷,出事了。”   顾茗翠给了他一个等下再说的眼神,先把映山带回自己的房间里去,亲了他一下,柔声道:“师父,累了么?”   映山点点头,此时已到傍晚,他们赶了一天的路,确实是累了。顾茗翠道:“我等下叫阿玉送热水来,你洗个澡先休息一会,吃晚饭的时候我来叫你。”   “好的。”映山揉揉眼睛,又担忧的问:“刚刚他们说出事了,会有什么大问题么?”   “不会的,你不要担心。”   映山笑了起来,“嗯,有大问题也不怕,咱们去山上去,那里可没人找得到我们的。”   “好。”顾茗翠笑了笑,又在那艳红的唇上吮了吮,才离开了房间。卢仲元还在外面等着,顾茗翠先找了阿玉,吩咐她给映山送热水送点心,才问卢仲元,“我不在的这段时日,到底出了什么事?”   卢仲元道:“对面李府十天前被人放了一把火,把屋子烧了小半,死了他一个爱妾并他最小的女儿,凶手当场就被抓住了,是安宁城内一个泼皮。那泼皮上了官堂,竟咬口说是受您指使去李府纵的火。”   顾茗翠皱了下眉,“只是随意诬赖的话,想来吴伯伯和你不至于如此惊慌,他手上可是有什么证据?”   卢仲元连忙道:“少爷猜的不错,他手上确实有证据,而且那证据我们大家都见过。”   “是什么?”   “是您之前一直佩戴在身上的香囊,就是您说映山公子给您绣的那个。”   那个香囊顾茗翠先前一直带在身上,直到去百蛇村前,他才留放在家中。但他记得他是很珍重的放在枕头底下,而他的房间,除了阿玉和阿凤进去打扫外,其他人都不会进去。   顾茗翠问:“之前牛师傅没有抓到什么外贼吗?”   卢仲元摇头,又道:“李长亭的大儿子李严育才在春闱的会试中拔了头筹,中了解元,所以知府对他家的事格外看中。见又有证据,所以数日间都叫了官差来拿人,吴伯伯见兜不住,又联系不上您,只得通过林捕头托武林盟发了赏星榜找您。”  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书房,老管家早已在那等候,看到顾茗翠,泪盈盈的迎了上来,泣道:“少爷,您可回来了,我还担心你出了什么事,急的不得了。”   顾茗翠安抚道:“我没事,只是被耽搁了,吴伯伯,您别伤心。”等老管家止住眼泪,才道:“刚刚仲元已经把事情告诉我了,除了这件事,可还有其他事情?青龙帮那边怎么样?”   老管家道:“其他方面并没有事情,青龙帮现在被武林盟查出了好几件大案,帮主石占龙已经下了大狱了,但是李长亭现在的气焰反而更甚了。”   顾茗翠问:“可是因为他儿子中了解元的事?”   老管家道:“就是因为这个,平日不屑于跟他来往的人都上了门攀结,知府更是与他坑壑一气,不仅许了他许多好处,还说他是安宁城内的模范商户,借此免了他几年的税赋,所以他现在生意也做的特别红火。”说到此处,他叹了口气,恨声道:“怎么就让这么个畜生得了势。”   顾茗翠查看了一番放在桌上的账本,淡道:“吴伯伯,您莫要着急。”   老管家叹道:“我不能不急,纵火的事情明摆着跟咱们没关系,但那糊涂知府为了讨好李家,这几日都派人上门抓人,又去咱们的商铺里捣乱,若非林捕头替咱们撑着,咱们的铺子早就被他们找借口关了。”   顾茗翠道:“我回来的事,想必他们已经知晓,可能等下就会上门来拿人。”他思索一阵,脸上却波澜不惊。   老管家和卢仲元都着急起来,“这可怎么办为好?”   顾茗翠道:“不急,我没做过的事,别想摊派在我身上。”   “可是那个证据确实是真的呀,您出门后我们都有好好留意,确实没抓到什么贼人进府来偷东西。”   顾茗翠勾了勾唇角,道:“嗯,既不是外边的贼人,那便是内贼了。”   顾茗翠回到房间的时候,映山已经洗好了澡,又把满头黑发洗去了,露出原本的金色来。顾茗翠把他搂进怀里,亲了亲他的头发,笑道:“师父,我果然还是最爱你原本的模样。”   映山道:“所以我回来后就把头发洗回原来的样子啦。小翠,你知道么,阿玉刚刚看到我可惊讶啦,还认不出来呢。”   顾茗翠亲了一下他的嘴唇,目光灼灼,“嗯?你回来后把头发变回来了,为什么我的称呼还没变?”   映山脸色发红,但还是如他所愿的叫了一声“子野”。   晚饭顾茗翠叫厨娘送进卧房来,两人慢慢吃了后,顾茗翠道:“师父,今天晚上我有事,出去一趟,你一个人休息可以么?”   映山疑惑,“这么晚了,你要去哪里?”   “酒楼里出了一点事情,我要去处理一下。”   “明天去不行吗?为什么要这么晚去呢?”   “比较急。”顾茗翠把他抱坐在自己腿上,温柔的吻他,直把他吻得喘不过气来才依依不舍的放开。映山双目中泛着水光,靠在他胸膛上,一副眷恋的模样。“那你快点回来哦。”   “嗯,一定会的。”   独自到了大厅,林教文已经带了几个衙役在那里等候,看到顾茗翠出来,林教文拱了拱手,道:“顾公子,有一件案子跟你有点关系,还烦请你跟我们走上一趟。”   老管家急急忙忙的冲了出来,正要开口,顾茗翠道:“吴伯伯,不要担心,我去澄清一下,明日就能回来。”   老管家欲言又止的看着他,许久叹了口气,道:“少爷,您照顾好自己,我叫仲元跟您一起去,就算是守在外面也好,若有什么需要,传话回来我们给您准备。”   顾茗翠摇摇头,看了一眼林教文,笑道:“有林捕头在,不会有事的。”   林教文神色倒有些复杂,也不多言,有个衙役还想给顾茗翠戴上枷锁,被他一瞪,喝道:“又未曾定他的罪,戴什么戴?”   一行人进了府衙,因天色太黑,那知府并不出来见人,只传出话来让把顾茗翠关进大牢。林教文有些生气,正想冲进去理论一番,顾茗翠已拦住他,“林捕头,带我去吧,我就住上一夜大牢,也没甚么。”   知府有意要为难顾茗翠,让人给他安排的牢房又脏又臭,地上只铺了一层稻草,上面放着一张破棉絮,不时还有老鼠蟑螂爬过。顾茗翠倒没抱怨什么,只皱了一下眉,便安然进了里面。林教文看里面着实不成样子,指挥着两个衙役打扫了一番,又抱了一张新棉被来,低声道:“委屈了。”   “没什么。”顾茗翠见林教文受的委屈似乎还大些,一张国字脸黑透黑透的,嘴角耷拉着,一副烦闷至极的模样。他心想这些时日林教文为自己商铺周旋,定然受了那知府不少气,不禁颇为感激。 第40章 四十   这夜他在牢狱中度过,翻来覆去不得安睡。第二日早早就整理好衣服坐着等衙役来提人,但等了一天也未曾来。晚上林教文领着卢仲元一起来了,顾茗翠担心映山,开口便问:“仲元,我师父怎么样了?”   卢仲元道:“映山公子没事,只是一直在找您。”   顾茗翠眼见自己要食言,脸色有些难看。林教文道:“知府早上去了下面的县镇出巡,肯定是为了压压你的气焰。顾公子,只怕你得在这待上三五日了。”   顾茗翠等了一日,早已想到此节,并不如何吃惊。只是想到映山见不到自己,必然着急,想了一下,跟卢仲元道:“仲元,你替我寻些笔墨纸张来,我写封书信给师父。”   卢仲元很快找来笔墨纸张,牢中没有书案,顾茗翠便把纸铺在地上。他用笔尖勾勒了一幅画,并在旁边提了字,等墨迹干了后折好交给卢仲元,道:“你回去告诉我师父,我还要忙几日,请他不用挂念,好好休息。”   卢仲元点点头,又担忧道:“少爷,您不会真出什么事吧?”   顾茗翠道:“没事的,他们若真有铁证,必然早早就提审我定了我的罪,没必要这样拖延着。只是我也猜不透,拖延了这几日,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。”   林教文冷哼道:“他们想着便叫你多吃几日苦头,也是好的。”他因着廖四叔的缘故,待顾茗翠到底有些不同,自己多方周旋抗衡,却还是抵不过李长亭送的金银珠宝和知府大人想要攀附李家的心思,颇觉泄气。这几日觉得自己这天下第一捕头的名号,着实讽刺,不禁萌生了退意。   顾茗翠倒比其他人平静许多,又叫卢仲元买来颜料,在狱中静静的作起画来。他画的景致大多是这一路跟映山一起走过看过的,有些是全貌,有些只是一隅。他先前交给卢仲元带回去的是一幅小黑的画像,他并不想画那蠢狗,只是惦记着映山上次想学,所以给他画了一幅。   卢仲元每日来好几趟,因暗中送了银钱,所以牢狱里的衙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。他每次来顾茗翠都问映山在做什么,中午吃了什么,精神好不好之类的问题。卢仲元纵使是男子心没那么细,也看出点别样来,朦朦胧胧猜测到两人的关系后,倒也没有多吃惊,只是更多去留意映山,然后把他的状况告知顾茗翠。   映山也托卢仲元带了信来,顾茗翠展开看到上面拙劣的画和字后,忍不住轻轻笑了。那纸上画着两个看不清的人脸,还有一条只模糊看得出四肢的黑狗来。旁边写着“你、我、小黑”几个字。   卢仲元见他笑的愉悦,也凑过来看,看清后咂舌道:“映山公子画的这是什么?”   顾茗翠笑道:“师父不擅长字画,能画成这样,也难为他了。”他又把自己早已准备好的信交给卢仲元,“你回去吧,晚上不必来了,我在这安生的很,并没有什么不方便。你叫牛师傅他们多留意一些,莫要让贼子摸到府中来,伤了人,盗了财。”   卢仲元点头应声。   顾茗翠在牢中过了四日,到第五日时,那知府终于留出空闲来,派人将他提到大堂上去。   府衙中气氛甚是严肃,外间也有许多凑热闹的人站在那静静观看。知府拍了惊堂木,叫人把泼皮孙耗提上来,审问了一番。那孙耗自然说自己是被顾茗翠指使,才去李府纵火。知府指着顾茗翠,问道:“孙耗,你看清了,指使你的,可是这个人?”   那孙耗长的瘦小身材,贼眉鼠眼一副不安分的样子。他看着顾茗翠,眼珠子滴溜转了一通,道:“大人,就是他。”   “好,你把当日他如何指使你,许你什么好处等等一概说出来,若有一字虚言,休怪板子无情。”   孙耗道:“上个月初十,小人正在集月坊晃荡时,正巧碰到这位顾公子,他拉了我去一个见不到人的角落里,问我愿不愿意发一笔财。小人正好囊中羞涩,吃饭都困难,见有财可发,哪里不答应的。然后他就告诉我,他跟李长亭李老爷有仇,让我等他出门后,去李老爷家放一把火烧死他们全家。小的本来不愿意的,但是他允诺我一千两银子,事先给了我一百两订金,小的看了银两就发昏,不由自主的就答应了。”   知府道:“你既说他是拉你到一个没人的角落里去说的,自然就没有其他人知道了?”   孙耗点点头,忙道:“但是小的有物证,小的之前已经交给大人们了。”   知府拿起旁边托盘上的香囊,“你说的可是这个?”   “没错没错,就是这个。”   知府嘴角噙着笑,看着顾茗翠,“顾公子,你来认认,这是不是你的东西?”   顾茗翠点点头,“确实是在下的东西。”   知府冷笑道:“那这就没有错了,你派孙耗去烧李长亭的家,害出两条人命来,此刻人证物证俱在,你还有什么好辩驳的?”   顾茗翠道:“这香囊是我的没错,但是我离家前,一直放在府中卧房的枕头底下,并未交给其他人。这个孙耗,我既不认识,也未曾见过。”   孙耗叫道:“顾公子,你就认了吧,就是你给我的。”   顾茗翠并不看他,盯着知府,道:“知府大人,您可以打开香囊,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。”   知府道:“本官之前已叫人详细检查过了,除了几味驱虫的药,并没有其他东西。”   顾茗翠勾了勾唇角,“还有的,除了药草,还有一撮头发罢?”   知府皱了下眉,问了下旁边的师爷,得到肯定的答复后,冷声道:“便是有,又有什么相干?”   顾茗翠微笑道:“知府大人和堂上的众位大人,应当知道在香囊里放入头发,所代表的含义吧?况且我那香囊里,放的还是结发。”   知府脸色难看起来,外面围观的众人也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。知府一拍惊堂木,怒道:“肃静,顾茗翠,你解释清楚,你是什么意思?”   顾茗翠道:“知府大人,那香囊是我与我爱的人的定情信物,其中放了结发便可以为佐证。试问,谁会用定情信物去给其他人做凭证?我顾茗翠虽然身家小,但也有几间铺面,若一定要给旁人信物,一块玉佩也是能拿得出手的。”他这时才看向那孙耗,语气冷凝起来,“你说你上个月初十见过我,是什么时辰见的?”   孙耗脸上已经渗出汗来,迟疑了半天,才犹犹豫豫道:“是……是午时……是……是未时,对,是未时见的。”   顾茗翠笑着摇摇头,“你这个日子编的不好,那日是我茗山酒楼开张前夕,我白天一直在里面试菜,晚上才离开,当时店里有许多伙计,都可以作证。”   孙耗脸色发白,无措的看着知府大人,知府大人脸色也是黑了个透底,先唤了茗山酒楼的掌柜和店小二并周围的商户来询问,见确实如顾茗翠所说后,便叫衙役给孙耗上了刑。   那孙耗不耐痛,两下就招了,“大人,我招,我招。那日我是想去李府偷点银钱,进了一间卧房,我见里面没人,点了一盏油灯摸东西,哪知道吹来了一阵风,把油灯吹倒了,引起了大火,我害怕得跑不动,就被李家的人捉住了。李老爷气的打了我一顿,又让我在官堂上指认是受顾少爷指使,才能饶我,我没办法,才这样做的啊。”   知府大人因要讨好李长亭,听闻气的不行,叫衙役去封他的嘴,怒道:“好个泼皮孙,诬赖顾少爷不成又想诬赖李老爷,打他,给我狠狠的打。”   顾茗翠取回自己的香囊,珍而重之的放入怀中,走出府衙。卢仲元早已赶了马车在外等候,见他平安无事的出来,松了口气,笑道:“少爷,能没事真的太好了。”   顾茗翠上了马车,心里烦闷,“我爹娘妹妹竟是被李长亭这么个蠢货害死的,真不甘心。”他想到若是李长亭等人计划再周密些,时间掐的再准些,也许自己真的会含冤出不了这扇大门了。   回到府中,他先去洗了个澡,并叫卢仲元把他穿回来的衣服拿去烧了,然后干干净净的去了后院。   东南西北四只狗崽子已经大了一些,在院子里“汪汪”的跑叫的极为欢快,映山正在摸摸这个,捏捏那个,似乎在帮它们捉虱子。顾茗翠想到之前自己衣服里也沾了虱子,脸色变了变,很快又恢复原样朝映山走去。   映山背对着他坐在小板凳上,并未发现他的到来。顾茗翠俯身伸出一只手托住他的膝弯,一手揽住他的腰,把他抱了起来。   映山吓了一大跳,正要挣扎,看到是他,脸上闪现出惊喜,两只手臂抱住了他的脖子,迫不及待的去蹭他的肌肤,喃喃叫道:“小翠……你可回来啦……”   顾茗翠狠狠吻了吻他的嘴唇,坏笑道:“师父,你再改不了口,下次就直接让你喊相公了。” 第41章 四一   映山好奇,“相公是什么意思?倒比子野好叫一点。”   顾茗翠把人抱紧了些,促狭道:“夫妻成婚后,妻子便要叫丈夫相公,丈夫唤妻子为娘子。师父,既然你觉得好叫,唤声来听听?”   映山听明白这两个字的意思后,脸色烧了起来,咬着嘴唇不肯张口。顾茗翠本意也只是逗他,并不强硬逼迫。他把映山抱进房间内,映山见他头发刚洗过,还在往下滴水,便找来布巾为他擦拭。   顾茗翠道:“入夜后咱们回一趟山上好不好?”   “好啊,我也想回去的。不知道小黑怎么样啦,还有我种的菜,那么多天没浇水,可别干死了。嗯,还有你妈妈妹妹,也要带回山上安葬的好,那里清净,没有人打扰。”映山想到要回山上,笑意浓了起来,絮絮叨叨说了许多,又问:“小翠,你这几日到哪里去啦?我看你好像瘦了呢。”   顾茗翠并不愿跟他说自己是坐了几天牢,只抱住他让他跨坐在自己大腿上,亲了亲他的鼻尖,微笑道:“铺子里出了点事,所以去了一趟外地。”   映山紧紧盯着他,摇了摇头,“小翠,你骗我哦。”   顾茗翠神色僵了僵,辩解道:“师父,我并没有……”   “真的忙的话,根本就没有时间画那么多画吧。”映山贴在他的胸口,声音软软的,含着担忧,“不过你回来了就很好,你不愿意说,也没关系。”他握住他的手,又道:“只要有危险的时候记得让我一起面对就好。上次咱们在那蛇窟里面,我抛开你,让你独自逃生,你也是不愿意的。可知如果你遇到危险,却抛开我,我也是不愿意的。”   顾茗翠心中一动,暖意顿生,流淌到四肢百骸中,酥麻酥麻的,仿佛要颤抖起来。他道:“对不起,以后有任何事我都不会再瞒你。”他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仔细跟映山说了一遍,无一遗漏。   映山听完后皱起眉头,眼里又是心疼又是气愤,“那李长亭怎么这么坏?害了你父母妹妹还不够,现在还要继续来害你。我晚上去把他一刀杀了吧。”   顾茗翠道:“师父,不行,这样让他死掉太便宜他了。我偏要让他从高处掉下来,尝尝亲人离世万人唾骂的滋味。”他不欲把太多仇恨显露给映山看,很快转移话题,“前日我收到我廖四叔的信,他说已经在回安宁城的途中,还有十几日便能到了。到时候我跟他说明白我们的事,好不好?”   映山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,欢快的点点头。顾茗翠特别喜欢他顺从依赖的样子,况且这些日子也憋的狠了,竟不管此刻还是大白天,便把人抱到床上去。   拉下床帐盖住外面的光亮,顾茗翠去脱他的衣服。映山的肌肤被他的湿发扫到,觉得痒,“咯咯”的笑了起来。“小翠,你这样躺着,会把枕头被子都打湿的。”   顾茗翠吮了吮他的颈子,哑声道:“叫我什么?”   “子野?”映山突然凑到他耳边,小小声的,软软的叫道:“相公……”   因了这声“相公”,映山这日再没有余力踏出这个房间,连晚饭都是顾茗翠去厨房亲自端来的。两人胡乱吃了,体力实在消耗过度,一起洗了个热水澡后便相拥着沉沉睡去,到第二日天刚亮才醒。   因为白天不能明目张胆的去山上,两人便懒懒的都不想起床,厮混着虚度光阴。偏偏没多久卢仲元就在屋外小心翼翼的敲门,说有客来访。   顾茗翠只得爬起来,穿戴好衣物后走了出去。他问:“这么早谁来了?”   卢仲元道:“我不认识,看着像是个侠客,身上还带着长剑。”   “多大年岁?”   “似乎跟少爷差不多大,长的很好看。”   顾茗翠心生好奇,脚步快了许多。走到大堂内,看到果然有一人在那喝茶,老管家正在旁边陪侍。顾茗翠行了礼,温声道:“在下顾茗翠,不知阁下尊姓大名?清晨到此,有何贵干?”   那人站起身来,果然如卢仲元所描述的,是个俊俏的年轻后生,腰里佩着一柄长剑。他回了礼,微笑道:“顾公子好,在下武林盟朱羽,因去年青龙帮前帮主钱无绪被害一案而来安宁城调查。”   顾茗翠不动声色,道:“那件案子在下也是听过的,但是跟我没有关系,不知道朱少侠的来意是?”   朱羽微笑道:“我并非找你,而是想找你师父,映山公子。”   顾茗翠心口一颤,脸上却什么都没表现出来。他坐下来,先喝了一口老管家端上来的茶后,才慢悠悠的道:“我师父不问世事,他一个西域人,连汉话都说不太明白,江湖中的事更加不懂。我想不通武林盟会有什么因由要来找他?还请朱少侠说明白。”   朱羽想了想,才笑道:“映山公子虽不在江湖,但在江湖中名声却极大,他是丹阳剑派的嫡亲传人。不瞒顾公子说,那钱无绪的尸身我们查了许久,才查出竟是死在丹阳剑法之下,所以武林盟派我来找映山公子,想当面问个明白。”   顾茗翠心底暗暗冷笑,想到自己杀钱无绪时,用的绝对不是丹阳剑法,而是普通的太极剑法,为的就是避免招人认出来,将师父牵扯进去。他知道朱羽说的是套,心里便安定下来,微笑道:“既如此,我去请我师父来。”   朱羽本意是来试探顾茗翠,反复观察中见他脸上波澜不惊,连丝毫错愕都没有,反而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,心下不禁失望。   顾茗翠重新回到卧房内,竟发现在这极短的时间内,映山又睡着了。他嫩红的嘴唇因为被吸/吮过久,微微有些肿。顾茗翠忍不住又亲了一会,映山缓缓的睁开眼睛,眼里一片迷茫,显然还未弄清楚状况。   顾茗翠柔声道:“师父,外面有个人说要见你,你先起来好不好?回来再睡。”   映山爬起身来,顾茗翠找来衣服替他穿。他揉了揉眼睛,打了个哈欠,“谁要见我呀?”   “是武林盟的一个人,来调查青龙帮前帮主钱无绪被人杀害一案的。”   “嗯?钱无绪?我不认识啊,跟我有什么关系吗?”   顾茗翠替他穿好了衣服,又帮他头发整理好,才道:“没有关系,他只是问几句,你别担心,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。”   “好的。”   两人洗漱好走到大堂,朱羽早已在那等的有些不耐烦,连笑容都有些僵硬了。他看到映山,怔了怔,大概是没有想到他会是这么年轻貌美,那异域风情让人简直一见难忘。映山看着他,歪着头好奇道:“你找我?”   朱羽回过身来,连忙行了礼,“映山公子,在下朱羽,是武林盟的人。”   映山笑眯眯的道:“武林盟我知道,是发赏星榜的人,上次我们捉的山贼还去换了银子呢。”   他的官话咬字不准,音调也是跟常人有些不同,朱羽没有听明白,愣愣的问:“山贼?银子?”   映山用力点头,“对哇,就是几天前,我们去了那个叫什么虎头山的地方,抓了那个可恶的山贼,叫什么……叫什么罗……小翠,叫罗什么来着?”   顾茗翠提醒,“罗大龙。”   “嗯嗯,没错,就是罗大龙,那人可坏啦。”   朱羽喃喃道:“原来那件事,竟是你们做的。”虎头山的匪患,武林盟早有耳闻,但是那里防护严密,寨主罗大龙武功又高强,之前有好几波人去挑寨,都大败而归,所以罗大龙的悬赏金才有一千两银子那么高。   但是就在数日前,虎头寨的人全部被人打伤打残,寨主罗大龙更是被人直接送到了官府衙门中去,但是送去的人并没有留下姓名,所以他们并不知道是谁干的事。   却不想,竟是映山和顾茗翠。   审问的话竟是问不出口,朱羽的语气弱下来,只剩下恭谨,他道:“映山公子,武林盟派我来调查钱无绪的案子,因为他武功高强,安宁城内能伤他的人不多。我想到映山公子住在左近,或许能知晓一二,所以才冒昧上来打扰。”   顾茗翠听他改了说辞,也不点破。映山皱了下眉,道:“刚刚小翠……呃……子野也跟我讲过了,说你是为了查案子所以来找我的,但是我不认识叫钱无绪的人呀。”   朱羽勉强笑了笑,“映山公子没有听说过此人吗?安宁城内少有大案,公子既住在此地,应当也听说过一些流言才是。”   映山摇摇头,“我住山上,并不常常住这里,而且我们前段时间回了我妈妈家,其他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呢。”   朱羽见他神色天真无邪,确实是一副懵懂的样子,况且听他口音,也的确不像常住在安宁城内。他尴尬的笑了笑,“那是我打扰了,抱歉,映山公子,顾公子,还请见谅。”   顾茗翠道:“没事的,武林盟现在跟官府合作探寻此案,找人问线索,也是常情,只是很不好意思,我跟我师父两人帮不上什么忙。”   朱羽拱了拱手,“那我先告辞了。” 第42章 四二   吃过早饭,顾茗翠帮映山戴好帽子,又把他的眉毛描黑后,便拉着他去逛了集市。一路走走停停,便到了天香楼前。映山是认识前面两个字的,他见那楼里传来一股好闻的香味,不禁有些向往。   顾茗翠见状,干脆将手上的东西都交给卢仲元拿着,然后带着他进了里面。   此时还是上午,天香楼里不如晚上繁华,除了一些学子和几个清侍,并没有太多人。那里面放了许多盆栽花卉,入口天井处,甚至种了好几株桂花树。天香楼共有三层,白天的一楼跟茶馆类似,此刻也正有一个歌女正在台子上弹唱。   顾茗翠牵着映山找了张桌子坐下,里面的人也不问,就送了几样果品和点心茶水上来。顾茗翠先前跟别人来过这几次,知道这里迎客侍奉打杂的一律都是女子,而且这里不是主营吃食,所以上的东西每桌都是一样的。   他见里面有一盘青提,剥了一个塞到映山嘴里,映山乖乖吞了,然后皱起眉吐了吐舌头,“好酸。”他又笑道:“这个姑娘唱的真好听,可惜我听不太明白。那个夏姑娘和萍儿,是不是也在这里面?”   顾茗翠挑眉,“你不是特地来找她们的?”   映山笑了一下,“嗯,只想看看萍儿怎么样啦。”   萍儿早已得了消息跑了下来,也忘了跟顾茗翠打招呼,只拉着映山兴奋的跳。顾茗翠见她如同小孩一般,也不与她生气,道:“师父,你在这里坐着,我去跟夏姑娘打个招呼。”   萍儿欢喜道:“我们姑娘在三楼呢,李解元和刘少爷他们刚好在听她弹曲儿,她听说顾公子来了,先叫萍儿来招呼您。”   顾茗翠勾唇笑,“你跟我师父玩吧,我上去瞧瞧。”   他上了三楼,琴曲声早已停了,只有一班学子在那笑闹。他站在入口处观看,见那李严育中了解元后,众人隐隐以他为尊的意思,站在中心处高谈阔论。一会儿夸夏应香曲子弹的好,一会儿夸她歌唱的好,那还略带稚嫩的脸上,带着喜气和骄傲。   顾茗翠跟他相差年岁虽不大,但自己在李府借住的时候,李严育还在李长亭的外宅养着,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存在。那时候李长亭另有一个长子,是他正妻所生,比顾茗翠大三岁,经常带着他和李采薇一起玩耍。只是没多久,那个小哥哥就因为掉进府里的池塘淹死了,李长亭也以府中无子的为由,名正言顺的把李严育和他娘亲接进了府中。   他记得那时候,李长亭的正妻哭的伤心,李采薇也难过的掉眼泪,并拉着他的手说:“爹爹是不是以后就疼新姨娘和弟弟,不要娘亲和采薇了?”   他安慰说:“不会的,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,你别瞎担心。”   李采薇睁着泪眼问他,“子野哥哥以后也会娶那么多老婆吗?”   顾茗翠记得他当时的回答是:“我才不会呢,我爹爹只娶了我娘亲一个,所以我以后也只会找一个最爱的人。”   彼时太小,不懂感情,只因为这句话哄好了李采薇而高兴。后来他离开了李家,跟着父母到处跑,鲜少再跟他们见面。再见的时候已经是十二岁那年,李采薇见了他便脸色通红的跑远了,他还因此觉得奇怪。某一次逮住了她,问她:“采薇妹妹,你为什么不同我说话了?”   他们藏在后院子里一个假山里,李采薇听到这句话,红了眼眶,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,小小声的说:“娘亲不准我离男人太近,说只有狐媚子才那么近的跟男人调笑呢,狐媚子看到男人就会去爬人家的床,给人做妾。子野哥哥,我不想当狐媚子……可是,我也很想跟你说话。”   那时候李长亭已经有了五房妻妾,儿女也不知道多了多少个,他的正妻似乎已经死心,每日只吃斋礼佛,除了女儿,其他的都不管。李采薇红着眼眶,小心翼翼的拉着顾茗翠的手,“子野哥哥,你长大后娶我好不好?我不要像娘亲这样,爹爹不爱她了,每个姨娘都能欺负她,也能欺负我。我想以后只做我的夫君的唯一。”   顾茗翠看了心疼,即使只是把她当妹妹,也依然点头,“好,我回去就跟我爹说,让他来说亲。”他又问:“她们都是怎么欺负你的?你可以告诉你爹啊?”   李采薇摇摇头,“没用的,爹爹看我是女孩儿,并不疼我。他最疼李严育了,说他学问好,以后会高中什么状元,替他光大门楣。唉,若是我哥哥还活着,我跟娘亲也不至于这样……子野哥哥,我娘亲还说,我哥哥是被大姨娘叫人害死的,我……我怕极了,不敢跟人说……”   顾茗翠记得他安慰了李采薇好一阵,然后见到顾思远后便跟他提了要娶李采薇的事。顾思远自然愿意跟结义兄弟亲上加亲,当时就去找了李长亭,然后没几天他们就订了亲事。   若没有后面李长亭谋害顾家的事,他们此刻定然已经成婚了。   顾茗翠想到此处,虽然有些感叹李采薇的命运,又觉得庆幸。若真的那样成婚,那他定然不会遇到映山,也必然一辈子不会尝到如此甘甜的爱恋滋味。   那将会是多么让人遗憾的事情。   夏应香早已看到他到来,脸露喜色,匆匆跟李严育等人说了一声,然后迎了上来。刘敏学见到他,也连忙走了过来,先行了一礼,“子野兄。”   顾茗翠回了礼,笑道:“敏学,今日不用去学堂?”   刘敏学笑道:“会试过后已经休了假了,我们无事,便会了几个同窗来此处听曲。我爹爹昨日还在我面前念叨子野兄呢,说你犯了小人,沾上了一件小官司,幸而福气旺,好好的解决了。”   两人聊了几句,刘敏学聪慧,知道他跟李家不和,便没邀请他跟自己坐一处去,只约了下次去府中吃酒。   夏应香另带了他去一处极幽静的房间,亲手捧了茶上来,微笑道:“顾公子,多谢你来捧场,可有喜欢的曲子?”   顾茗翠饮了一口茶,“都可以,我不通音律,难以分辨优劣。但我想夏姑娘的琴曲,必然是悠扬悦耳的,刚刚李解元不就夸了许多吗?”他突然想到映山嘴里时不时哼出的歌声,嘴角情不自禁的露出一抹笑容来。夏应香极少见他真心的笑,愣了愣,随即面色含羞,低下头去抚琴。   夏应香的曲艺确实是一绝,顾茗翠即使真的不懂音律,情绪也不禁被那琴声引了进去,随着那高低起伏而波动。一曲未完,门突然被推开,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胖子撞了进来,嬉笑道:“夏姑娘,你倒让我好找。”   夏应香停了下来,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,随即满脸堆笑的站了起来,道:“胡少爷,您这么早就来了。”   那胡少爷道:“我这么早来,你不也这么早有客人吗?”他皱着眉盯着顾茗翠,“这是谁?难不成又是你的新恩客?”   夏应香连忙走过去,柔声道:“这是顾公子,前些时日我被山贼抓了去,承他救助,才平安无事的回到安宁城。”她又对顾茗翠道:“这位胡少爷是知府家的大公子。”   顾茗翠站起来跟他见了礼,那胡少爷却理也不理,扭过头去,伸出油手往夏应香脸上捏了捏,“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你也陪,赶紧打发出去,来陪少爷我喝酒。”   夏应香勉强笑了笑,顾茗翠道:“夏姑娘,顾某先告辞。”   夏应香想留他,但实在身不由己,便只能道歉,“顾公子,实在抱歉,招待不周。”   “无碍。”   顾茗翠出了房间,看到李严育正走过来,脸上含着怒气。他略站了站,发现李严育直接进了刚刚的房间,不多久里面就传出争吵声来,显然那李严育正在跟那个胡少爷在吵架。   顾茗翠听了个大概,心情突然好起来,唇角显露出一抹笑容。   映山和萍儿正在楼下一边嗑瓜子一边听曲,萍儿自幼在这长大,曲子都听惯了,而且大多知道意思,所以正在跟映山讲解。   映山听的极为认真,连顾茗翠来了都不知道。他依旧不知道怎么嗑瓜子,桌子上摆的都是一堆碎屑。顾茗翠在他旁边坐下,“聊的这么开心?”   映山欣喜的看着他,萍儿奇怪道:“顾公子,您这么快就下来了呀,我以为要好久呢。”   顾茗翠道:“一个叫胡少爷的来了,我就下来了。”   萍儿撅起嘴巴,“他又来了?他可真讨厌,跟李解元一样,几乎天天都来。有时候撞见了,还吵架呢。”   “嗯,他们已经吵起来了。”   “啊?”萍儿丢下手里的瓜子,急急忙忙的站起来,“那我上去看看,可别让姑娘吃了亏。”   映山看着她的背影,也担忧起来,“小翠,会不会有什么问题?我们要不要去帮忙?”   顾茗翠摇摇头,抓了一把瓜子慢悠悠的剥着,剥好后放在映山的手心里,“不用,你刚刚听萍儿也说了,他们都是吵惯了的,出不了什么大事。”   映山这才安下心来,专心吃瓜子听曲。 第43章 四三   这天夜里两人终于回到了山上,映山欢快的开始叫小黑,没多久一条灰狗欢脱的跑了过来,兴奋的朝着两人打转。它鼻子灵,闻到了顾茗翠手上的包裹里有肉味,迫不及待的叫了几声想要吃。   顾茗翠轻轻踢开它,“等下吃,先带路。”   映山却把那包肉骨头拿过来,先给小黑喂了一块。他们欢欢喜喜的走到小屋里,其他三条狗也迎了上来,映山喂饱它们后,开始检查屋子。   屋子并没有什么变化,只是底下养的鸡少了好几只,应该是被小黑它们吃了。映山揪着它的耳朵训了几句,但是那蠢狗吐着舌头,一副心情极好的样子。   顾茗翠失笑,“它听不懂的,师父,早点休息吧。”   映山不肯睡,把之前顾茗翠送给他的画一幅一幅贴在墙壁上。其中除了一幅小黑的外,其他的都是风景画。映山最喜欢的是顾茗翠画的百蛇村的那一幅,看到那张画,他就想到他们最后看到百蛇村的那一幕,暖暖阳光下,那个村寨显得那么古老,又那么平静。   映山叹息一声,道:“下次见爹爹的时候,我把这几幅画也带过去给他看看。”   “嗯?他最近有来信让你去么?”   映山回头见他紧张的神色,微微一笑,凑过去亲他的嘴唇,“小翠,就算去,我也带上你。我爹爹肯定喜欢你。”   顾茗翠心下苦笑,想着这倒不一定。他顺势把映山揽进怀里抱到床上,两人回来之前洗过澡,身上都是干干净净的。顾茗翠凑在他脖子间深深闻了闻,哑声道:“师父好香。”   映山疑惑的举着手臂闻了一下,“并没有什么味道啊。”   “只有我能闻到,师父好香。”顾茗翠在他脖子上落下连串的吻,渐渐把衣襟撩开了,突然又抬起头来,目光中流露出醉人的深情,“师父……”   “嗯?”   “这里没有旁人,可以尽情的叫哦。”   映山笑了起来,纯洁又诱人,“好呀。”   第二日一大早顾茗翠便起床了,先去父母妹妹的坟前焚香点蜡,然后把坟墓挖开,把母亲妹妹的遗骸葬了进去,再填上土。他刻意做的很慢,似乎不想那么快就与母亲妹妹分别。   他母亲温婉,是一个夫子的独生女儿,从小家里虽不富裕,但也受尽宠爱。嫁给顾思远后,虽然经常奔波,但丈夫爱她宠她,儿女尊她敬她,倒也过的顺心如意。顾茗翠不知道她到底知不知道顾思远之前娶过妻子生过小孩的事情,但是以他对父亲的认知,应该是不会隐瞒才对。   他妹妹叫顾茗秀,小名就叫秀秀,长的跟他母亲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。小小年纪也甚是懂事,有好吃好玩的总是记得哥哥。顾家夫妇极为宠爱这个女儿,真正的待如掌上明珠。   所以那夜,妹妹先中毒死了,他们全家几乎崩溃。李长亭和钱无绪拷问顾思远时,他因爱女已死,再也没有存活之志,摸着顾茗翠的头,泣道:“好儿子,别怕,别屈服,咱们一家人死在一起,也没甚么不好。”   顾茗翠知道,如若当时秀秀没死,李长亭等人纵要他全部家当财产,他也是会给的。他心里也明白,如果自己先死了,旁人再来威胁他父亲,他父亲也会是同样的做法。   顾思远是个极为注重家庭的人。   映山起晚了,等他全部做好了才匆匆走了过来,“小翠,你怎么不叫我跟你一起?”   顾茗翠微笑道:“见你累了,让你多睡一会。”他身上都是泥土,映山替他拍干净,又亲了亲他的嘴唇,然后牵着他的手,一起跪在坟墓面前。   “小翠,按汉人的习俗,是要拜三拜吗?”   “是的。”   映山规规矩矩的拜了三拜,他的手始终牵着顾茗翠的,目光泛着前所未有的真诚。“唔,我也不知道该叫什么,但是我要跟小翠一起过,也叫你们爹爹,妈妈,妹妹好了。”他的声音又软又柔,因为想努力把字咬清楚,所以说的很慢。“爹爹,妈妈,妹妹,我小时候听婆婆说,好人死掉了,都会飞到天上去的。你们那么好,肯定也是飞到天上去啦。小翠虽然不能跟你们团聚,但是他的心都是念着你们的。我想跟他在一起久一点,再久一点,最好他死掉的时候,我也刚好死掉……”   他想了一下,又改口,“还是不了,他比我小八岁,如果跟我一起死了,那多吃亏啊。我以后会好好爱他,最爱他,你们就放心吧。如果不放心的话,随时来梦里问问他好啦。”   他说完后,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顾茗翠,看着他眼角滑出的泪痕,顿时慌张起来。手足无措的帮他擦干净眼泪,急切道:“小翠,你怎么了?是不是我说错话了?”   顾茗翠笑了起来,“没有说错,说的很好,我很高兴。”   映山松了口气,“我以为我嘴笨,说错话啦。”   “师父不笨,聪明的很。我娘要能见到你,肯定也特别喜欢你。”   映山开心起来,“那太好啦。”   祭拜完后两人牵着手回了木屋。顾茗翠因隔了许久才回来,许多帐没有查看,所以第二日晚上两人又下了山。   映山现在在山下适应良好,只要无事,便稍作伪装跟顾茗翠一起出去。他们连日都是早出晚归,顾茗翠带他去了许多地方游玩,所以等他发现府里的阿凤被辞掉换了新的侍女时,已经是过了好几日之后了。   映山因为跟阿玉阿凤都相处的很好,见到现在只有阿玉一个,心里有些难受,他问顾茗翠,“阿凤呢?去哪里啦?”   顾茗翠想了一下,找了个借口:“哦,她要嫁人了,所以前几日已经回家了。”   映山有些遗憾,“那么快就嫁人啊,上次我们还约好一起去买衣服呢。”   顾茗翠正色道:“师父,咱们汉人是很讲究男女之防的,在家里怎样闹都行,出外面的话,最好叫仲元陪你去。不然让别人瞧见了,会坏了姑娘的名节。”   映山不太能明白他话中的意思,但是还是牢牢记住了以后出门只能跟男人出去的事。他摸着膝盖上趴着的狗崽,沉默了好一会儿,才道:“所以上次夏姑娘让你坐她的马车,你不愿意坐就是这个原因吗?”不等顾茗翠回答,他又道:“嗯,她既愿意让你坐她的马车,是喜欢你?小翠很好,很多人喜欢也不奇怪。”   顾茗翠失笑,扶过他的头在他唇上吻了一下,“我一句话,惹来你这么多想法。”   “我很在意啊,我什么都不懂,什么时候惹了笑话也不知道。”   “不会有人笑你。”顾茗翠神色认真的对上他棕色的眼睛,“因为我的师父如此的好。”   “那我也要多学着点,不能再跟山上一样,只要管好土地,鸡狗牛就可以啦。”映山脸色有些阴郁,“我在爹爹那里的时候,就常常因为不懂规矩惹来笑话。我不明白为什么别人要给我下跪,也不明白为什么洗澡也要人帮忙,还有好多好多事我也不懂。”   顾茗翠心中一窒,无比后悔自己先前跟映山说的那句话。他明明知道映山大半时间都是一个人住在山上,而这些俗事,若不是有人教,谁天生就能懂?他愧疚的拥住映山,低声道:“师父,不论你是怎样,以后我都会在你身边。”   映山闻言笑了笑,又轻轻的推开他,“小北都快被你压扁啦。”   他腿上那只狗崽子果然在朝着顾茗翠吼叫,顾茗翠捏住它的脖子,把它丢开了些,“它身上有跳蚤,别凑那么近。”   映山把狗捞了回来,“才没有呢,小北,我们已经洗干净了是不是?”   顾茗翠见他温柔的模样,心里有些痒痒的,恨不得把人禁锢起来,不给其他人看到。   过了数天,廖四叔果然带了商队从西域回来了。顾茗翠心中喜悦,特意带了老管家到城门口去迎接。廖四叔本名叫廖长河,他因在西域待了大半辈子,连穿着打扮也同了那边的人。此次回来也未作改变,依然留着齐肩的乱发,卷卷的,只用一根布绳松松的系上。   他见了顾茗翠,欣喜道:“子野,天气这么热,怎么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接我?一年多不见,你倒又长高了。”   顾茗翠仔细观察他,笑道:“四叔却是愈发显年轻了。”   老管家也过来见了礼,廖长河将带来的货品清单交给他,又道:“吴大哥,你把这些东西都带回去,我且先跟子野回去喝酒。这一路又怕山贼又怕强盗的,我滴酒不敢沾,觉都睡不香。”他又牵出两匹马来,示意顾茗翠先跟自己骑马回去。   两人翻身上了马,正要走,突然一道生硬的汉话传来,“阿爹,怎么不等我?”   一瞬间顾茗翠以为是映山在说话,仔细分辨,才听出来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。果然从车马后面走过来一个异域少女,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顾茗翠。   她身着西域服饰,在汉人眼中看来,穿的甚为暴露,一截白嫩细致的纤腰和两条雪白的臂膀都露了出来。那少女头发亦是浅金色,结成许多小辫,在头顶中心束成一大股,其中别了好几粒翠玉。她五官非常惊艳,再加上这身打扮衣着,简直让人过目难忘。 第44章 四四   廖长河回头一笑,“倒把你给忘了,你也牵匹马来,咱们一起走。”   那少女把旁边马匹上的人扯下来,一个利落的翻身上了马,跟在他们身后。顾茗翠在前头带路,三人打马经过闹市,那少女一路留下银铃般的笑声,格外引人注目。   到了顾府门口,顾茗翠下了马,廖长河盯着对面的李府,皱眉道:“这不是姓李的狗贼住的地方吗?”   顾茗翠点点头,带着他们进了府。那少女也不认生,好奇的四处张望。恰好小东跑了出来,她兴奋的蹲下身把那狗崽抱进怀里,叫道:“阿爹,汉人的狗和咱们的可不一样,乖的很。”   廖长河道:“人家是被你吓着啦。”   那少女吐了吐舌头。顾茗翠边走边问道:“四叔,这姑娘是?”   廖长河笑道:“是我捡的女儿,今年十六岁,汉名叫茉莉,你叫她茉莉就好了。”   顾茗翠微笑道:“我看不像您捡的,倒像是亲生的。”   那少女听到他的话,大声笑道:“我阿爹这样,如何生的出我这么漂亮的女孩子。”她逗弄小东腻了,把它放到地上,站起身来后,突然一愣。她看到一个金发男人有些局促的站在大厅上,眉目如画,仿若天人。她喃喃道:“阿爹,这个人真好看啊。”   顾茗翠早已过去牵了映山的手走了过来,微笑道:“四叔,茉莉姑娘,这是我师父,姓赵,叫映山。”   廖长河此次来还有一件事便是想感谢映山救顾茗翠的性命,此刻见了真人,连忙拱手道:“原来是赵大侠,我上次听子野说了许多你的事,我替他父母对你道谢,多谢你救他性命。只是没想到,你还这么年轻。”   映山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,“我不是大侠……救小翠……也不需要道谢啊……”   廖长河笑道:“既如此,你是子野的师父,虽然年龄跟他相差不大,到底不能乱了辈分,我便唤你一声贤弟,你叫我一声大哥,可好?”   映山说不上来好不好,胡乱点点头。廖长河又拉了呆愣住的茉莉过来给他们介绍,茉莉回过神来,露出明媚的笑容,“你真好看啊,我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纯金色头发,我的头发已经在我们国家里算好看的了,可是也没有你的好看。”   映山平日对自己的发色颇为自卑,此刻听人如此直白的夸赞,脸色不禁一红,心中很是喜悦。   顾茗翠早已置办好了席面,热菜一道一道的端了上来,又有醇香的美酒。顾茗翠知道廖四叔豪爽,便叫人上了两个大碗来,直接倒满了酒。茉莉和映山盯着那酒液,眼睛也有些发直。廖长河笑道:“我这女儿也好酒,你拿个杯子来,让她尝尝咱们汉人的美酒。映山贤弟,你也跟我们一起喝上几杯。”   映山虽然喉咙干渴,但还是摇摇头,“白天不能喝。”   廖长河也不勉强他,先迫不及待的把自己面前的酒一口气喝下,又自己拿来酒坛倒满。茉莉喝了一杯,赞道:“味道很好,跟咱们那里的比,也不差许多。”她又夹了几道菜吃了,虽然看不出是什么食材做的菜,但滋味都很好。   映山对着外人都有些拘束,顾茗翠留意着不时帮他添菜。廖长河连喝了三大碗酒,才把肚子里的馋虫稍稍缓解了些,他问道:“上次吴大哥寄书信给我,说你去了南边,可有什么收获?”   顾茗翠把赵雨晴的事跟他说了,“四叔,您跟我爹少年时期就结拜成兄弟,许多我不知道的事,您都知道。关于赵雨晴的事,到底是不是真的?”   廖四叔叹了口气,道:“是真的。咱们那时候四人结拜,除了李长亭那狗贼尚有母亲在世,其他三个都是孤儿。我顾大哥娶了妻子,我们很是高兴,还办了好大一场喜事。隔了一年,他们就生了个儿子。谁知又过了一年多,顾大哥失魂落魄的来找我,说赵雨晴那毒妇竟要将自己的亲生儿子拿去祭祀什么蛇神娘娘,顾大哥不同意,两人便闹起来,最后和离了。”   顾茗翠呆了一会,问道:“我娘亲知晓这件事么?”   廖长河道:“大嫂是知道的。顾大哥那时候出海去了一年多,发了财回来,当时有许多商户都想把女儿嫁给他,但他都不愿意,最后娶了你娘。大嫂知道这件事后,很是理解,并不介意。”   顾茗翠心中那根刺,终于在听到这段话后被抹平了。映山似乎知道他的心思,悄悄从桌下伸过手来,握了握他的掌心。   廖长河又喝了一碗酒,叹道:“没想到,终是因为这个埋下了祸根。还有李长亭那狗贼……那狗贼……若不是他,想必你跟采薇那丫头也成了亲了。”   顾茗翠听他提到这件事,心中一惊,忍不住偏头去看映山的神色。   但映山脸色如常,似乎没有听明白一样,仍旧在慢慢的吃饭。   顾茗翠微微放下心来,淡淡道:“四叔,还提这个做什么。”   廖长河笑道:“嗯,你也不用伤心。我替你寻了门更好的亲事,子野,你瞧我女儿茉莉怎么样?配不配得上你?”   顾茗翠先一刻已经猜到他的心思,此刻真正听到,倒也没有多惊讶,只道:“四叔,我年纪还轻,现在还是以事业和报仇为重。”他因茉莉在场,也不好直接拒绝,打算这几日找个机会私下跟廖长河说清楚。   廖长河皱起眉来,“我见你事业做的好的很,你今年已经十七岁,也不算小了,你爹在你这个年纪,也已经娶了老婆了。子野,你是不是还想着采薇那丫头?我听说他那狗贼爹为了讨好青龙帮,把她嫁给了石占龙当妾,你还是断了念想罢。”   顾茗翠摇摇头,“我并没有想她。”他看映山一直在吃白饭,连忙夹了菜到他碗里,温声道:“师父,多吃点菜。”   映山对他笑了一下。   茉莉好奇起来,“阿爹,采薇是谁?跟顾……跟子野哥哥有什么关系?你让我嫁他,也不是不行,但是如果他已经有老婆,那我不愿意的。”   “他没老婆,他如果有老婆,我也不会叫你嫁他。采薇先前是与他订过亲,但是因为一些缘故,早已不作数了。”   茉莉挑眉,“这还差不多。”   廖长河道:“子野你瞧,我女儿都答应了,你一个大男人,难道还扭扭捏捏不成?”   顾茗翠抿紧唇,桌子下忍不住去牵映山的手,映山手掌被他牵住,轻轻抖动一下。廖长河见他没有回应,又对映山道:“映山贤弟,你说是不是?终生大事都由父母做主,他父母已不在世,但有你这个做师父的替他拿主意,你看我这乖女儿,给他做妻子难道还委屈了他?还是他嫌我这女儿是异邦人,不懂礼数?要我说,西域人才好,全没有咱们汉人的花花肠子,又不同闺阁女儿家扭扭捏捏的,一句话都说不爽利。”   映山呆呆的不知道怎么回答。顾茗翠再也忍不住,道:“四叔,您的好意我心领了,但是我心里已另有所爱。除了他,我再不要其他人的。”   廖长河一愣,茉莉极有兴趣的看过来,一张明媚的脸上一丝伤感也没有。廖长河干笑两声,呐呐道:“子野,你也真是的,你有人了也不早说,害四叔在这里剃头挑子一头热。是哪家的姑娘?难不成你还惦记那采薇丫头?”   顾茗翠摇摇头,“不是她。”   “不是她便好,千万别是她。那是谁家姑娘?四叔想见见。”   茉莉笑道:“子野哥哥,我也想看看,你们汉人的女子到底哪里好?为什么要她不要我?”她语气中并不带委屈,只是全然的好奇。   顾茗翠瞧了瞧映山,正好他的眼神也对了过来,里面清晰的印着紧张和不知所措。顾茗翠突然笑了,他把两人紧握的手慢慢举高放在台面上,放在对面两人都看得到的地方。他道:“我的心上人并非姑娘家,是我师父,我与他情投意合,是注定要一起携手走过这一生的。”   廖长河和茉莉见此情景,都是大吃一惊。过了好一会儿,廖长河才理解了他的意思,拿着酒碗的手抖了起来,忽而重重的放在桌上,发出“呯”的一声响。“子野,你可是当真?若你是醉了,现在好好睡去,等醒来后,我就当没有听你说过这回事。”   顾茗翠正色道:“四叔,我没有醉,说的也是真心话。”   廖长河脸色难看起来,“你就算是想玩,也不该与他……你可知你们是什么关系?他是你师父,你们这样是……这样是……乱/伦……”   映山之前听过顾茗翠解释“乱/伦”这两个字的意思,听廖四叔把这两个字用在他们身上,不解的睁大了眼。他有些急切的看着顾茗翠,想听他解释,想知道他们在一起,到底在旁人眼中,会是什么样的事情。   茉莉好奇的问:“阿爹,什么是乱/伦?”   廖长河冷笑道:“他们这样就是乱/伦,师父和徒弟,还都是男人,这样在一起,是天理不容的。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,倒没有听过这种稀奇事。”   顾茗翠道:“四叔,便是乱/伦,我也定要与他在一起。” 第45章 四五   老管家整理好货物回来时,廖长河已喝得大醉,见到他,连忙起身抓住他的衣袖,扬声道:“老吴,你回来得正好,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,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   老管家愣了一会,平素廖长河都叫他“吴大哥”,此刻不过顿饭功夫便换了叫法,他以为是自己做了什么不好的事,连忙问:“廖老爷,可怎么了?老奴是不是做错什么了?”平日他的自称是“我”,见廖长河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,刻意放低了姿态。   顾茗翠站了起来,轻轻拉住廖长河的胳膊,道:“四叔,此事与吴伯伯没有干系,我也不觉得我有错。”   廖长河瞪大了双眼,甩开他的手,正在说话,茉莉已跑了过来,笑道:“阿爹,你喝了酒就发酒疯,这样可不好。”   “我发酒疯?难道你也赞同他们?”   茉莉疑惑道:“两个真心相爱的人,就算是天神也不会因为他们的身份、地位、年龄而阻拦的,天神也说过,破坏爱情是最大的罪人,以后会轮回成羊的,阿爹,你下辈子想当羊吗?”   廖长河静下来,茉莉又道:“我阿姆就是因为嫁了不喜欢的人而一辈子伤心,我可不愿意这样。”她看着映山,笑道:“这个哥哥这样好看,就算是我,也会喜欢的呀。子野哥哥喜欢,证明他眼光很好嘛。”   老管家总算听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,关于顾茗翠和映山的事,他也有所察觉,但之前也不好管,更以为只是闹着玩。岂料顾茗翠竟会直白的跟他廖四叔说出来,倒大大出乎他的意外。   廖长河被茉莉说了一通后,头晕脑胀的只想大睡一场。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,“等我睡一觉再来听你们的浑话。”   顾茗翠连忙扶他去客房休息。   映山紧张的坐在桌边,也不敢过去。茉莉继续坐下来吃菜,见他这样,叽里呱啦的说了几句胡语。映山呆呆的,听不明白。   茉莉叹了一口气,有些遗憾,“我还以为你是我们那里的人呢,结果你听不懂我说的话。漂亮的哥哥,你的国家在哪里?叫什么名字?”   映山也不知道爹爹的国家叫什么名字,但是知道是在哪里,他道:“是在海边,好远的地方。”   “不是西域吗?”   映山分不清西域是哪个位置,但是一直听顾茗翠说自己是西域的,所以点点头。茉莉奇道:“这可太奇怪啦,我在西域没有见过海,来了汉人的地方阿爹才带我去过。海好漂亮啊,是蓝色的。”   映山跟她讨论了一阵,两人的汉话说的都不标准,互相听起来都有些费劲。顾茗翠送了廖长河回来,见他们两聊得热络,眉心微皱,走过去坐在映山身边。   顾茗翠道:“茉莉姑娘,刚才多谢你替我们说和。”   茉莉笑起来,“你要谢我,就多带我出去玩玩。我听阿爹说,你们汉人有甚么秦楼楚馆,里面最多美人了,我想去比比,看看是我美,还是她们美。”她又指着映山道:“你虽然比我好看,可你是男人,不作数,我以后只跟女人比。”   “好啊。”   茉莉吃饱后也想休息,顾茗翠便叫新来的侍女阿娟带她去卧房。大厅一时只剩下两人,映山早已吃饱,有些不安的低着头。   顾茗翠喝了一口酒,抬起他的下巴温柔的吻他,眼中笑意盈盈,“师父,莫担心。”   映山看了他好一会儿,又低下头去,“小翠,我想回山上。”   顾茗翠一怔,“等我忙过这一遭,咱们再回山上住一段时日,好不好?”   映山还是低着头,隔了许久才轻声道:“我自己回去……”他说完后又忙着解释,“我想种好多东西,还有药草,还有再养些鸡,小黑它们也在,我怕它们挨饿……”他越说越小声,渐渐的说不下去了,便闭上了嘴巴。   顾茗翠听到他这段话,总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所攫住了,跳动中含着疼痛。他喝多了酒,隐隐的有些醉意,此刻理智也似乎被搅得浑浊。他倏地站起来,大手一捞,已把人紧紧的抱在怀中,往后院走去。   映山并未挣扎,只把头埋在他怀中。途中遇上了老管家和卢仲元,见此情景,张了张嘴,到底没敢说什么,只愣愣的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。   顾茗翠踢开房门,把人抱进去后,又把房门死死的关上。   被子很软,即使映山被有些粗鲁的丢在上头,也一点没觉得痛。顾茗翠覆了上来,一双眼跟狼一样狠狠的盯着他,语气是压抑的愤怒,“为什么要一个人回去?是要躲我吗?”   映山躲避着他的视线,但因为从未见过这样的顾茗翠,心里莫名有些委屈,眼眶里盈出泪来。   顾茗翠用双手把他的头固定住,让他看着自己,看清自己眼中的癫狂与独占欲。“师父,你躲在哪里都没用,我一定会找到你!”   映山难堪的瘪嘴,声音弱弱的,“别叫我师父……”   “我偏要叫你师父,师父!师父!师父……师父……”顾茗翠语气渐渐软下来,亲了亲那张艳红的唇瓣,他神色慌乱又紧张,“别躲我,别离开我,我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和想法,我只在意你。师父……师父……”   映山眼里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下来,被顾茗翠仔细舔去。他把人紧紧搂在怀里,压在身下,自己全身都在颤抖,害怕映山真的会离开。最后埋在他颈项,呢喃道:“师父,求你,别离开我,我只有你了,别离开我……”   映山满脑都被这道痛苦的声线填满,浑身没有知觉一般。直到有冰凉的液体落在他的肌肤上,才让他惊醒过来。   他试探的叫了一句,“小翠?”   抽泣声越来越大,脖子上那块衣料慢慢被打湿。映山举起手,把顾茗翠的头微微抬高,露出五官来。平日沉稳的脸上,此刻沾满了泪水,眼睛红红的,全部映着自己。   心始终是软的,那丝不确定慢慢安定下来。映山替他抹掉眼泪,微笑道:“哭起来比小黑还丑。”   “不准提那蠢狗……”   眼泪根本擦不干净,抹掉了又从眼眶里跟断线的珍珠般滑落,映山无奈,只得贴住他的嘴唇,“小翠,爹爹原先教过我,人言无畏,我先前听不懂,现在却明白了这四个字的意思。可是我觉得爹爹是错的,既是在乎,又怎么能无畏呢?”   顾茗翠道:“我无畏。”   映山道:“嗯,我胆子小的很,最爱躲避。我在妈妈家的时候,舅舅和弟弟不喜欢我,我就不愿意待在那。在爹爹家也是一样。在外面的时候,别人总瞧我的头发样貌,我害怕,就把自己包的紧紧的,不想让别人察觉我有甚么不同。住在山上也是,只因那里没有人笑我,欺我……就是小翠你,不过别人说上我们几句,我也生出了躲避的心思……可知我跟小时候那个胆小鬼,还是一样,并没有变化成长。”   他略顿了顿,抚摸着顾茗翠,微微笑道:“但是现在,我想跟你一起前进,我走得慢一些,你也等我,好不好?”   顾茗翠止住了眼泪,等消化明白映山的意思后,疯狂的点头,又去亲他,嘴里不停道:“好,师父,我等你,怎样我都等你,咱们一起走,绝不分开。”   两人此刻真心真正融化在一处,便觉得肌肤如何贴紧也是不够的,非得交缠埋入才能表达出自己的心意来。一时竟不管是白天,情动起来连做了好几次,等筋疲力尽后才肯止歇,相拥着睡去。   廖长河倒没想到自己这一番阻拦,竟成了两人心意相通的推手。他酒醉后睡了一觉醒来,到了大堂,只有老管家在那,“子野呢?”   老管家连忙道:“还在休息呢。”   “这么晚了还休息?”   “许是醉酒了,廖老爷既有事,我这就去请他。”   廖长河连忙叫住他,“别去,吴大哥,你坐下。我问问你,他跟他那个师父,是什么时候开始的?”   老管家也不敢真坐,想了一下,才道:“少爷复生之后,似乎就对映山公子极为依赖的。他那时候组队去西域,主要也是想去寻找映山公子。那时候给您的信件中,也提到了这件事。”   廖长河惊讶,“这么早?”他又问:“依你看来,他师父是个怎样的人?”   “单纯的人。”老管家想到映山,微微一笑,继续道:“听少爷说,他一直一个人住在茶山上,他武功很高,府里的护卫牛师傅等人都对他的身手很是佩服。他性格也很好,跟府里的人相处都不错。对少爷更是好,与其说少爷依赖他,不如说他更依赖少爷。”   廖长河皱起眉来,“是不是子野跟你打了招呼?怎么你说起来尽是些好话?”   老管家笑道:“老吴一辈子只会对老爷少爷廖老爷说实话,并没有夸大。其实廖老爷,您也不用太在意,少爷的命是映山公子救的,若没有他,也没有少爷现在的造化,那老爷夫人和小姐的仇,也就没有指望了。”   廖长河其实也知道此节,但是心里始终也过不去他们是师徒这道坎,又觉得映山是男子,并不能生儿育女,那顾家的血脉,不就断了吗? 第46章 四六   吃晚饭的时候一桌人又恢复了常色,只是谁也不说话,整个大厅静谧至极。卢仲元等人都跑去厨房吃饭了,饭桌上便只剩下顾茗翠、映山、廖长河和茉莉。茉莉美丽的大眼睛看看这个,又瞧瞧那个,操着生硬的汉话问:“你们怎么啦?都不开心的样子。”   廖长河冷哼一声,“有甚么可开心的。”   茉莉吐了吐舌头,眼睛又往映山身上看。瞧他脸颊晕红,脖子上未被衣领遮住的地方露出点点红痕来,不禁道:“这里的蚊子果然毒辣,大白天就出来咬人,漂亮哥哥脖子上可被咬了好多处。我带了止痒的药来,给你擦一擦。”她果然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掏出一个瓷瓶来递过去。   另外三人闻言一怔,廖长河一看便知那是吻痕,脸色不禁僵硬起来。映山微微低头,捂住那一片肌肤,道:“妹妹,多谢你。”   顾茗翠将药瓶接过,在茉莉期待的目光中,随便用指头挑了点往映山脖子上抹了抹。那片肌肤太滑腻,让他忍不住回想下午吸/吮在上面时,是怎样销魂的滋味。廖长河假意咳了一声,见两人相处的动作神态,也明白了其实自己侄子才是占便宜的一方,语气便软了几分,淡淡道:“以后注意些,被别人看到,可像什么话?”   顾茗翠道:“我知道了。”   茉莉不解,“被蚊子咬了而已,别人看到便看到,又有甚么干系?”   廖长河夹了个鸡腿放到她碗里,“吃你的饭,莫要多嘴。”   茉莉朝他做了个鬼脸。   隔了好一会,廖长河才道:“子野,你年纪大了,四叔也管不了你许多,只是我以后死了,见了我那大哥大嫂,要怎生跟他们解释才好。”   顾茗翠微微一笑,道:“四叔,若是我爹娘在世,也会同意的。”   廖长河一愣,想到自家大哥确实是至情至性之人,连尊卑观念都能打破,何况这种两情相悦的爱情?他又想到自己多年不成亲,每次碰面李长亭必然说教他,劝他找个人定下来,早点传后。但是顾思远却会道:“婚姻之事岂可将就?随意娶一个女子,若不爱她,便是害了她。如你认定一个人,那人便不管是老是丑,是男是女,是亲是疏,都可相守。”   想到此节,他再也没有阻拦之意,但心下微微还是有些遗憾。   顾茗翠见他似乎想通了,连忙倒了酒敬他。正喝着,卢仲元跑了进来,道:“少爷,林捕头在门外求见。”   顾茗翠连忙起身想去相迎,廖长河却皱起眉来,冷声道:“他来做什么?”   顾茗翠把自己之前牢狱一事跟他简略说了,又道:“若没有林捕头周旋,侄儿未必能保得全须全尾的回来。”   廖长河这才不吭声了,但脸色还是很难看。   须臾间林教文已经走了进来,顾茗翠连忙给他行了一个大礼道谢。林教文口中说着“不必如此”,眼睛却一直朝着廖长河看过去。顾茗翠叫卢仲元又送上来一副碗筷并酒杯,请他上座。   林教文走到桌边,对着廖长河道:“廖兄,得知你归来,我紧赶慢赶来见你,不知你这些年过得如何?”   “紧赶慢赶?”廖长河冷笑一声,“原来我有这么大的面子,值得你林捕头紧赶慢赶的来见我?至于过得如何,总算没被你气死。”   两人因几年前顾思远的命案生了嫌隙,数年间林教文不断的发去书信,但都如石沉大海,未见回应。所以今日一听守城的衙役说有商队进了城,又说是顾府少爷去接的,便想到是廖长河回来了,所以急急忙忙的找上门来。   林教文听他言语相刺,也不争辩,坐下来后才继续道:“廖兄,我去过几封信,你收到没有?”   廖长河冷声道:“没有。”   茉莉从碗里抬起头,惊讶道:“阿爹不是有收到吗?我见过的,是姓林的寄来的是不是?你还好好的放在身边呢。”   廖长河阻拦不及,脸色发红又发恼,瞪了一眼茉莉。茉莉却不怕他,吐了吐舌头,把碗一推,“我吃饱啦,子野哥哥,漂亮哥哥,你们陪我玩去。”   顾茗翠为难道:“茉莉,林捕头还在这里,我怎好……”   茉莉笑他,“子野哥哥笨,他是来找我阿爹的,并不想跟你啰嗦。”她说完后,干脆一手一个,把两人都带了出去。   卢仲元听到声响,小跑着去赶了马车候在府门口,笑眯眯的问:“茉莉小姐,您要去哪里?”   茉莉皱眉,“你叫我什么?”   “茉莉小姐啊。”卢仲元有点虚心自己是不是叫错了,无措的看了看顾茗翠。   “你可以叫我茉莉,也可以叫我美女,但是不要你那样叫,不好听。”茉莉跟着廖长河走惯了商队,旁人一直直呼她的名字,她早已听惯了。“或者跟漂亮哥哥一样,叫我妹妹。”   卢仲元不敢直接叫她名字,也不好轻薄的叫“美女”,便折中了叫,“茉莉妹妹。”   茉莉这才欣喜的点头。她长在西域,来安宁城的路上虽然见过马车,但没亲身坐过。此刻钻了进去,便大感惊奇,道:“原来里面还很宽敞,嗯?这垫的是什么?软软的,好舒适。哇,这里还有竹帘子,可以看到外面。”   小姑娘兴奋的左看右看,又见卢仲元在马车角那里挂上两盏灯,更是惊奇不已。“咱们晚上赶路的时候只点火把,你们却挂灯笼,果然你们汉人就是精细。”   她汉话说的怪声怪调,但是用词却比映山多了许多,显然是平日多跟汉人打交道。顾茗翠和映山也坐上马车,顾茗翠问:“茉莉,你要去哪里玩?”   茉莉笑道:“哪里好玩我就去哪。”   顾茗翠想了一下,对卢仲元道:“去天香楼吧。”   天香楼因为是清馆,也迎女客,只是会来这里的女客比较少罢了。茉莉还是那身异域装束,一头浅金发在人群中极为打眼。映山出来得匆忙,也未作任何伪装,那头纯金发便比茉莉更来得惹眼。何况两人天人之姿,站在一处,竟分辨不出哪个更好看一些。   有女侍迎了上来,顾茗翠问:“夏应香姑娘在吗?”   那女子道:“夏姑娘在三楼,还要一会才得空闲,三位客人如不着急,可先去一旁等候。”说着她便带了三人上楼,寻了一间无人的房间安置他们,又送了茶酒瓜果点心上来。   那房间甚大,布置的极为雅致,壁面上都是仿的名人字画,条案上又备着纸墨笔砚,另一边也摆了许多乐器。   茉莉看一切都新奇,用手指挑了几下古琴,又拿起笛子来把玩,试着吹了吹,并不能发出声响后便放下了。她突然眼睛一亮,提起一把琵琶来,笑道:“这个东西我们那里也有。”   映山有些羡慕,“妹妹,你会弹奏吗?”   “会的,我拨给你听。”茉莉寻了一张椅子坐下,摆好架势,果然用手里的琵琶弹奏了一首乐曲。她弹琵琶时气势斐然,隐隐带一股肃杀之意,手指飞快的拨动,又急又切。顾茗翠想到“大珠小珠落玉盘”这一句,心下不禁佩服,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比喻了。   一曲终了,茉莉得意洋洋的站起来,等着顾茗翠他们夸她。两人却怔怔的,似乎还回不过神来,但是门外却有人击掌赞道:“此曲只应天上有,人间能得几回闻。在下今日何其有幸,竟能听到仙音。”   茉莉见了来人,虽然知道他是夸赞自己,但是那些字眼文绉绉的,未免不太中听,便微微皱起眉来,直问:“你是谁?”   那人踏步入内,拱手道:“在下武林盟朱羽。映山公子,顾公子,又见面了。”   顾茗翠起身跟他见了礼,道:“原来朱少侠也在此处。”   朱羽叹道:“这官场失意,就想来情场这里找找面子,岂知我等了半夜,连夏姑娘面也没见着,没办法,便只能四处看看了。哪里想到竟在这里遇到你们,也算有缘。”   武林盟向来跟官场联合做事,朱羽是武林盟的人,说自己是官场,倒也不算错。   顾茗翠微微一笑,“我们也正是想来听夏姑娘抚琴,她没空,我这妹妹恰巧会点乐器,所以自娱一下。”   朱羽看着茉莉,道:“这是顾公子的妹妹?不太像,倒像是映山公子的妹妹。”   顾茗翠道:“茉莉是我廖四叔的干女儿,自然是我妹妹。”   朱羽笑道:“原来叫茉莉,非常好听的名字。”   茉莉上下将他打量一通,见他身上佩着剑,又好奇起来,“你会使剑吗?能不能给我瞧瞧?”   “雕虫小技罢了,若说用剑,谁人能跟映山公子相比?你的哥哥顾公子是他的徒弟,剑法也是一绝的。”朱羽本想借此机会让茉莉缠的两人使几招瞧瞧,但茉莉却摇摇头,笑眯眯的道:“我想看你的剑法。”   朱羽到底年少,被一妙龄少女这样热切的目光盯着,不禁有些飘飘然。他道:“这处不便,我带你们去另一处去。”   顾茗翠本想回绝,但见茉莉兴冲冲的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,无奈之下,只得牵了映山的手跟了上去。   朱羽带他们去的地方却也在三楼,偏北的一个房间。那房间比刚刚的还大了一倍有余,墙壁上挂着的都是刀枪剑戟等物,天下兵器林林总总几乎全都有。茉莉惊讶的睁大眼珠子,好奇的摸来摸去,不时问朱羽这个是什么那个是什么等问题。   朱羽耐心的一一答了,顾茗翠道:“想不到天香楼还有这等地方。”   朱羽笑道:“这天香楼妙的很,每个房间布置都不一样,先前你们在的房间那是文人墨客爱去的,这个房间却是江湖中人爱来的。这里一应武器都有,地方也宽敞,若是一边听曲,一边比武,也是极为难得的享受了。” 第47章 四七   顾茗翠和映山两人都是虽学武,却不嗜武,是以不能理解他口中的享受。茉莉对此却极有兴趣,不住的拿下墙上的武器给朱羽,叫他试练给自己看。等她拿到一柄剑时,朱羽笑道:“剑的话,还是对舞起来比较好看,茉莉姑娘既想看,不如叫你子野哥哥出阵,与我演示一番。”   一番话说的茉莉极为心动,眼睛晶亮的看着顾茗翠。顾茗翠本想拒绝,但见她眼神与映山相似,又对今日拒婚之事有些内疚,便硬着头皮答应下来。接过剑,他本想随意与朱羽对打几招,朱羽却问:“顾公子,你要出什么招数?既非比试,可否先告知于我?让我不至于败得太难看。”   顾茗翠道:“自然出我师父教我的丹阳剑法。”   朱羽摇头笑道:“不成的,江湖中人谁不知道丹阳剑法以快取胜?端得是雷厉风行。顾公子用这套剑法,我只怕我还未出招,便已落败了。这样的话,还不如不比。”   茉莉急切道:“你这人啰嗦的很,那你要子野哥哥出什么招式?”   朱羽微微一思量,道:“不如就选武当的太极剑法罢?这套剑法习武之人几乎都会,出招又慢,但是效果却很好。顾公子,你看可行?”他唇边掠起一个笑容来,“还是顾公子没有学过太极剑法?”   他尾音上扬,语气甚是愉悦,一双眼珠子却错也不错的紧紧盯着顾茗翠的神色。顾茗翠轻笑一声,已知他的来意,但依旧气定神闲般道:“朱少侠也太小看顾某了,太极剑法么,在下会的。”   “那好,咱们便说定了,只准用太极剑法,别的剑招都不许用。演示只点到为止,不可伤人。”   顾茗翠点点头。两人摆开架势,正要出招,突然有人急急忙忙的进来,“顾公子,真是抱歉,让您久等了。”   来人正是夏应香,她身着红衫,脸上脂粉施得厚些,看着倒比平日明艳许多。顾茗翠收了剑,微笑道:“夏姑娘,无碍的,并未等多久。”   朱羽脸色稍稍遗憾,但见了来人,也不好再出言邀约,几人便将这件事情略过不提。茉莉的兴致也被引到了夏应香身上。她在来安宁城的途中,甚少见到同龄的女子外出,更遑论美貌的。所以一路上,她对自己的样貌颇为自负。此刻见了这汉人姑娘,眉如远黛,唇色如艳红的桃花瓣一般,又看她衣服层层叠叠,繁琐中又显出精致,不禁有些看呆了。   夏应香早已注意到她,引众人在桌边坐下,又叫人送来新的茶点瓜果。她刻意坐到茉莉身边,握住她的手,微笑道:“这个妹妹眼生,可是西域来的?”她又看到映山,有些不确定的问:“这是赵公子?”   映山轻轻的点点头,顾茗翠将茉莉的来历说了一遍。夏应香道:“莫怪人家说西域的女孩子好看,今日一见,才知传言非但没有夸张,反而弱化了。妹妹岂止是好看,简直称作国色天香也不为过。”   茉莉一见她便有好感,此时听她夸赞自己,难得的有些羞涩。她伸出手,轻轻碰了碰夏应香的衣服,“姐姐的衣服好看。”   夏应香连忙道:“你若喜欢,我明日带你去店里采买。”   茉莉忙不迭的点头。夏应香又去抚琴助兴,顾茗翠和朱羽喝了些酒,映山却只静静的吃茶点。茉莉听得曲声入迷,又跑去请教夏应香如何弹奏,夏应香便不厌其烦的教她。   朱羽见这一幕,笑道:“顾公子,我看夏姑娘是爱慕你,才这样耐心的对茉莉姑娘。”   顾茗翠闻言,连忙往映山脸上看了看,见他没有异样,才定下心来,道:“朱少侠说笑了,我与夏姑娘不过萍水相逢,她在虎头山落难时,我与师父恰巧救了她而已。”   朱羽笑道:“英雄救美,美人以身相许,不正是戏文里最爱上演的戏码吗?”他声音压低,凑过来道:“还是顾公子嫌弃夏姑娘的出生?据我所知,天香楼是清馆,夏姑娘也只售卖琴艺,并不卖身的。”   他话音刚落,门突然被重重撞开,一行人呼啦的跑了进来。顾茗翠看到为首那人,微笑道:“便是卖身,也轮不到我的。”   为首那人正是知府的儿子胡少爷,他体型极为肥胖,一张脸上堆满了肥肉,把那五官都挤的小了,嘴巴却很大。他气冲冲的道:“夏姑娘,你说你身体不适要休息,却不想是来这陪小白脸来了?难不成少爷我的银子给的不如旁人多?”   夏应香慌忙站起来,定了定神,赔笑道:“胡少爷,我出来的时候恰好碰见救命恩人顾公子,他的妹妹又喜欢琴艺,所以我来教她一会。”   胡少爷见顾茗翠三个男人离她甚远,她身边挨着的是一个异域美人,便把她的话信了几分。他猥琐的笑道:“盼你在七夕节前,多多爱惜自己,若到时候我收到的是个破瓜,别怪我翻脸无情。”   夏应香脸色白了白,连笑也挂不住了。顾茗翠听他说的实在难听,正要站起来说上几句,屋外又进来一群人,为首那人扬声道:“胡一金,你放的什么狗屁呢,怎么那么臭?”   来人正是李严育那班学子,他无视顾茗翠等人,朝夏应香行了一礼,温温和和的道:“夏姑娘,李某来迟了,倒让姑娘受了委屈。”   夏应香摇摇头。那胡少爷来了气,和身边一群下人跟李严育一干学子吵到一块去了,开始还有所收敛,后来污言秽语甚是难听,过得不久,竟推搡起来。   映山有些害怕这种人多的情况,紧紧挨着顾茗翠。朱羽却饶有兴致的看着那犹如菜市口的场面,只有夏应香,慌的如风中的鸢尾,身体颤抖起来,茉莉在旁轻声安慰她。   这番吵闹惊动了天香楼的幕后老板,那老板是个年约四十左右的女人,她见一边是知府少爷,一边是新晋解元,谁也不敢得罪,便狠狠的剜了夏应香一眼,吩咐身边的人去报官。   朱羽瞧够了热闹,道:“顾公子,映山公子,为了避免殃及池鱼,我们先带夏姑娘去别处才好。”   他们一行人悄悄走了出去,回到原来那间房。关上门,外面的争吵声却还是听得极为清晰。夏应香难堪的落下泪来,把脸颊上的胭脂冲了大半。茉莉气愤道:“那两个狗东西,把夏姐姐都惹哭了。”她瞪着朱羽,“你不是会武功吗?为什么不去杀了他们?”   朱羽无奈的道:“杀人是犯法的,我怎敢去做那种事?何况那两人只是争风吃醋,算不上甚么罪。”   茉莉还是生气,但也知道汉人的地界,律法严明,确实不能随意打杀。   屋外似乎又来了一堆人,吵架声静下来,只听得一人喝道:“谁在此闹事?”   顾茗翠和朱羽对望一眼,心里都想着:林教文到了。   过不了多时,这场吵闹终于散去。夏应香渐渐止了泪,但是神色还是凄楚无望,双目无神。顾茗翠站起身来跟她道别,朱羽也连忙说自己跟他们一道走。   夏应香整了整衣裳,跟他们行了一礼,见他们出门,忍不住道:“顾公子……”   顾茗翠转过头来看他。   夏应香犹豫了好一会儿,才下定决心询问:“能不能留步说几句话?”   顾茗翠点头,走回屋内,把门掩上。他问:“夏姑娘,什么事?”   夏应香低下头来,声音中带着抽泣,“顾公子,你刚刚……听到胡少爷的话了吧?”   “嗯。”   夏应香飞快的抬起头看他一眼,复又低下头,她缓缓道:“事实上,阿娘决定在七夕我的生辰那日,将我叫价卖出去……”   她声音压的很低,又抖,若非顾茗翠耳力惊人,断断是听不清楚明白的。闻言他心中叹息一声,语气软下来,“姑娘要我如何做?”   夏应香抹了一下眼泪,道:“我……我这么多年,也留了一份体己,我交给顾公子,请你在那日,能不能假装买下我?”她急切的又掉下泪来,抬起头来看他,眼中满是请求与绝望。   她见顾茗翠沉思不语,又道:“顾公子若有意……也可行,我身份卑微,便是给顾公子做妾,做奴,做婢,也是甘愿的。”说到此处,她脸色发红,“我虽出身不好,但也还是完璧之身,所以阿娘想把我卖个好价钱……但是胡少爷并非良人,那李严育……”   顾茗翠道:“李严育刚中了解元,以后进士及第,或是状元、榜眼、探花也有可能,他又一表人才,且对你万分倾心,姑娘为何不选他?”   夏应香慌忙的摇头,“他……他不行的,他不好……我先前有个要好的姐姐,他初始对她也是万般柔情,温柔以待,等我那姐姐堕入了他的情网,不过数月,就遭他抛弃,卖到了真正的勾栏院去,现在已经染病死了……我不想跟姐姐一样……”她紧紧盯着顾茗翠,“顾公子……求你……”   顾茗翠心中不忍,微微笑道:“夏姑娘,你放心,我顾某一定救你出这火坑,也不需要你拿银钱出来,你自备着留待以后用。只是,我心中有爱人,以后也只会有他一个,那些话,你就不用再提了。”   夏应香一愣,“是茉莉妹妹么?”   顾茗翠摇摇头,也不与她明说,转身开门出去了。 第48章 四八   到了楼下,朱羽已经先行离开,茉莉和映山都在马车内等候。卢仲元看到他,眼睛一亮,“少爷,这边。”   顾茗翠走过去,“仲元,叫你久等了。”   “没等多久,我先前跑去逛了一圈夜市呢,回来刚巧见映山公子和茉莉妹妹出来。”   顾茗翠坐进马车内,茉莉神色恹恹的,见到他,皱起了眉头,语气中很不高兴,“你们汉人男子说话不算话,中午你才跟阿爹说最喜欢漂亮哥哥,现在却跟夏姐姐走那么近。”   顾茗翠失笑,“她找我有事罢了。”说着去看映山的神色。映山只微微一笑,并未介怀。回到府中,恰好对面李严育的马车也在对面,两行人不经意的对望一眼,很快又错开了。   大堂内廖长河正和老管家说话,茉莉欢快的跑过去在他身边坐下,兴奋的跟他道:“阿爹,阿爹,我告诉你,我们今天见到有人吵架啦,我还见到一个好漂亮的姐姐。”   廖长河瞪着顾茗翠,“你带她去哪里了?”   “天香楼。”   廖长河久未回安宁城,并未听过这个地方,疑惑道:“那是什么地方?怎么还能吵起来?”   顾茗翠跟他解释了一遍。廖长河倒不介意自己女儿去清馆,只是听到最后林教文去了那里处理了争吵事件后,脸色变了变。   此后朱羽又来过府里几次,明着是找茉莉玩笑,背地里一直想诱顾茗翠跟他比试几招,但都被顾茗翠找个借口避开了。过了十数日,武林盟发了信来,说石占龙畏罪死了,临死前写了遗书交代是自己买凶杀了钱无绪,为的就是当上青龙帮帮主。   这事虽然还有很多疑点,但是年岁已久,线索本就不齐全,再加上石占龙说的理由也在情在理,钱无绪被杀一案就此结案。   朱羽为此专找顾茗翠道了歉,但神色上的疑虑却一点也没消散,他道:“我只觉得石占龙是看自己死定了,所以充英雄做好汉,把不是自己做的罪名都往身上揽。还有几宗我们武林盟已经有证据不是他做的,他也揽到了身上。”   顾茗翠淡淡一笑,“朱少侠未免太过多虑。”   朱羽笑道:“是不是我多虑,只有天知道了。顾公子,以后多保重。”   “保重。”   朱羽走出几步,突然又回过头来朝他笑,“以后你有空来武林盟,我请你喝酒。”   顾茗翠点头,“多谢。”   不日便到了七月初七,那天香楼果然装扮一新,又早已暗暗放出了叫卖夏应香的事,众人虽然心知最终买主除了解元李严育,便是知府少爷胡一金,但也喜欢凑个热闹,便将整个天香楼挤的满满当当。   那掌柜的见状,便加上一条,非得先交白银百两者,才能上三楼参与喊价,这下三楼才空了许多。   顾茗翠带了映山和茉莉上了三楼,那三楼摆满了各类花朵,俨然便是一座百花屋。但是叫卖的场地却选在了那间江湖人最爱的兵器房内。茉莉见状,道:“这倒稀奇,外面这许多花,这里面却还是冷冰冰的。”   其实那里面放了许多椅子,又装饰了许多红色帐子和红色灯笼,还搭了一个小小的台子,比那日的情形已经多了几分喜气。   三人刚落了座,就见那胡一金进来,大声笑道:“阿娘也真会办事,这下连洞房都准备好了,等下少爷我一买下,就叫这些人通通滚出去,我就在这里办事,哈哈哈哈。”   他一阵张狂的大笑,惹的众人都皱起眉来,但大家都知道他的身份,他爹在安宁城是官位最大的人,即使不满,也没人敢反驳他。   茉莉气的咬牙切齿,正要站起来,被顾茗翠轻轻一拉,“别出头。”   “他……”茉莉气的都要哭了。   顾茗翠道:“有适合的人出头的。”   他话音刚落,果然李严育怒气冲冲的跑进来,指着他的鼻子骂道:“胡一金,你又在放什么狗屁?嘴里怎么这么不干不净?”   胡一金跟他对骂起来,很快又发展成推搡,正要打闹起来的时候,那老板跑了出来,道:“两位爷别闹了,我们夏姑娘出来了,可别吓着她。”   两人这才罢休,各白了一眼,拣了最前边两张椅子坐下。   夏应香果然被萍儿搀扶着出来,她脸上施了脂粉,衣服更为精致华丽,但是领口开的略低,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胸口来。袖子上的布料也是极为薄透,两条雪白的臂膀若隐若现,甚是勾人。   她头发梳的繁复,上面插满了金钗步摇等饰品。茉莉忍不住道:“夏姐姐今日好漂亮。”她又去遮顾茗翠的眼睛,“你不许老盯着她瞧,你都有漂亮哥哥了。”   顾茗翠笑了笑,也不恼她这种无理举动,私下把映山的手握的更紧,轻轻摩挲他的指根。   夏应香看到顾茗翠在座,心神稍定,对众人福了一福,先道了谢,又道:“承蒙各位前来,小女子先献丑一曲。”萍儿早已取了她的古琴过来,放在前面的条案上。   胡一金满脸不耐烦,“平日听了许多,今天还奏什么?不如直接叫价罢?少爷我都等不及了。”   李严育在旁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,“大老粗。”   胡一金正要发怒,夏应香已经拨起琴弦来。她平素弹的曲子大都比较缱绻缠绵,或者令人心旷神怡,此番弹的曲子却如那日茉莉所弹奏的琵琶差不多,铮铮之声不觉于耳,气势竟如同千军万马,一时激昂,一时突进,曲调时高时低,但是旋律越来越快,越来越快。   众人的心思不免跟着这乐曲声波动,时而觉得激动,时而又觉得悲凉,到了最后,仿佛一口气都被那乐曲声提着,长长久久都不敢翳动,直到一曲终了,才终于能缓过气来,急促的吸气。   夏应香弹完琴,似乎自己都有些茫然,怔怔的看着那琴弦。茉莉道:“夏姐姐琴艺了得,我那日弹奏的与她比起来,却是不值一提了。”   老板不多时走了出来,先跟众人调笑几句,然后开始叫价。她价格标的明白,底价是一千两银子,随众人叫,价高者得。夏应香见此情景,呆呆的坐在原处,竟不知道在想什么。   茉莉听到底价,咂舌道:“好高的价格啊,一千两可以组一个商队啦。子野哥哥,你准备了多少银钱?一定要把夏姐姐买下来哦。”   顾茗翠不答话,只紧紧的盯着坐在最前面的两人。   果然这场叫价几乎就是那两人在竞争,旁人开始还能加上一点,但等价格涨到三千两之后,再没其他人开口。   茉莉听价格越来越高,又见顾茗翠一次价格都没叫过,急的推了推他,“子野哥哥,你是来做什么的?加价啊?不然夏姐姐就要被别人买走了。”   她说话的功夫,胡一金已经把价格叫到了四千两。   众人都对这个数字咂舌,胡一金得意洋洋的看着李严育,他心知李严育虽是解元,但李家近几年经营的都不太好,能让李严育使用的银钱有限。这场出价,赢的人必然是他。   李严育抿紧了唇,脸色难看至极,咬了咬牙,他加了一百两银子。胡一金对他轻蔑一笑,伸出五个短短胖胖的手指头,气定神闲道:“五千两。”   此话一出,众人无不大惊失色,连刘敏学都觉得惊讶。要知道,他家最好的酒楼,一年赚的银钱也才一千多两,五千两银子,相当于三年的利润了。   茉莉急的不行,改为抓住顾茗翠的手臂,眼睛里掉下泪来,“这可怎么办,夏姐姐要跟这头肥猪了。”   只有老板高兴的眼缝都挤在了一处,夸赞道:“胡少爷好阔气,咱们应香以后跟了您,可是天大的福气。”   胡一金洋洋得意的站起身来,“阿娘,你准备打发这些人出去罢,也不用另外找房间了,我就在这里给夏姑娘带来难忘的一夜。”说着露出猥琐的笑容,走向夏应香。   夏应香全身发抖,看着顾茗翠,眼里满是绝望,一张脸即使涂了那么多胭脂,也盖不住那变成苍白的脸色。胡一金走到她身边,伸出肥腻的手指头摸了摸她的脸颊,赞叹道:“终于摸到你了,果然够滑,够腻。不知道奶/子摸起来是不是一样?还是会更软一点?”说着他把肥手慢慢往夏应香的脖子往下摸去。   李严育气的眼里简直要喷火,站了起来,怒吼道:“胡一金,你等等,谁认输了?我加银子,加到五千一百两。”   胡一金斜晲着他,笑道:“李解元小气的很,少爷我加价都是上千两的加,你一次一百一百的,也不嫌丢人现眼?还是觉得夏姑娘不配你出那么银子?既这样,你也别跟我争了,趁早回去抱你老娘喝奶去吧。”   他带来的人听到他的言语,捧场的哄笑一阵。李严育被他嘲的脸色发青又发白,强自镇定下来,“你出五千,我出五千一,你若没钱可加,那就赶快放开夏姑娘。”   “没钱?”胡一金冷笑一声,“阿娘,你听好了,我出六千两。”   “哎,好嘞,胡少爷出六千两,还有没有更高的?”   李严育脸色难看,气的身体都发起抖来,“阿娘,你等一会。”他快步走到刘敏学身边,低声道:“敏学,你借我些银钱,我日后还你。”   刘敏学展开折扇,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,“我今日只是来瞧热闹,并未带银钱。”   李严育急切起来,“你叫下人回家去取可以么?”   “唉,李兄,我家不比你家,我老子管我管的严厉的紧,除了零花,多余的钱我一分也碰不着,你还是问问其他人罢?”   李严育气极,但整个室内他带来的人中,除了刘敏学身家富裕,其他人还都是伴着自己的银钱度日,哪里有余钱借他?他悻悻然走回去,胡一金讥笑道:“怎么样?李解元,借到没有啊?没有借到的话,你们就出去罢,别耽误我跟夏姑娘春宵一刻。” 第49章 四九   李严育气的整个脸色都发红,见那胡一金又把手指往夏应香身上摸,渐渐的伸进那胸脯里面去了。他瞬间理智全无,猛力撞了过去,把胡一金撞了个踉跄,差点摔倒在地。   胡一金站定身体,发起怒来,挥着自己的胖手在李严育脸上揍了一拳,怒道:“李严育,你别给脸不要脸,我爹给你面子,那是他老糊涂,老子可不管你是什么鸟解元。你既拿不出银子,趁早给我滚出去,你想要留下观摩我跟夏应香如何办事,也不是不可能,你先跪下叫我一声爷爷,等我爽过后,兴许也能给你解解馋。”   他越说越下流,嘴角也流出几滴口水来。李严育气的抓紧了拳头,胡一金凑过来,嘻嘻笑道:“我可以再告诉你一个事儿哦?我家为什么有这么多钱,一大半是你爹送的呢,哈哈哈哈。”   他说的如此大声,似乎也吃准了众人不敢宣扬出去。他得意的拍了拍李严育的脸,转过身去又想去摸夏应香,但手指还未触碰到那滑腻的肌肤,众人突然惊呼起来。   他正奇怪出了什么事,头上突然一阵闷痛,有液体顺着脑门流了下来。他伸手一摸,看到指尖上殷红的血迹。眼睛渐渐模糊,最后失去了知觉,再也醒不过来。   顾茗翠看着李严育走向墙壁,抓起一个大铁锤,狠狠的往胡一金脑门上砸去,一颗心终于落了地,嘴角慢慢露出一个旁人难以察觉的浅笑来。   新晋解元李严育在天香楼用铁锤杀死知府少爷胡一金一案,因有许多人亲眼所见,证据确凿。知府勃然大怒,把案子报了上去,不出月余,上面就判了李严育秋后问斩。   李长亭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,先去给知府送礼,但知府就这一个宝贝儿子,还没成亲就被杀,眼看就要断后,哪里肯见他?不止如此,还派人找了李长亭商铺偷税漏税的证据,不仅把他铺子关了,还加倍的罚了税钱,不然就捉他坐牢。   李长亭一个头两个大,几乎散尽家财,才把自己的性命保下来,至于李严育的命,实在是无能为力。   为此李严育的亲娘每日跟他哭诉吵闹,等李严育问斩后第二日便上吊自尽了。   廖长河和顾茗翠坐在大堂上听老管家汇报,老管家道:“到今日为止,李家卖出的商铺都被我们找了中间人以低价盘了过来,我听说李长亭还要卖府邸,少爷,您看咱们要不要买下来?”   顾茗翠冷笑道:“那么肮脏的地方,我要来做什么?吴伯伯,他卖了府邸,要搬到何处去?”   老管家道:“他手上已经没有多少余钱,他一个小妾前些时日又偷偷拿了些银钱带着女儿跑了,他想要再买府邸,就算比现在的小上数倍,也拿不出银子来买了。我打听到他要搬到他岳家去借住。”   廖长河问:“他岳家在哪?”   “也在安宁城内,只是在城西那边。”   廖长河回想起来,道:“是了,他正妻是在他还未发达的时候娶的,是个寒门姑娘,李长亭发达后一直嫌弃瞧不起来着,没想着今日倒要靠他家了。不过我记得他岳母是个不好惹的母老虎,李长亭沦落至此,日子只怕不好过。”   老管家笑道:“就算咱们放过他,胡知府也不会放过他,他没有好日子过的。我前日去给知府送礼的时候,恰好听到他在吩咐差人,让他们时不时去找李长亭麻烦,只要不弄死,别的手段都行。”   顾茗翠微一沉吟,道:“吴伯伯,送礼的证据留存起来,以后匿名送到州府去。”   “我理会的,那胡知府贪腐不堪,鱼肉百姓,迟早要下牢狱的。”   事情都按自己预想的方向发展,这让顾茗翠多日提紧的心放了下来。他走到后院,见映山一个人坐在小板凳上给狗顺毛,走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,问道:“茉莉呢?跑到哪里疯去了?”   茉莉来了这段时日,开始还让人带着出去玩,后来就独自跑出去了。她性情豪放,不拘小节,倒结交了许多朋友。因她也学过些拳脚功夫,顾茗翠等人倒不担心她的安全问题。   映山道:“夏姑娘说要回乡,妹妹去送她。”他紧张的看了看顾茗翠,轻轻问道:“你去不去送?”他想了一下,又道:“我想再见见萍儿。”   顾茗翠道:“那咱们一起去。”   他牵了一匹马,与映山一起赶往城门处。映山这些时日就算是外出,也把原来的头发露了出来,不再遮掩。开始还有些不习惯,后来夸赞的人多了,终于放下心来。   这日天气并不好,天上有乌云,似乎随时都能落下雨来。两人到了城门处,果然见一辆马车在那,夏应香和茉莉拉着手,正在话别。   夏应香见到两人,神色怔了怔,脸色有些发白。萍儿却很兴奋,跑过来扯映山的袖子,哀声道:“映山公子,我要跟姑娘回去了,你是来送我的么?”   映山点点头,萍儿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一个编好的蚂蚱来,放到他手心里,“以后我不能教你啦,这个就送你了。”   映山有些难受,“我还没学会呢……”他也赶紧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串珍珠来,“这是我爹爹给我让我送朋友的,但是我没什么朋友,一直留着,就送给你做个留念。”   萍儿虽然年幼,但在风月场所待惯了,知道那串珍珠价值不菲,不肯收。映山塞到她怀里,微笑道:“你拿着,下次见面,你还教我编蚂蚱。”   茉莉见夏应香一直看着顾茗翠,知道她有话要跟他讲,乖巧的避开了。夏应香看着顾茗翠,心头茫然,隔了许久,才道:“顾公子……”   “嗯,夏姑娘。”   夏应香回过神来,轻声问:“我之所以能逃脱干系,是因为你在帮我周旋罢?”   顾茗翠不答话,算是默认了。   夏应香低下头,许久轻轻一笑,道:“你利用我,又救了我,算扯平啦。可是虎头山你还救我一次,所以终归我还是欠你的。”   顾茗翠知她聪慧,已猜到事情的始末,但是那是事实,他也无从解释,也无需解释。   夏应香道:“我后来听说了你跟李家的恩怨,我相信你,所以那件事一定是真的了。那李家变成这样……也是罪有应得……”   “嗯。”   夏应香勉强笑了一下,“所以你先前与我约好,让我跟阿娘说卖身的场所选在那间武器房内,又让我弹塞上曲……是要让那两人生气的时候,随时有凶器可以动手么?”   顾茗翠心下叹气,开口道:“那样还是不够的,夏姑娘,你就忘了这件事吧,以后回乡好好过日子,找个老实人嫁了。”   夏应香低低的“嗯”了一声,突然问道:“顾公子,你有心上人这件事,真的不是骗我吗?”   “不是。”   “那她是谁?我……我可不可以知道?”夏应香紧张的看着他,咬着唇,一张未施粉黛的脸显得极为清丽。她没有等到顾茗翠的回答,但顺着他的目光,便看到了不远处的萍儿和映山。她开始以为是萍儿,吃了一惊,等真正看清顾茗翠的目光,才发现那束炙热的光芒,一直是落在那个金发男人身上的。   那里面的深情如此浓厚,浓的像是亘古前就存在,仿佛在千年后也不会散去。她心口一颤,不知为什么,知道对方不是女子,一直绷紧的心放松下来。她想着若是输给其他女人,自己着实不服气,她自认凭自己的才情样貌绝对不输世间任何一个女子。但对方是映山,她就松了口气。   顾茗翠知她已经猜到了,微微一笑,道:“夏姑娘,你多保重。”   夏应香看着这个自己心心念念数月的男人,也露出真心的笑容来,“顾公子,保重。”   回去的途中茉莉一直在打探顾茗翠和夏应香聊了些什么,顾茗翠不愿意说,她便撅着嘴,“你肯定是对夏姐姐起了不好的心思,想要对不起漂亮哥哥,所以才不敢说。”   顾茗翠不吃她这套激将法。茉莉又转向映山,道:“漂亮哥哥,你难道不想知道他跟夏姐姐说了什么吗?说不定是约好以后去哪里见面啊之类的,我看子野哥哥花心的很,前面有什么定亲的采薇,还有一个差点要成亲的我,现在又有个夏姐姐,你要担心啊。”   顾茗翠见她连自己也算进去,失笑道:“搅事弄非你倒很在行。”   映山却握住他的手,对茉莉道:“我信他。”   茉莉一呆,“你为什么这么相信他?”   映山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,“就是……就是相信啊,他看我跟看别人不一样,我能感觉的出来。”   茉莉见不能问出点什么,觉得无趣,跟他们做了个鬼脸,翻身上马先回去了。   顾茗翠微笑的看着映山,映山被他看的脸色发红,很快又镇定下来。他轻声道:“小翠,你跟夏姑娘说的话我听到了。”   映山功力深厚,能听到他们的谈话并不奇怪。映山继续道:“你……你是不是给那两人下了蛊?”   顾茗翠闻言,神色未变,反而一派轻松自如,“嗯。”   “我……我记得那日,咱们在蛇窟里面,你们讲的其中一种蛊虫。阿莫说它们分公母,分别下在两个人身上,两个人只要一碰面,蛊虫互相感应后,顺着血液加快速度攀爬,引得血液沸腾,人就很容易发怒。”   顾茗翠一笑,“师父,难为你记得如此清楚。”   映山耳尖发红,“我那日见了那种情景,后来回想起来的。阿莫讲,那蛊虫喜欢听声音,你让夏姑娘弹的曲子,更让它们兴奋起来了,是吗?”   顾茗翠不回答,只问:“师父,你觉得我做错了么?”   映山摇摇头,手掌紧紧的握着他的,“小翠没有错的……”他想到顾茗翠是如何计划这一切,在心底到底拟了多少遍,如果有差错的话,后果又会如何,不禁心疼。   顾茗翠松了一口气,他做任何事都好,旁人的目光他不管,只要映山不因此轻看他,瞧不起他,他便能安心。 第50章 五十   廖长河本意只是想在安宁城待上数月便回西域,但看到李家出事后,又想待在这看到最后的结局。茉莉乐得在这疯玩,也不催他走。她听说了顾茗翠和映山初始认识的故事后,闹着想去茶山看看,顾茗翠不肯,她就开始缠着映山。   映山性子虽软,但是也不想别人踏入茶山,便以微笑应付她,装作听不懂。茉莉无奈,只能打消这个念头。   到腊月的时,商铺里基本上没有事,顾茗翠便置办了许多年货跟映山一起回到山上。两人打算住到小年后再回顾府陪廖长河等人一起过年。   回到山上,映山笑容都多起来。天气很冷,两人便整日窝在木屋里烤火看书作画,那几只狗因为怕冷,晚上都是围着火盆睡的,顾茗翠怜惜它们,也不赶它们出去。而且晚上办事的时候,映山会因为有小黑在更显得紧张些,每次那种想叫又不敢叫,忍到哭的模样,让顾茗翠简直想把他欺负得下不来床。   艾米尔的藏书顾茗翠看了一大半,有天找到一本介绍海域的书籍,他眼睛一亮,立即翻开阅读。因为顾思远以前都跑海运,所以顾茗翠对这方面颇为向往,他也想知道顾思远到底是经历了什么,才改变了许多陈腐的思想。   那本书又是艾米尔亲自写的,把□□周遭海陆都写的极其详尽,又介绍了沿途许多国家的风景和习俗,还有特产之类的东西。顾茗翠一口气把整本书看完后,心潮澎湃,神色激动。映山遛完狗回来见他脸色发红,奇怪的问:“小翠,你怎么啦?”   顾茗翠道:“我明年也要买船出海去,我要去见见我爹以前到过的地方。”   “是去大海上吗?”   顾茗翠兴奋的过来抱他,“嗯,师父,我爹年轻时候,就是在海上赚的身家。可惜他去世时我还年幼,他并没有跟我多说他出海的情形。所以我也想去走一遭。”   映山少见顾茗翠有如此兴奋难耐的表情,心里也不禁为他高兴。顾茗翠问:“师父,你同我一起去好吗?”   映山点点头。   晚上顾茗翠给映山烧了一大桶洗澡水,等他洗澡的时候,自己开始炖排骨。厨房里炉火烧的很旺,又关上了门,外面一丝风也透不进来。映山整个身体泡在热水里,舒服的闭上了眼睛。   顾茗翠过来帮他搓背,又帮他洗头发。他温柔的按摩着那一头金发,微笑道:“师父,我那时候醒了,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的头发,当时我以为我已经死了,看到的是神仙呢。后来身体好痛,就知道自己没死啦。”   映山笑意满满,似乎也在回忆那段时光。顾茗翠问:“你爹爹不准别人到这山上来,你为什么要救我呢?”   映山道:“小黑也是我救上来的哦,所以我见到一个孩子的时候,我也就救了。”   “哦,原来我跟那蠢狗是一样的?”   映山笑的愉悦,“开始确实是的呀,不过后来慢慢的就不同了。你会说话,会帮我做许多事,还会教我认字,许多许多你都会,我觉得你好厉害啊。”   顾茗翠还是吃味,“如果小黑也会说话,那你就会先喜欢它吗?”   映山不明白,“它是狗,并不会说话呀。”   “我是说如果。”   映山想了想,摇摇头,“你已经是最好的了,没有其他的。”   顾茗翠心中欢喜,从锅里夹了一块排骨吹凉后喂进映山口中,又伸出手来,让他把骨头吐在自己手心里,然后在那泛着油光的嘴唇上亲了一下。他舔了舔嘴唇,笑道:“味道很好。”   也不知道是在说排骨,还是在说映山的唇瓣。   两人各端了一碗米饭,就坐在灶台边把那锅排骨吃完。厨房里很热,映山的头发很快就干了。顾茗翠也洗了个澡,然后抱着映山回了木屋里。   木屋里一直烧着炭火所以并不冷,床上又盖的是貂裘,极为保暖。那四条狗正在炭火边啃骨头,顾茗翠拿着一本诗集在给映山念。   念了几页,顾茗翠道:“明天晚上我们就要下山了。”   “好快呀。”映山整个人都被顾茗翠抱在怀里,四肢都是相缠的。他的手指一直在抚摸着顾茗翠身上的疤痕,这已变成了他的习惯。   顾茗翠微笑道:“等年后咱们再来住上一段时日,不过明年我要忙着出海,可能不能像这次一样住这么久。师父,不论如何,你也一定要陪着我,我在哪里,你就在哪里。”   “会的。”他的心全部已经落在顾茗翠身上,一起经历过生死,经历过悲喜,如何还能分得开?就算平日如果一整天没有见到顾茗翠,他已经有些患得患失,若让他离开顾茗翠一个人住在山上,哪里还有滋味?   但是这些话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,但是他相信,即使他不说,顾茗翠也一定能懂。   因为他们都是一样的。   下了山后才知道李长亭家又出了事,他本来有五房妻妾,一房被烧死了,一房跑了,现在还有两房都被他岳家赶走了。他的女儿在安宁城内嫁不出去,还有个小儿子本来是在上学堂,但现在学堂不肯收他。李长亭有心想离开安宁城去外地发展,奈何连盘缠都没有。   卢仲元道:“那狗贼知道少爷您不在家,前几日还蹲在大门口等廖老爷呢,巴望着从他那要点银钱好出门,被廖老爷打了一顿。”   顾茗翠心底冷笑,“他也好意思上门?”   “是啊,廖老爷就当众骂他不要脸,他还哭呢。我见他从他儿子出事以来,似乎老了许多,那天乍一看,还以为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。”   顾茗翠没有再说话,现在李长亭变成如何,都再不能让他心里生出任何涟漪来。他不杀他,就是想看他如何凄惨的活着,但此刻他真的凄惨的活着了,他又觉得已经不在乎了。   他知道他的心境变了,仇恨已经不再占据他的生活,一切都已经过去了。未来的日子还很长,而他有那么多的东西可以期许,值得期许。   他跟廖长河聊了去海上做生意的事,廖长河果然大感兴趣,道:“我虽然没去过,但听大哥讲了很多海上的风光,一直向往至极。子野,你年纪还小,第一趟出海,我就跟你一起去,行不行?”   顾茗翠自然乐意之至,他还有许多不懂的东西,有廖长河在旁帮衬,他也能少走些弯路。他把顾思远留给他的小鱼形状的金饰拿给廖长河看,又问:“我爹提过一句这个是找海运向导的信物,但是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找,四叔您知道么?”   廖长河道:“我先前也只听大哥简略提过,大概知道位置。咱们年后开始筹划,你准备货物,我准备商船和人手,咱们大干一场。”   茉莉在旁边听的兴起,叫道:“阿爹,子野哥哥,我也要去。”   顾茗翠为难的看着廖长河,廖长河大手一挥,“去,咱们都去,就留吴大哥在家管事就好了。”   事情就这样商定下来,年后一行人都颇为忙碌,等全部计划好,已经到了四月份。顾茗翠带着商队货物一起去最近的海港口。出发后顾茗翠却发现多了一个人,他看到那个胡须发白的老人站在映山旁边,多少猜到了他的身份,过去行礼道:“是郑伯伯么?劳您辛苦,来送我师父。”   映山睁大眼,“小翠,你怎么知道他是郑伯伯?”   顾茗翠微微笑了笑,并未回答。郑伯伯道:“顾少爷好眼力,只是我并非来送阿映的,我要同他一起去。”他笑了笑,“或者说,同你们一起去。”   顾茗翠不解,郑伯伯从怀里掏出一样物事来给他看。顾茗翠一惊,因为他手上的东西,跟自己身上那枚小鱼金饰一模一样。他惊讶道:“原来您就是我爹出海的向导?”   郑伯伯叹了口气,“我与你爹在海上相识,志趣相投,结成忘年交。本想着多跟他一起出几趟海,去几个新鲜地方,哪知道他却遭了小人嫉恨,害了性命。”   顾茗翠想到往事,沉默下来。但他又好奇郑伯伯的身份,为什么会一直照顾映山,他跟艾米尔又是什么关系?   行路途中他一直想问,但是郑伯伯每次都把话题错开去,反而仔细跟他讲了航线海路,还有会遭遇的风暴等事,又将应对方法告诉他。还教他如何在海上找方向,如何避免得病,如果遇上海贼的话该如何。郑伯伯能说会画,许多描述不清的东西就在纸上画出来给他看。   “这个东西洋人叫□□,咱们称作火门枪,威力很大,速度也很快,被击中的话,很难救治。”郑伯伯把画的东西给他看,“上次我跟阿映一起回他父亲那里就遇到了一伙拿着□□的海贼,若非阿映这孩子功夫好,我们就折在那了。”   顾茗翠迷惑起来,他这才想到自己先前关于映山身份的联想都是错的,“师父,你回家不是回西域吗?为什么会经过海上?”   映山疑惑,“原来去西域不是要从海上去吗?”   顾茗翠这才明白自己猜错了,映山的爹爹根本就不是西域人,而是西洋边上某个国家的人。他脸色发红,“原来是我想错了,我见你头发金色,就以为是西域的。”   郑伯伯道:“艾米尔是珍珠国的,这次咱们航行顺利的话,就会到他们国家。顾少爷,到时候你可要跟艾米尔说清楚你跟阿映的事情,他如果发怒不让你们走了,你到时候该如何?”   顾茗翠想了想,然后摇摇头,“我读过他写的许多书,他应当不是这样的人。”   郑伯伯笑了起来,眼中带有赞赏,“嗯,他的确不会这样,我先前去过书信讲了你跟阿映的事,他很欢迎你去。” 第51章 五一   到了海港口,廖长河已经准备好一应事物在等他们。他们将带来的货物都搬上船,又购买了许多必需品。此时朝廷大力鼓励商人出海经商,所以海面上停了许多船只。顾茗翠他们因为是第一次出海,所以购买的船只并不是最大的,水手也只招了□□个,连自己等人,加起来也不满二十人。   出海的日子天气很好,风平浪静的。茉莉兴奋极了,一直待在船头看着海面和鱼,郑伯伯怕她无趣,便给她一根钓竿,让她钓鱼。   一路上颇为顺利,虽然有遇见风浪,但因为郑伯伯极为熟识这片海域,所以都轻松的避过了。他们一路往下,中间有停靠在岸边补给,然后往西太平洋行驶而去。途中经过了许多小国家,因数十年间有许多商人来往,那些人一见到船只,就捧了金银器皿等物来换瓷器茶叶丝绸等。   他们带来的货物在海上售卖果然比在安宁城内价格高了数倍,而且极为紧俏,几乎落地就有人抢着买。   映山虽然在这条航线不知道走了多少遍,但每次都是直来直往,没有中途下过船,所以见到不同的人不同的景物也非常好奇。他发现很多地方的人跟中原的人也不同,头发有黄色的,有棕色的,也有红色的,他这头金发虽然耀眼,但是放在其中,也不出奇。   而且他们的肤色也各异,有的很白,有的很黑。说的也是不同的语言,大部分都听不懂,只能靠手势比划。   他见得多了,这才把自己长久以来的心结打开。想着原来自己并不是异类,世界上原来有那么多种人。   天气炎热,茉莉从一个土著那里用香囊换了一串贝壳,喜滋滋的戴在手腕上,问映山,“漂亮哥哥,好看吗?”   映山点点头,又道:“这样的东西我爹爹那里有好多。”   他们在一个港口或者国家停上三五日,郑伯伯指点他们采买哪些货品,哪些货品要留着到另外一个国家卖价格更高,哪些货品与人交换,如此过了一个多月,船上货品换了几轮,中间的差价已经赚的盆满钵满。   过了近两个月,他们的船才到达珍珠国。珍珠国并不大,整个国家人口才几十万,此地气候炎热,一年几乎只分夏秋两个季节。但是这里的人种却很白,眼睛几乎都是蓝色的,鼻梁很高,眼睛很大,睫毛很长。顾茗翠对比了一下才知道其实映山除了那头金发,五官真的是汉人长相。   因为气候热,这里的人不论男女都穿着无袖子的短衫,且男女都穿只到膝盖的裙子,头发都是金色的,只是深浅不一。茉莉跑到他们中间,倒像是这里的本地人。   船只靠了岸,早有士兵来迎接,见到映山,齐刷刷的跪了下来,嘴里齐声说了一句什么。顾茗翠听不懂他们的话,但见他们的架势,心中已经猜到映山在这个国家不是寻常人。他只能问此处唯一知情又能说汉话的人,“郑伯伯,我师父在这里是什么身份?”   郑伯伯道:“阿映是这里的大王子,艾米尔是这里的国王。”   顾茗翠心中惊讶,“那他如何又去了咱们国家?”   士兵们赶了马车来,请众人坐上去。水手们和卢仲元廖长河都留在船上看守货物,所以马车上只有顾茗翠、映山、郑伯伯和茉莉四人。   郑伯伯问:“阿映,你什么都没跟你家小翠讲过么?”   映山一脸茫然,“要讲什么?”   郑伯伯和顾茗翠对望一眼,眼里都露出微笑来。郑伯伯道:“是我问错了,阿映的性子本来就是想不到这些才对。先前朝廷派了一位大人物出海到了西洋诸国,不仅买卖生意,还传扬咱们□□上国的文化。当时有许多小国家心生向往,就派了贵族子弟去咱们京城学习文字和和文化,艾米尔就是其中之一。”   映山这才明白了些他们在讲什么,“嗯,我爹爹名字叫艾米尔。”   郑伯伯道:“艾米尔是其中的佼佼者,他在京城学了好几年,觉得不够,就独自去了好些地方游历,他去练了武功,学了医术。顾少爷,你知道的,其实咱们汉人对于温和的外族很是宽容,也乐得教他们一些东西。艾米尔就是这样,从游历中学了很多知识,很多他都写了下来。中途他认识了阿映的娘,认识了丹阳剑派的宗主,也认识了我。”   他缓了缓,继续道:“我那时候生了一场重病,大夫都说救不活了,但是艾米尔和阿瑶来了,他们治好了我。所以后面这许多年,我承他们情,不出海的话,就一直住在茶山下的湖边,看顾着点阿映。”他摸了摸阿映的头,“阿映乖的很,从来没有让我操心过。”   阿映咧开嘴对他笑,他们这么多年,感情已经跟普通爷孙一样了。   茉莉一直探着身子看着外面,她突然惊呼道:“哇,那里好漂亮。”   郑伯伯张头望了望,笑道:“那就是珍珠国的王宫了。”   艾米尔已在宫门口等候。珍珠国是小国,规矩自然没有□□的多。艾米尔长相俊秀,穿的衣服却不甚华丽,头上戴着一顶王冠。他见到映山,眼睛一亮,快步迎了上来,“阿映,我的乖宝贝,你总算来了。”   他说的是纯正的汉话,口音已与□□人无异。顾茗翠听到他对映山的称呼,胸口一窒,想到自己还从未叫过映山“宝贝”,不禁有种败了的感觉。   他从爱慕上师父为止,就一直以艾米尔为假想敌,总想胜过他在映山心里的地位。此刻见了真人,又看到父子俩亲昵的模样,有点憋气。   但他还是恭恭敬敬的上去行了礼,艾米尔看了看他,问映山:“这就是你常常提的小翠?”   “嗯嗯。”映山连忙去牵顾茗翠的手,“爹爹,我一直想带他来见你。”他有些犹豫又有些不安,“你……你喜欢吗?”   艾米尔微微一笑,“我很喜欢。”他看着顾茗翠的眼神中带着温柔,顾茗翠听到这句话,再对上他的眼神,之前的不甘竟散的干干净净,心中只有信服和敬佩。   王宫内设了宴席,珍珠国的水果很是丰富,有许多水果是顾茗翠和茉莉没有见过的。有侍女过来一一切成块给他们尝试,有的味甜,有的味酸。艾米尔又叫人送来酒菜,都是当地食物。   当地吃饭并不用筷子,而是用手抓。映山和郑伯伯因来过许多次,所以对这里的一应事务都习以为常。顾茗翠和茉莉却很是惊讶,但也知道入乡随俗,跟着照做。   艾米尔见顾茗翠吃的艰难,微笑道:“不习惯吧?”   “……还好。”   “其实我刚去京城的时候也不习惯,当时见他们吃饭,看到握着两根木棍就能把食物都夹起来,我以为很简单,自己试了之后就发现很难。我吃了半天都没吃饱,最后索性丢开筷子,用手抓着往嘴里送,其他人都笑了起来。”在当时应该是令他很难堪的事,但是艾米尔现在说起来,仿佛在回忆过去的美好,脸上始终带着笑意。   顾茗翠这才了解到眼前这个人确实是有博大的胸襟,他不禁对自己以往的嫉妒而感到羞愧。   艾米尔又叫了舞女来唱歌跳舞,另有一番异域的趣味。茉莉看着来了兴头,问道:“我也来跳一曲好吗?”   艾米尔自然是允的。茉莉便毫不扭捏的走到舞台上去跳了一支西域舞,因没有人伴奏,她便自己唱起那胡塞的歌曲来,配合着舞蹈,观赏性很强。   吃过饭后,郑伯伯先去休息,茉莉被侍女带出去玩了。艾米尔携了映山和顾茗翠到后殿寝宫里,让人上了三杯茶,先喝了一口,笑道:“这茶叶还是阿映上次带来的,我舍不得常喝,隔几日才舍得泡一壶。”   顾茗翠连忙道:“我们这次带来许多茶叶,晚点去送来。”   艾米尔笑眯眯的点头,他又将顾茗翠打量了一通,“阿瑶来了书信,说你不好,我现在看了你,却觉得你很好。”他爱怜的摸了摸映山的头,“我的乖宝贝儿生下来不久我跟他妈妈就分开了,他哪边都住不惯,我便只能送他到茶山上,让他与山林野物为伴,着实委屈了他。”   映山连忙摇头,“山上很好,我很喜欢。”   艾米尔轻轻叹了口气,“可是爹爹没有在身边看着你,怎么能放心呢?每次做梦,梦见的都是你在山上哭着找爹爹妈妈。我想自私一点,把你困在身边,可是你每次来这,不过几天就已经不开心了。乖宝贝儿,是爹爹不好,没有把你的弟弟妹妹教好。”   映山还是摇头,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。   艾米尔道:“但是你上次来,我就见你不同了,笑容也多了些,嘴里老在念叨一个名字。”他看着顾茗翠,笑道:“我开始以为小翠也是一只猫或者一条狗,没成想是个人。我又以为是个女孩儿,没想到竟是个男孩子。”   映山紧张起来,“爹爹……”   “男孩子也没事,只要我的乖宝贝儿喜欢。阿映,是你妈妈迂腐了,世间的爱情,又岂是性别能界限的?”   映山听了心中欢喜,“嗯,果然爹爹是最好的。”   艾米尔笑起来,“你这样说,被你妈妈知道了,她又该伤心了。” 第52章 五二   映山吐了吐舌头,又好奇起来,“你这样维护妈妈,当初为什么跟她分开?”   艾米尔道:“我与她在一起的时候,只是二王子,我上面有一个哥哥,本来是他继承王位,可是他出意外死了,我不得不回来。你妈妈不肯随我来,抱了你回去没几天就嫁了人,我没有办法,只能这样跟她分开了。”   映山挺难过的,“她为什么不肯来啊,是怕这里人欺负她吗?”   艾米尔苦笑着摇摇头,“我也不知道,她们村子极是隐秘,或者有其他的缘故。嗯,我那时候脾气上来,也不觉得有多难受,只是舍不得你。唉,想想当日,我若多哄哄她,也许就不会变成这样了。”   他看着顾茗翠,认真道:“阿映是个乖孩子,他不谙世事,性子单纯,所以你若跟阿映有争执的话,盼你多放些耐心。”   顾茗翠点点头,“我一定会的。”   晚上的时候卢仲元和廖长河也被接了来王宫,艾米尔坐在王位上,身边是他的王后,旁边还有他的子女。晚宴的规格高了很多,中午的跟现在比起来,更像是一场家宴。   因为与其他人言语也不通,所以几乎都是艾米尔亲自在招待他们,给他们品尝美食、美酒,又把最好的珍珠和宝石拿出来给他们观赏。   艾米尔给顾茗翠和映山安排的住处是很大的一处宫殿,中间嵌着一个浴池。因天气炎热,便只是冷水,泡在里面温度刚好,极为舒爽。映山喝了酒,脸颊变的绯红,一直贴着顾茗翠。顾茗翠咬了咬他的耳垂,轻笑道:“乖宝贝儿,是不是想要?”   映山听惯了他爹爹叫他“乖宝贝儿”,还不觉得有什么,此刻听顾茗翠叫出来,顿时浑身抖了一下,呼吸一阵急促,眼神更为迷离。他攀过去,坐在顾茗翠的腿上,软软的叫他:“相公……”   两人在浴池里弄了一次,又在那张颇为豪华的床上弄了两次。顾茗翠一直叫他“乖宝贝儿”,叫得映山腰越来越软,声音越来越媚,咬的越来越紧。   他们在珍珠国待了近两个月才离开,几乎把这个国家每片土地都走过了。临走时顾茗翠把特意留下的丝绸茶叶瓷器等物都送给了艾米尔,艾米尔就送了许多珍珠和宝石还有□□没有的农作物的种子。   回程时他们走了另一条航道,又见到了许多新奇的事物。走走停停,等回到安宁城时,时间已到了冬天。   这年冬天似乎格外冷,他们进了城,发现城内都没有多少人,不禁好奇。回了府,老管家早已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饭菜。众人早已饿了,当下也不分彼此,连卢仲元都一起坐下来吃饭。   几人大半年没吃过□□的食物,回来途中因为匆忙都是用些干粮充饥。此刻吃到嘴里,好吃的差点落下泪来。茉莉边吃边抹泪,“这才是人吃的东西啊,吴伯伯,您不知道,我们先前去的一个地方,景物和人都还好,就是吃的跟呕吐出来的差不多,一看就没食欲。”   卢仲元连忙嚷道:“茉莉妹妹,我好不容易忘了那东西了,你现在居然还提?”   茉莉给他做了个鬼脸。顾茗翠垫了垫肚子,觉得饥饿缓和了一些,便问道:“吴伯伯,我们进城来,看到人似乎少了很多,出了什么事?”   老管家道:“大部分都是修河堤了,据说一个月有五钱银子呢,还包吃食。少爷,廖老爷,您们出去了不知道,今年安宁城可是遭了大灾了。”   顾茗翠和廖长河闻言都放下了筷子。“怎么说?”   老管家道:“今年雨水多,湖水暴涨,安宁城淹了大半,咱们铺子也淹了好几间,咱们府上幸好修的高,不然也要进水了。可怜城西那边,淹的连房顶都见不着了。天灾还好说,人祸就气死人了。朝廷给咱们安宁城拨的赈灾的银子和粮食,你们猜怎么着了?”   顾茗翠微一思索,问道:“是不是胡知府做了什么?”   “就是那个狗贼。”老管家咬牙切齿的,“银子他贪了七成,只留三成给灾民。粮食他居然拿去倒卖给商户,然后让商户抬价卖给灾民。灾民哪里有钱来买?不出一个月,就饿死了许多人。那饿死的人都没人收尸,天气又炎热,就发了瘟疫。”   众人都是一惊。老管家继续道:“我让咱们药铺都把药拿出来熬好免费给灾民喝,虽然不能根治瘟疫,但好歹能防范一二。刘之周刘老爷也拿出粮食来救济灾民,可恨那胡知府,竟无动于衷,毫不作为。最后终于被林捕头托关系告了上去,上头的钦差下来一查,当场就定了他的罪,把他给砍了。大快人心,真是大快人心。”   卢仲元道:“我就知道林捕头是好人,上次少爷的事情也是他帮忙的。”   廖长河冷笑道:“他既是好人,为什么不早些告?非得等那么多百姓饿死病死才告?”   老管家道:“廖老爷,这就是您的偏见了,那胡知府权势大,州府里不知道送了多少礼,哪里轻易告得倒的?林捕头是走了京城里的关系,才能如此顺利。”   廖长河不说话,对林教文多少还有些芥蒂。   他突然道:“你说是城西那边淹了,那李长亭那畜生死了没有?”   “死了。”   廖长河一怔,虽然日夜都盼着他死,但等他真死了,还是有些意外。   老管家道:“他岳家那片是遭灾最严重的,房屋田舍都淹了,他老婆病重,当时就没有逃出来。他岳父岳母年纪大,也没挨上几日。他没有银钱吃饭,先卖了女儿,后卖了儿子,才苟延残喘了好些时日。但老天有眼,让他染上了瘟疫。我那日在药堂送药,见他裹了一个旧毯子走了过来讨了一碗药喝下,他的手上脸上都是脓疮,吓人的很,别人都不肯靠近他。我派了一个小厮偷偷跟着他,看他去向何处。小厮跟了他几日回来了,说他在北街墙角那里咽了气,小厮不敢太靠近,便远远的看着。等了没多久,就见一个尼姑领着两个庄稼汉子拿了一张破草席裹着抬走了。”   顾茗翠抬起头,“尼姑?”   老管家点点头,“听小厮形容的样貌,我觉着像采薇小姐。嗯,这世上还能给他收尸的人,确实也只剩下采薇小姐了。”   顾茗翠换了个话题,“那现在修河堤又是怎么回事?”   “新来的知府据说对水利很是精通,说涨洪水不能靠拦,最好的办法是疏,所以打算修一条河堤连着大河去。”   “这倒是个好方法。吴伯伯,等咱们带回来的银钱入了账,你就拿一部分捐去修河堤。”   老管家笑道:“我正想跟您提呢,官府也下了榜文,期盼商户能出份力。我明日就去办。”   “好。”   廖长河修整了半个月,带着茉莉辞别要回西域,顾茗翠和映山送他们到城门,直到那商队的影子见不着了,两人才牵着马慢慢回来。   天气寒冷,天空阴阴的,像是要下雨。两人穿的都很厚,街道上也没什么人,两只手便自然而然的牵在了一处,旁人不细看也看不出来。   顾茗翠看着天空,突然笑道:“师父,我们来打个赌好不好?”   映山好奇,“打什么赌?”   顾茗翠笑道:“就打赌今日下不下雪。”   映山瞧瞧天空,看着那些乌云,“那你就输定啦,这里很少下雪,下雨还差不多。”   顾茗翠凑近他,两人鼻尖相抵,呼吸交融,“如果我赌赢了呢?”   “赢了便赢了,还要有什么?”   顾茗翠突然想到几年前,他跟映山说若没如期回来便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,师父很快就答应了。但是后来,他们之间也几乎都是这个相处模式,所以倒是浪费了。顾茗翠笑道:“如果我赢了,你就对我说三个我最爱听的字,到底是哪三个字我不告诉你,你自己猜,好不好?”   映山没觉得什么不好。两人慢慢前行,走了一半的路,天空已经飘下了雪花。   不是雪粒,而是真正的鹅毛雪,雪白又轻灵,像是会跳舞般,旋转而下。   两人停在一个墙角处,映山靠在里面,顾茗翠挡在他身前。   “师父,开始履行你的承诺哦。”   映山想了想,一脸茫然,试探的开始说:“顾茗翠?”   “不是!”   “顾子野?”   “错了。”   “相公……呃这是两个字,好相公?”   “虽然很喜欢,但很抱歉,不是哦。”   “喜欢你?”   “师父,很接近了。”   “宝贝儿?”映山想到每次顾茗翠喊他“乖宝贝儿”的情形,脸色不禁发红。   “这个晚上再叫你。”   映山看着顾茗翠深情的眼神,心底一片柔软。他噙着笑,“爱你?很爱你?最爱你?”   顾茗翠亲了一下他的嘴唇,“不是,就差一点点了。”   映山回亲了他,眼底里都是促狭的笑意,尔后认真起来,伸出手臂搂住他的脖子,郑重的道:“顾茗翠,我爱你。”   顾茗翠愉悦的笑起来,抱住眼前的人,“嗯,这次对啦。”   ------------2017/10/21 BY相思引------------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多谢众位小天使看到这里,这篇还算没烂尾,想写的都写出来了,比以往的文写的还细致些。   下篇文已经开始连载,戳专栏里就能看到,现耽重生,欢脱小甜文,喜欢的可以支持一下哦~  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- ★★书本网论坛★★.  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